崔浩见自己的老友脸色惨白,似是猜到了什么,转过脸低下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淡淡地对着一脸神采飞扬的黄大郎道“黄大郎你任仓曹参军事七年了,一直掌管着五府食料和医药。”
黄大郎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这差事算是肥差,要不然自己的家眷怎么能够穿金戴银。
又听崔浩继续道“圣上登基元年三月,冀县地动,圣上下旨赐给七岁以上的灾民每人两千钱,你全部吞掉,获利千两,同年四月,你扣下赈灾上等新米二十万公斤,替换为陈米沙粒,获利百余两。”
听到这里,黄大郎脸色刷的变红,可心下却还是一半的不以为意,不过就是贪了些钱,心中还暗暗有些恼恨崔浩当面将此事抖了出来。
“贪财枉命,雁过拔毛也不过如此,念在两家的情分上,我会向圣上求情,留一份家财,让你妻子儿女日后也是有所依靠。”
黄三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血色,而落腮胡黄大郎品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这宴是鸿门宴,回过神,将自己手里那白玉酒杯重重扔回桌面,酒水四绽,惹得崔大夫人白了他一眼。
黄大郎的老婆则是冷笑一声道“崔大人好大的官威,我黄家自己的家财不用你崔家来替我做主。”
崔浩听了黄大郎老婆阴阳怪气的回话,半眯了一双好看的凤眼,也不搭理她,黄三终于开口道“直郎,可是已经上折了?”
听得老友的声音,崔浩这才睁开眼,无喜无悲地点了点头。
黄大郎老婆大怒,站了起来本想指着崔浩鼻子大骂,手指举到一半,还是放下,却还是口吐厉言道“崔大人,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小人。”
崔浩听言,头也没转,只看着黄三,见昔日老友双眼紧闭,一言不发,终于露出一丝苦笑,转瞬而逝,这又才偏了偏头对着忿忿的黄大郎夫妇道“黄大郎,你城东安置的外室和她三岁的儿子,我崔家亦会替你照顾好。”
听到“儿子”两字,黄三的双眼忽然睁开,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崔浩,似乎是不相信这个消息,他黄家有后了!
而黄大郎夫人则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一双吊三眼提的越发高,突然回过神抬手就往黄大郎左脸扇去,一边扇一边尖声哭道“你个杀千刀没良心的,老娘替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照顾公爹,你,你啷个对得起我。”
黄大郎心里本来就烦躁,脸又被人忽然扇的火辣辣的疼,一股火气直冒天灵盖,多年的不满积累,恶向胆边生,将缠在他身上扭打的老婆一把扯开道“老子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咋对不起你了。”
又一脚踹在她的心窝子,踹的她滚在地上道“不出儿子,还不许老子找人来生,你是要看到黄家绝后你才高兴吗?”
一边说着,一边又补了两脚。
黄大郎的老婆被踢的蜷成一坨,手上的三色翡翠,在这阳光下晃的人心慌。
众人都被这变故惊的呆坐在席间,无人敢说话,再看黄三娘早就被这变故吓得手足无措,一个人缩在位子上。
令谨见状,微微一笑,握住自己阿娘生怕她被吓着。
独臂的黄三也不理儿子儿媳的打架,混乱之中依旧死死瞪着崔浩,嘴唇微嚅问道“我黄家有后?”
见崔浩微微点头,黄三这才舒了一口气,用一只手臂撑着自己起了身,走到打老婆打红了眼的儿子身旁,用尽了力气,啪地扇在黄大郎右脸上。
黄大郎正出气出的爽快,又是一巴掌被打在脸上,打得人是有些懵了,正想破口大骂,但定情一看,是自己的老子,便又恹了。
黄三打完这一巴掌,像是耗尽了力气,人气喘吁吁对着自己的儿子道“走,回家。”
老子都发话了,黄大郎这才臊眉搭眼地跟着黄三走了出去,黄三娘看看已经走出去了的阿耶,又看看在地上疼的哇哇叫的阿娘,还是犹犹豫豫从在地上扶起自己的阿娘。
黄三娘一边扶起自己的阿娘,一边偷偷往饭桌上瞥,看见崔家人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就连上次她随意欺负的令谨,也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又羞又恼,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黄家人走后,接下来的饭,众人都吃的没滋没味,二房一家人率先告辞,小郭氏也起了身跟着二房,看样子怕是不放心四娘习道之事。而四房也紧接着告退。
大房一家勉强再吃了两口,见崔浩并没不怎么理他们,自觉得没趣也是起身告退。
一转眼,席间便只剩下三房一家。
崔如平见哥哥弟弟们都走了,起了身,领着朱颜和令谨,也准备告辞,却听坐在上方的崔浩出声道“十二娘留下。”
令谨捏捏一脸担心的阿娘的手,阿娘今天些许是有些被吓着了,吃的也不多,等会儿晚上自己去另外再让人做些小菜。
这么胡思乱想着,令谨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竟然只有崔浩和她,就连侍女美婢都撤得一干二净。
崔浩把玩着自己的和田白玉酒杯,那酒杯白如凝脂,纯净晶莹,看上去就是名品。
忽的他开口便道“跪下”
令谨听此话,居然也就默默地跪下,触地只觉得地板坚硬,亏的温暖。心里暗暗觉得这身子倒是被养的娇贵了。
崔浩让她跪下后,竟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望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冷笑道“今日这样的结果,你可高兴了?”
令谨轻轻磕了个头,表示行礼,这才抬眼微笑道“祖父此言差矣,孙女并不知道黄家居然有个外室子。”
若是知道,她说不准会一锅端了。
崔浩哈地笑了一声,又讽刺道“才智用在这种内宅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倒是有脸。”
令谨也不动气,继续道“祖父重情,心里自是难过。十二娘佩服祖父今日之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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