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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痛彻心扉,子婴大病

    子婴在客栈哪里能睡得着!

    脑子里一遍遍地闪现东方昱和玉韶华抱在一起的镜头,那是一个男子对女子欢喜至极的温柔。

    心里的疑惑和纷乱,比黑暗更凶猛地涌上来。

    长泽这么多年不近女色,难不成就是因为他竟然喜欢男子?

    不,他不相信!

    长泽身份特殊,他到底以哪一种身份在和华少来往?他什么时候和他这么好了?

    可是,以他们的情景看,显然已经有一些时日了。

    子婴烦躁地躺床上,再起来,来来回回翻滚折腾。

    本来他还置气地把门栓插了,准备给那两个人吃闭门羹,后来躺了一个时辰,又担心他们来了推不动门再走开,只得光着脚起来,赌气地把门栓又拉开,恨恨地想“他们来敲门,坚决不理他们”。

    但是,直至寅时,亮晃晃的月光照得室内一片霜白,也没有人来,他耳力很好,并没有听见华少的任何声音。

    他坐起来,被子踢到地上,只着里衣,坐在塌边,垂着头,头发散乱地从肩膀流下来,一如他现在纷乱的心情,慌乱不堪。

    春年后最后一次去羊皮巷,暗香一个人在家,他拿了华少的信给暗香说华少在北疆赈灾极为成功,还有,朝廷昭告天下,天下大传华少已经被封为大燕第一公子,封霁月!

    暗香听了一点也不惊讶,嗤笑一声说“我家少爷的才华岂是他封得了的?别说霁月,就算是追日我家少爷也担得起!”

    子婴当时就似无意地一说“嗯,只怕当年的越家大儒能与他一较高下。”

    暗香显示出无限的向往一样“是啊,越家大儒!有其母必有其女呀!……我是说越家有个惊才艳艳的越小姐,她的母亲才华横溢,玉夫人才冠天下,只是可惜了……”

    她立即改换说法,但是子婴是谁?他是长泽第一心腹,心细如发!

    他想了整整一夜,心里有个极为怪异的想法,联想诸多事件,越想越觉得疑惑,越想越觉得真相只有那么一层窗纸。

    怎么也呆不下去了,辞了兄弟之家,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往北疆,整整十七天,换了五次马,但他都一直在马背上度过……

    他是那么急切,那么幸福,所有的风雪都是春天来临的前奏不是吗?

    玉家的人,长泽必定放心,他若能侥幸得她心,便能忠义两全!

    见到她,便心生欢喜!

    她给他买新衣,给他做吃食,她的举手投足,她的一笑,于他,便是自小至今开天辟地第一欢喜!

    到底是迟了么?

    昨天有多开心,今天就有多悲伤!

    月光洒满了窗台,流了一地,如烟似水,淡淡的,冷冷的,一如子婴的心里,华少的脸在他的眼前不住地晃动,小小的脸,光洁的额头,超大的黑瞳,两排蝶翼一般的睫羽,末端的微翘那么地妩媚,她的小巧的鼻子和淡淡的粉唇,她呼吸间那一缕说不清楚的馨香,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他仿佛再次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给他包饺子,他靠在她的身旁,闻到她的体香,抱着她的软软的小身子……

    那分明就是个女子呀!

    他们去哪里了?为什么一去不复返?

    “她会不会把我当成的探子了?她那样的背景,一定很谨慎!”心里慌乱,兀自找着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掩盖心里的那种不安,那种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悲伤成河。

    可是,自从范阳见到她,她虽然与他们看似兄弟齐心,但是却始终有一道鸿沟横在他们之间,那种温和的疏离,难以忽视。

    可她允许长泽抱着她!

    他好害怕,没有开始,她便告诉他你迟了!

    任何人他都不惧,为什么是长泽?!

    痛彻心扉!

    呆呆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眼见着月光慢慢地淡了,夜再次黑起来,也听见外面的更漏的响声,卯时到了!

    拂晓前的黑暗!

    玉韶华和东方昱在塔里一直呆到天亮,两个人话并不多,只是那么抱着,偶尔的述说一些当年的事,不知觉间月亮下山,天边暗黑,已是快要麻麻亮了。

    恋爱中的人是没有时间概念的!

    即便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会神采奕奕!

    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两人却都没有困意,玉韶华看看东方昱,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一般,如墨的发垂在肩头,剑眉英挺,墨眸含笑,温柔似水,薄微勾唇,忍不住愣愣地呢喃一句“真好!”

    东方昱看她愣怔,轻轻地点一下她的小鼻子“傻瓜!”

    “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子婴他是我的兄弟,可以信任!”东方昱看着华少并未显现出惊奇来,微笑了一下,是了,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

    “我只晓得子婴身份不简单,是友非敌,却不料是你的人!”玉韶华调皮地捏捏东方昱的鼻子,“你这个坏人,竟然派人监视我!”

    “哪里是监视你?”东方昱喟叹地道,“十年前离别,相约最热闹处相见,我一直没有忘记。可是,时过境迁,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亦担忧连累你呀!”

    “玉韶华,你知道吗?人说一眼万年,原先不知,只以为那是戏文,如今我懂了!如今便是杀了我,也不会放手!”长泽轻轻地握着她的小手,慢慢地轻柔地,大手长指与她的指头十指相扣,然后,紧紧扣住。

    “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么想见你,跟随师父日日习武,日夜研习无尽的帝王谋术,片刻不得松懈,下山南宫悦便带了我不断地主动找绣衣卫厮杀,他说只有他们死了我才能活……我脑子里却越发惦念,你竟然成了我在那样艰难的岁月里唯一的念想!你是我黑暗的日子里唯一向往的光明!如果不是想着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度过那些黑暗!

    “十年,时间真的是太长太长了!可是师傅只告诉我,一切自有天定,我必须先把自己做好,必须强大,才有能力呵护自己所爱之人!”他语音绕绕,带着一声声的叹息,玉韶华听来却心酸不已,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眼泪就流下来。

    李嬷嬷一直跟暗香说“我们的小主子似乎不会哭!”

    不哭是因为没有遇见那个让你能放松地展现自己脆弱的一面的人!

    “子婴,是我表弟,也是最好的兄弟!看我日复一日地思念,冒着被师傅惩罚的风险,他自告奋勇地出去找你,他不认识你,只是靠着我描述的样子,到处去找……找了两三年,在玉潜山下的村镇里,看到人们安居乐业,听到有人说起一个小神医,岁年纪,长得如同仙童一般,尤其是……”

    长泽用手指轻轻地描着华少的眉眼,华少一阵心悸,“尤其是这双大眼睛,还有这长睫毛,微端的翘起,独独你有吧!——子婴想着要问问怎么找到你,结果遇见几名绣衣使,他就尾随而却,偶然间听到他们说起一句‘玉家不是早就无人了么,圣上怎么还是不放心?’看见了一名绣衣使拿着有些破旧的玉将军和玉夫人的画像,在说‘这么多年了,也没有长得相似的,只怕是圣上多心了’……”

    华少惊讶地看着长泽,这个她确实不知道!

    子婴竟然是长泽的表弟!

    长泽安抚地冲她微微一笑,“子婴特别吃惊,他几乎立即断定绣衣使们找的就是你!所以他当机立断,跟随那几名绣衣使,那些人也很快发现了跟踪的子婴,双方就打起来,子婴杀了四名绣衣使,抢了画像,然而也引来了更多的绣衣使和官兵,他们一直追杀他三天,最后他被迫逃上玉潜山!

    “他奄奄一息之际被人救助,只是模糊地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恍惚地听见有人小声叫‘华小公子’……

    “我想那应该就是你!”

    长泽说完,玉韶华已经惊讶地无以复加。

    “确实是我救治了子婴!而且春年前在范阳,他要加入兄弟盟时我就认出了他!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一个人面貌再有变化,十几岁的少年,变化到底不会太多,何况他生的那样好。”华少坦诚地说,“但是我一直没有和他相认!救他时他不仅生病,全身也都是刀伤、剑伤。救人是本能,并不想着回报,也想着他受那样的伤,定然身份特殊,一直怀疑他加入兄弟盟的目的,倒从来没有想到我救的原来是我的救命恩人!”

    华少声音低下来,十分地不安!

    “子婴,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罢?”玉韶华轻声地问。想到昨天他突然到来,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心里有些歉然。

    东方昱握紧她的手,轻轻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揽她入怀,带了一点大人教小孩子的口气“你可以信任他,但是,要注意,男女有别!”

    玉韶华吃吃吃地笑起来“你这话说的,好似人人都喜欢我似的。他一直以为我是男子,我们一直都是好兄弟。”

    东方昱低头,把人脸给捧起来,看着那带着笑意的大眼睛,忍不住说“你别的都好,就是这些事倒是粗心的很。你这男子身份,也就骗骗那些粗心大咧的混小子!”

    你怎么知道,你有多么招人喜欢?

    你怎么知道,少年的心思!

    “子婴,他只是暂时不知道自己心意而已。”东方昱再次警告一般地说,“与他保持距离,还有,你那个金发碧眼的兄弟,你的心九什么的……”

    玉韶华彻底笑得全身打颤了“他们?都是我兄弟啊,你真的想多了,目前除了心四,其他那帮子小子,连我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怎么会动什么心思!”

    东方昱觉得自己好累,一个马大哈的女子,思想工作要做多久啊!

    抱紧她,威胁地说“你要听话,绝对不能和他们挨得太近。”

    “好好好,你看我平时不是很注意?你不近女色,我是男女都不近!——再说,有谁比我的长泽更好看么?”

    一句话,取悦了他,樱花漫天!

    站起来,推开了窗,看着星光已经淡了,揽住她,叹气道“真想如此,长相依,不离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晨钟敲响,那是庙里僧人早课的时间。

    热恋中人,朝夕不知!

    趁着黎明前的黑暗,两人悄没声地回了客栈。

    轻轻地推开房门,东方昱帮助玉韶华把鞋子脱了,拉了被子给她盖上,轻轻地说“睡一会吧。”

    玉韶华点头“嗯”了一声,双眼却是大大地睁着,不眨眼地看着他。东方昱微微勾唇“睁着这么大眼作甚?快睡!”

    玉韶华由衷地吧嗒吧嗒嘴巴说“好看!”

    东方昱看看他,摇头说“睡吧!”起身推了门,正欲离去,又转身回来,抱住她,深邃的眼神,一瞬间把她吸入眼底,她慌乱地看着她,心跳如鼓。

    “玉韶华!怎么办?我发现我脚实在走不动了!”抱着娇娇软软的女子,她的头发散开,如今就是完全女子的娇媚模样,她的五官,她的每一寸肌肤,无处不美,无处不强烈地叫嚣着叫他留下。

    直接落下,点在柔柔软软的樱唇上,动作生涩,极致温柔。

    她的长发披在身后,如同黑缎子,悄悄地羞羞地安静地,不愿意惊扰美到窒息的一幕。

    她眼睛合拢,不敢看他,全身依旧是颤抖不已。

    桃霞满面,美艳不可方物!

    许久,他轻轻地把她放下,拉了被子盖上,扭转脸,逼着自己不要回头。

    轻轻地退出去,猫儿一般毫无声息。

    玉韶华看着他离去,一直是呆滞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一夜的经历都是在做梦。

    好久,她拉了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了,在被子里笑的花枝乱颤。

    他竟然向她表白了!

    回忆着昨夜的点点滴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

    她不由地笑了!赚了啊,那么美的少年,从今天开始,是她的了!

    翻滚了好一会子,到底是倦了,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未时。

    “阿嚏”!睡得稀里糊涂地,觉得鼻孔好痒,玉韶华一个打喷嚏,醒过来,睁开眼睛吓了一大跳,只见子婴那张妖孽脸正怔怔地看着自己。

    玉韶华一骨碌坐起来,看见子婴满面憔悴,暗淡,衣服带子也没有系,衣衫斜斜地挂在身上,鞋履也没有提,赤脚踩着,头发散乱着也没有梳理。

    着实吓了一跳“子婴?”

    “嗯!”子婴应了一声,“醒了?”

    声音嘶哑!玉韶华这才看见子婴不仅衣衫倒置,就连脸上也有一点不正常的粉色,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双手苍白到几乎透明。

    赶紧钻出被窝,玉韶华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怎么生病了?还发热了!快点躺下,我给你看看。”玉韶华一下子急了,她想着子婴肯定是这么多天日夜兼程,冻饿所加,受寒了!

    子婴也不说话,就那么傻乎乎地直直地看着她,她虽然也在担忧自己,可是眉眼里含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如此,如此地刺眼!

    子婴看着她,心底里便涌上酸涩,眼睛里是委屈,难受,暗淡无光。

    “快呀,手这么冷!你怎么回事啊!”玉韶华拉了他也顾不上叫他回去,直接拖他上榻,帮他把鞋履脱了,给他塞进被窝里。

    “怎生冻得这样狠?你去哪里了?”着急地问他。

    她的语音有些着急,带着不知觉的高亢,与她平时的清冷自持,完全两个样子。

    子婴什么话也不说,拉他上榻就上榻,叫他躺下就躺下,一言不发。

    玉韶华把他放平,头发给他捋到一侧,拿了热布巾先给他净面,拿了梳子给他仔细地把乱糟糟的头发梳顺,简单地扎在头顶。子婴也不说话,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

    她着急了,凑近他,轻柔地问“到底怎么回事?话也不会说了?”

    看她着急,子婴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赶紧地给他抚脉,拿了体温计给他测试,吓了好大一跳,四十度啊!

    吓坏了,赶紧各种退烧手段用上,折腾了半个时辰,温度稍微下降到三十八度。拿了小包里的针就给他扎上。

    针灸完,她扶起子婴,喝一些白开水,又叮嘱伙计给端了粥,拿了皱和汤匙,递给子婴,叫他简单吃一些。

    子婴不接饭碗,只看着她。

    “好好好,我来喂,子婴是病人嘛!”玉韶华拿了汤匙一勺勺舀给他喝。

    大约是真的不舒服,只喝半碗粥,子婴就皱眉摇头不喝了,还指指痰盂,玉韶华赶紧端过来,子婴忍不住“哇”一口喷吐出去,“呕呕”地吐得昏天黑地,吐得满面通红,眼泪都流出来。

    玉韶华不停地给他拍背,拿了白水给他漱口,扶他躺下,赶紧拿了痰盂出去倒掉,早有小伙计拿去洗刷,又拿了擦布把房间擦拭干净。

    想了想对他说“我要确定你的病症,衣服给你打开一下啊!”

    子婴红了脸,头转向一边,不看她。

    哪里还想那么多,轻轻解开他的衣襟,前胸、腹部已经出现淡红色丘疹,绿豆大小,压之退色,散在分布,大约十数个。压了压他的腹部,明显腹胀,按压右下腹时子婴皱眉,问他“这里是不是很疼?”子婴点头。

    又问了他各种症状感觉,虽然他只是摇头点头,玉韶华依然判定不单单是风寒,应该是感染性伤寒,硬挺只怕是很难。

    像子婴这样从来不生病的人,生病就非常可怕,严重,玉韶华不敢掉以轻心,写了药方,请店里伙计去帮助抓药。

    子婴这一病就是一个月才完全好。

    第一周玉韶华亲自照顾他,自己也做好了防护措施,不要一个好了,另外一个倒了。

    幸好,江南回来了,就江南照顾他。

    子婴早就不生气了。

    看着玉韶华每天脚不沾地地给他熬药,他十分懊恼“早知道,就衣服穿好了……”

    “以后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能觉得自己身体好就任性!”玉韶华并不是在责备他,“伤寒还是很危险的。”

    子婴苍白的脸,伏在枕边,瘦削的手轻轻地互相磋磨着,状似无意地说“我这一病,你可有担心?”

    “那是自然,这病凶险,怎能不担心?”玉韶华叹气说,“治不好你,我要难过死!”

    子婴闭上眼,轻轻地道“如此,我便是病死也值得了!”

    得你心疼,病死也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