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完地块,九天身边上来一位个子不高,褐发灰眼的“西戎人”,他手里拿着两张画卷,一张画卷上画着奋蹄啸天的褐红色大马,一张画上画着万马奔腾的壮观场景!那“西戎人”放下画,还拿出几个口袋,每个口袋里都是一些类似种子的东西,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话,最后生硬地大燕话说“我卖,马,出血的,四只,雌雄!六袋种子!五万,金色……”
玉韶华听见他叽里咕噜地说的竟然并非英语,而是夹杂着蒙古语和俄语的一种混杂语言。从他流利的本土语言里,玉韶华惊讶地听到,这个人居然弄来了两对四匹阿哈尔捷金马!画卷上是图样,马匹在佳实德的指定地点。
阿哈尔捷金马,那可是著名的汗血宝马呀!
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人居然把昂贵的汗血宝马和几口袋种子一起搭配出售!
玉韶华突然用俄语问“请问阁下是哪个国家的人?”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故乡人”,激动地一直向二楼看,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他便激动地回答“我家乡是柔然族,请问阁下是柔然人吗?”
玉韶华“我是大燕人,祝你好运!”
大家听着两人的简单互动,有的人就很不满意地抗议“九天拍卖师,卖方直接透露底价太不道德了!”
九天面具脸没有任何表情,语调也没有什么变化,生硬而冷冽地说“他们并没有透露底价!”
九天都那么说了,别的人便悻悻地闭嘴,有人也喊“赶紧开始吧!”
九天立即说“如大家所见,就是画卷上这种马,想来竞拍者也已经去看过了!四匹阿哈尔捷金马,雌雄各两只,外加植物种子六口袋,种子名称分别是胡椒、红果茄、芝麻、西瓜、西番菊、棉籽!”
玉韶华边听边点头,红果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其他几种东西她印象里确实进入中国历史均是在唐朝之后,尤其是棉花进入中土很晚,但是对中国的影响极大,之前根本没有什么棉布,人们的衣装只有麻布料或者蚕丝穿,所以布料极为贫乏,甚至边疆的只有穿兽皮!
就冲这些种子她便是要拍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对心四说“小四,我们可以出手了!”
心四点头,公子看上的东西必定又是物华天宝了!
此时九天宣布“四匹阿哈尔捷金马加六袋种子,五万两黄金起拍,阶梯价依然是五百!现在开始竞投!”
玉韶华头疼地对关怒说“这个西戎人傻缺!为什么要种子和马一起拍卖?我对马没有什么兴趣,我只想要种子!”
关怒点头“这个人看上去应该是西戎和北狄的杂种人,马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吃饱穿暖对他们来说非常艰难。”
也是,玉韶华点头,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不同的人不同的追求,中土人觉得汗血宝马千金难求,而北狄和西戎大约会嗤之以鼻,吃饱穿暖才是王道!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楼下有人喊“六万!”
关怒听了,便走到影壁前,仔细地看了一下楼下,抿唇一笑,回来坐下,对玉韶华说“你遇见对手了!”
“谁?”玉韶华听着那个声音极为陌生,没有什么印象。
这边心四已经开始喊出声“七万!”
楼下又一个人喊“八万!”
关怒也不喊价,一个个盯着竞拍人看。边看边说“喏,这个是李家的人!那个是……哦,没有见过!”
原先第一个喊价的男人再次喊“十万!”
台边上观拍的“西戎人”激动的满脸通红,东看看西看看!快快快,继续加价啊!今年家族老小入冬日子好过了!
“十五万!”霸道的一声。关怒嗤笑了一下,玩味地捏着下巴。
无需玉韶华说话,心四便跟了上去“二十万!”
有钱任性!
这一次九天喊了三遍,第一次叫价的男人便又喊“二十五万!”
全场顿时声音冷下来,片刻,原先叫“八万”的再次出口“三十万!”
第一次叫价的男人不甘示弱“四十万!”
“四十五万!”
西戎人手舞足蹈,九天看了他一眼,旁边站着的侍从便走过去,示意他安静,“西戎人”不好意思地施礼,他太激动了,失态了!
楼下的几个人还在飚价,玉韶华吃吃地笑了“这个西戎人一点也不傻!要是马儿和种子分开拍,估计种子连五千金都拍不到,和马儿绑在一起,大家疯了一般地抢!可惜我的种子啊!”
懊恼哦!
虽然竞拍的人就是那么几个人,但是竞争十分激烈,比地块竞争还要白热化!而且加价非常快,计量单位黄金,白银的二十倍啊!
楼下喊了“四十五万”后,其他人便停了声。九天不停地再鼓励和询问是否还有加价的?
玉韶华在心里琢磨着这个价格,给心四示意一下,心四立即再次喊出声“五十万!”
相当于一千万的白银!
关怒伸头看了看楼下,不厚道地笑了“霁月,你肯定得手了!”
嗯?玉韶华看看关怒。
“刚才和你竞争的,一个是柳暮晨,太子的小舅子,一个是淳王的侍卫长,一个是李家的二公子!还有一个是不知道什么来历!”关怒说,“他们的财力,小爷我清楚的很,四十五万已经是极限了!”
玉韶华点头,和自己心里想的差不多,能来参加竞拍的人非富则贵,即便超过一千万身家的,尤其是在朝官员,也要考虑一下自己收入来源是否经得起推敲,否则被御史一本奏上去,贪腐的罪名落头上就不好玩了。
果然,经过数遍“还有加价吗?还有吗?”的询问,九天宣布“五十万金成交!”
玉韶华闭眼仔细地听了一下东间,片刻,微微地勾唇,看了一眼心四,示意“离开了”!
心四便似乎无意地口哨吹了一个得意的曲子。
满场的人都以为他是竞拍可心的东西而得意!楼下有人听了曲子便起身离开了拍卖场。
关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对玉韶华说“你花这么多银子买种子,那些马你准备怎么处理?”
玉韶华无所谓地说“没有想好!实在不行杀了吃肉好了,从没有吃过阿哈尔捷金马肉,不知道味道如何!到时候一起来吃噢!”
关怒桃花眼邪魅地看着玉韶华“开什么玩笑,一匹马顶我一处宅子了,这样的马肉我怕吃了消化不掉!”
又趴到玉韶华跟前,双方脸不过一拳头的距离,玉韶华也不躲,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作甚?”
关怒曰“你到底多少银子?”
“想劫我?心四,揍他!”玉韶华挪开脸,看向心四。
心四在一边笑,关怒嘻嘻一笑,摇着自己的桃花扇子,和玉韶华一起离开了佳实德。
玉韶华和心四才回府,就看见江南迎出来说“主子,周大人一家来了。”
一家人来了?
院子里停着两辆马车,车里装满了东西。
玉韶华未及看车里东西,便进了花厅,周英、周源、周西门、周夫人秦玉琳立即全部上来给玉韶华行礼,玉韶华急忙示意江南和心四拉起他们“周大人和周夫人,晚辈当不起大人的大礼!快快请坐。”
周英面色依然不好,但看上去比昨日好了很多,他很感激地说“幸亏昨日霁月公子和钟离公子施救,神医圣手,否则老头子一命归西了!”位高权重的权臣,却很客气地没有自称“本官”,玉韶华微微一笑,对周英的第一印象很好。
“不过举手之劳!周大人无需客气,任是谁,能救必会伸手,只一点,还望有人问起,周大人不要说是晚辈救活了大人!”玉韶华自认为不是什么神医,这样的急救,也是常识而已,并不涉及多高的医术,她不想惹麻烦。
“是,谨遵公子嘱咐。”几人同时出声保证!
玉韶华自称晚辈,周英和周夫人非常欢喜。周夫人似乎犹豫了一阵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张口又止。
玉韶华便直接说“周夫人有话但讲无妨,晚辈喜欢直来直去,而且府里有兄弟护佑,很安全!”
周夫人便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郡主说……说……你和西门……公子千万不要当真,我们家西门绝对无那种龌龊心思……望,望公子不要和门儿生了嫌隙……”
玉韶华“噗嗤”一笑“周夫人言重了!郎中令乃正气浩然,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想当初,晚辈和郎中令深入匪穴,共进共退,救太子,收匪徒,助北疆,情谊深厚,乃过命的交情!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晚辈岂会因为无稽之谈断了兄弟之情!”
一席话,周英和周夫人感动得热泪涟涟,更加觉得这个少年了不起!如此胸襟和气度,竟是当朝太子和皇子也无可匹敌。
说话间,周源还是把手里的礼单递给玉韶华“不管怎么说,霁月公子救了父亲一命,区区薄礼,一点心意,还望收下!”
玉韶华示意江南接了礼单“如此晚辈也不客气了!”
她看了几眼周西门,忍不住问了一句“郎中令有甚不舒服吗?”
周西门未及回答,周夫人却不顾礼节,“噗通”便给玉韶华一个大礼,玉韶华吓了一跳“周夫人,万万使不得,您这是作甚?折煞晚辈!”
周夫人无论如何死死地跪在地,周西门也跟着跪下来,眼看着周英也有意下跪,玉韶华便立即制止“周大人有话便直说,晚辈必定尽力!”
又指着周西门,语气有些冷“郎中令如果愿意做我的兄长,便以后不要跪来跪去,我不喜欢!”
周英便拉了周夫人和周西门都坐下来。
周西门说“最近两个多月,浑身无力,精神恹恹,时不时有些眩晕,除此之外也无异常,此次回京便也有叫府医检查之意。府医医术高明,却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周夫人急急地说“门儿他父亲常年镇守西北,长房便只有门儿一个子嗣,如果他有不测,我怎有脸见我的淳儿?!”
玉韶华看了一眼江南“把府门关了,任是谁来,便讲我不在。”带了周英等一起去了东院。
东院一重重的门,原是武帝在别院批阅奏折的书房,所以环境幽静,安全措施极为到位。
玉韶华带了大家进去了一个房间,令周西门躺在检查床上,令周西门打开上衣,露出胸腹部,伸手在胸腹部按压多处,然后打开柜子,拿出一个怪异的东西,戴在耳朵上,底部一个圆圆的东西在周西门胸腹部听了好久。之后又拿了器皿,针扎了周西门的指头,放出数滴血,涂抹在琉璃薄片上,放在怪异的仪器下观测。
之后又叫周西门提供了小便,检测。
周英和周夫人看着玉韶华一次次拿出一些怪异的东西,不停地观察和检查,也不敢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玉韶华的身影和动作,说不出的怪异和好奇,更甚的是急切得知结果是什么。
一系列忙碌后,心四都在旁边看得出神,他是第一次看玉韶华进行这么多项的检查,而且他也是第一次看见玉韶华使用这么多怪异的仪器。
玉韶华皱眉头问周英和周西门“郎中令在几个月前或者几年前是否接触过有些怪异味道的东西?比如酒水之类?”
周西门问“指的是什么样的怪异?”
“比如不是正常酒的香甜和醇厚,而是有一些刺鼻的气味?比如在酒水上面有一些淡淡的油花!”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去表达那种东西的气味,因为平时确实很难接触到。
周英忽然说“荣国曾经从地下挖出过一些黑油脂,碰见火星就是大火,那里面就有一种很刺鼻的气味,会不会是那种?”
玉韶华说“对,有些类似,这种东西也确实可以从黑油脂里提炼出来。”
周西门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吃到这些东西,家里似乎酿酒都是米和粮,外面购置或者别人进贡的酒水,全家人总是一起吃,而且二叔似乎比自己的酒量还好……
周英心思缜密,他忽然屏退周夫人和周源,只留下周西门。然后他急切地说“门儿,你可还记得,圣上似乎留了你在宫里一起进膳数次?是不是那时候有碰见?你再仔细想想!”
周西门忽然脸色刷白,他眼睛急速地眨巴,眉头皱得极紧,而双手越握越紧,嘴唇也禁不住哆嗦起来,看着玉韶华,甚至眼睛里一片绝望!
“门儿,你只管说,祖父在!”周英哽咽着握住周西门颤抖的双手,老泪几乎崩出。
“祖父,孙儿,孙儿自从十五岁进宫,至今跟随圣上同进膳八次……每次,每次都会喝酒!每次最后一杯酒都是德公公亲手奉上……虽然已经喝得跌跌撞撞,但是孙儿,还是感觉有点怪异的气味,但是,但是每次德公公都是很快地奉上一杯浓郁的解酒茶……”周西门怒目圆睁,目眦尽裂。
圣上,圣上!
“这种东西其实提炼并不容易,除了那种黑油脂,也可以从未燃尽的木炭里提取,一般人不会想着去利用它。毕竟,它太毒了!”玉韶华严肃地说。
周英演了一口唾沫,艰难地问“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玉韶华说“如果数年前就开始了,那么郎中令这边是慢性中毒了……目前最坏的结果是,如果不赶紧施救,自然命朝不保夕!更坏的是,即便是成亲了,也不会有子嗣,即便有了子嗣,子嗣也是有残疾的,也许……子嗣不能成年!”
真真的是恶毒之至!
“除非施毒者,除非这一套仪器……”玉韶华指着给周西门检查的那些东西,“目前的郎中,即便是传说中的……行杳子和醉东风神医,也检查不出!”
醉东风也检查不出!
周英和周西门恨透,恨极!
为什么,圣上为什么要对门儿下手?
周英一时便有些脚步踉跄!哆嗦着嘴唇说“门儿,菼郡主说怀了你的孩子……”
“祖父……”周西门非常难堪,“她是胡乱说的!”
周英闭眼,悲哀地说“霁月公子,周家,危矣!”
玉韶华看着他,沉默不语。
周西门问玉韶华“公子,我这病,可还有治?”
玉韶华“可以治,但是要坚持住。”
“只要有治,无论什么我都能受!”周西门坚定地说,玉韶华自然信他,军人,是最坚韧的群体。
“那好,你从今天开始每天过来我给你输入一些东西。这个你拿回去,每次两包,一天三次。”玉韶华说。
给了周西门数包药丸,又拿了怪异的果壳,融了药水,拿了连针的管子给周西门在胳膊上静脉里输入药水。
周英看着那样怪异的东西,往周西门的身体里“灌药水”,心里忐忑万分,却又万般无奈,他甚至对自己无比信任霁月公子有些怀疑,这个小小的少年,这些怪异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救人?自己是不是拿孙子在赌博?
周西门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亲眼见过玉韶华一次次的怪异的治疗方法,但是效果却是神仙一般地起死回生,他从心底里相信她的诊断,相信她的治疗办法。甚至他听到每天来她这里治疗,都觉得是一件幸福的期待!
首次玉韶华给周西门药量加倍。
周西门输液没有输完,就靠着凭几睡着了,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
周英含着泪出去,见了周夫人和周源,那两个人焦急万分地等待着。看见周英便急切地想问结果,周英摇头,老泪在眼里含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周夫人立即哭了“门儿还有救吗?”
周英叹息“我暂时也不知,且交给霁月公子吧!”
秦玉琳便泪水不断,周源也握紧拳头,沉默不语。
一个时辰后,周家一家人出了华府,霁月公子客客气气地送出门,没有任何异常。
周夫人和周英上了车,周西门和周源刚刚上马,便看见赵唯菼赶着华丽的马车直奔华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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