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牧尘镇时,是晌午辰时,路上行人虽然少,但是总归是天光已亮,倒也安全。华少拉了李嬷嬷,一人一个枕头,躺在车上拉条被子继续睡觉。很快,在摇晃中,入睡了。
直至午时,华少也没有清醒,江南和李嬷嬷也没有喊他。李嬷嬷年纪大了,觉少,她悄悄地走出车子,吃了一点干粮,喝点热水,就叫江南进了车内,简单吃一些,靠侧壁打盹,自己驾车,继续赶路。
江南看见华少睡得正香,他的身体埋在被子里,头发像一片乌云散在枕头边,一张脸蛋儿小小的,面孔白皙如玉,下巴颏儿尖尖的,小小的鼻梁翘挺挺的,眼睛周围覆着一圈儿长长的粗黑的睫毛,眼角微微有点翘,上面斜竖着两撇墨黑的但是却如柳叶一样细长的眉,似女若男,雌雄莫辨。
虽然长泽也极端美男,江南还是觉得两人的美不太一样,长泽的线条比较硬朗一点,而华少明显不一般,面部线条特别柔和,五官非常的柔美,睡着的他看上去软萌,娇俏,一点儿也不像他们这些小伙子一般的粗犷!
江南觉得很奇异,但现在要做的不是研究自己的小主子,而是好好休息,时刻准备保护他。
长泽把自己“送”给他之前,只说了一句话“他与我命同等重要!”
自小跟着长泽的江南,除了这一句并没有听长泽多说,但是他感觉到自己主子对华少的不一般的看重,所以,他叫他跟着华少,他就拼命护他周全。
闭眼,一会儿,江南就传出均匀的绵长的呼吸。
一直到酉时,他们到了达达木,显然的,更加的寒冷了。一切也更加的萧索。三人赶了马车,进了达达木,找了个看似不错的食宿一体的酒楼,停车,吃饭,休息。
吃饭的时候,华少注意到有四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然而眼睛似无意地瞟向他们,待他转眼去看,对方又收了眼光,装作无意地继续吃饭。
华少不动声色地看看李嬷嬷和江南,眼睛示意那一桌。
李嬷嬷和江南早已经发现,不单那一桌,他们下了官道,进了镇子就已经发现了有人跟踪。现在只怕酒楼附近已经埋伏好了。
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酒足饭饱,起身回了房间。
李嬷嬷示意江南,两人迅速提了剑,华少也把衣袍塞好,手里拿好了连弩,背好了弩箭。江南帮助华少提了包裹,李嬷嬷背上华少,刷地出了门,立即脚尖一点,踏着房顶疾驰出城。
欺人太甚!一波一波,没有完了是吗?那么本小姐不想躲,也不会忍了!
不想连累酒楼。
更不想在城里厮杀!
他的武器不想现世,现世必定绝杀!
看他们离开酒楼,那些人笑死了,弃车逃走?没门!往郊外跑?好啊!正巧不想让人看见!
瞌睡遇见了软枕头!
那些暗处的人立即全部涌出,跟随他们身后,暗夜里的黑衣人就像一大片黑色的长而宽扁的黑沙尘暴,随着三人的身后窜出来。
华少握好连弩,装上三支箭矢,仔细看,那些普通至极的箭矢上早就绑好了“暗器”。
他回头看,只见后面黑压压一片,仿佛来自地狱的黑暗蝙蝠,猎猎的衣衫,刺激着华少的感官!
他得罪了谁?
如此劳师动众?
一波不成,又来一波?
他想好好检验一下他新做的暗器威力了!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呢?!
出城五十里,漫天的荒凉,村镇不着,一片茫茫。李嬷嬷放下了华少,江南放下了包袱,两人执剑站立华少身边,华少手握弓弩,掩在宽大的袍袖下。
远远地华少的清亮亮的声音喝起“来者何人?为何对我等如此穷追不舍?自问未曾有负他人,更不曾有负天下,如此步步紧逼,是何道理?”
对方看起来大约数百人,看他们三人站定,他们也在三十丈外站定,仗剑,一个黑衣人,身材魁梧,走出来,一声暴喝“谁是华少?”
华少朗声答“我!”
黑衣人也不答话,只挥手“杀!”
如此不问缘由,只确定是华少便杀,真的是欺人太甚!
江南挥剑就要冲过去。华少拦住他“不要过去,他们人太多。”
李嬷嬷早就燃了一个火把,那群黑衣人哈哈大笑,真是蠢笨的厉害,黑夜点个火把,怕别人看不见刺杀目标吗?
蠢!极蠢!
出城受死,蠢!点了火把成活靶子,更蠢!
谁说的此少年是个天才?狡猾?现在看来,就是不事稼穑,四肢不勤不谙世事的蠢笨小儿!
黑衣人互相哈哈哈大笑!
感觉到他们的蔑视,华少上前一步,用颤抖的声音说“各位大叔,华少年幼无知,今天尔等人数众多,恐命休矣!只耐烦告知,到底是谁要我命?”
大批黑衣人已经全部集结在三十丈处,黑压压一片乌云,威压铺天盖地。与之相反的,华少那一袭单薄的白衫,身量不足的小小少年,在这强大的阵仗面前,何止是不够看?!简直是太不够看了!!
原先那个魁梧的黑衣人看见身边数百人,乌云滚滚对峙蝼蚁,不禁抿唇轻蔑地笑了,戏谑地问旁边人“要不要告诉他我们是白家的人啊?”
旁边的黑衣人七嘴八舌地说“不要告诉啊,吓着人家怎么办?”
“吓着啊?此时恐怕已经尿裤子了吧!哈哈哈”
“听那小声音,我颤抖,颤抖,颤抖!哈哈哈哈哈”
“要不是家主命令必须灭了他,我真想弄回去养着啊,瞧瞧那小模样,长得不赖啊!真他娘的俊俏小公子啊!”
……
几个人敏感地抓住“白家”字眼!
白家啊?给柳春阳保媒的白家吗?
华少继续装作害怕的样子问“我不认识什么白家啊?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杀你?因为你碍事啊!”黑衣人头领继续说,“至于你碍了什么事,我等也不知道,你只知道你今天必须死就行了!”
说完,黑衣人头领问左右“你们谁去?我懒得动手,杀鸡蔫用牛刀!”
旁边的黑衣人抱剑互相推辞“王三,你去,我这把不是杀鸡刀!”
“张武你去……”
一阵嘲笑!
忽然华少勾唇一笑“既然没有人愿意,那么我来如何?”
“你?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来吧来吧,自裁更好,我刀快,借给你用,保证人头落地还没有感觉到疼!”黑衣人今天是要笑死了,第一次遇见这么好玩的刀下鬼啊!暂时不能杀,这乐子哪里去找啊!
一个个的歪斜着站好,等着这个小蚂蚁爬过去受死!
华少叫李嬷嬷打开包袱,对江南说“江南,拿了暗器,在火把上点了引信,立即甩到敌人堆里,哪里人多往哪里甩!”
他自己早就拿出了连弩,三支箭上的引信直接火把上同时点着,手一勾,三箭齐发,瞬间到了黑衣人堆里。
江南那边也早就左右开弓地抓了“暗器”,点了引信就往敌人堆里扔。李嬷嬷点燃,江南负责往敌人堆里扔。
一颗颗带着火星,迅捷地飞到敌人堆里。
扔完,三人立即趴下。
只听震天的“轰隆”“轰隆”声响起,一股股炽热的波浪,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仿佛朵朵妖娆艳丽的彼岸花,争奇斗艳!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凄厉的尖叫声从敌人堆里炸开,黑衣人瞬间飞上高空,残肢碎尸如同爆炸的碎片一般向四周飞射出去,附近整棵整棵的大树连根炸出,鱼白的木质变成碎屑,毫不留情地扎向还妄图仓皇逃窜的黑衣人,漫天的积雪和着黑衣人鲜红的血液飞溅,落下,飞起,落下再飞起,鲜红的液体流淌到了四分五裂的荒地上,直至把整片雪地都染成鲜红,仿佛盛开的红蔷薇,妖艳夺目!
从头到尾,黑衣人都没有反抗!因为来不及反抗,他们呆了,他们傻了,他们尿裤子了,他们没有思想了!
若不是还有到处骨碌的脑袋,他们,变成了一堆根本不辨何物的肉块!
浓烟滚过,华少拍掉头上的土,在李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冷冷地说“我也能保证你们人头落地还感觉不到疼!江南,去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江南看着他冷冽嘲弄的眼神,那一身寒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煞,再看看满目的鲜红,纵是他多年死人堆里出来,也是心惊滔天!这是什么样的杀戮?瞬间碎人?
他能确定,这数百人,几乎一等一的高手!
交给他去干掉,不要说瞬间杀死碎尸,只怕大战三天三夜,也不能杀光,而且肯定是九死一生,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可是自己家这个主子,轻轻松松就全部干掉,而且是如此的……可怕!
假如假如……
江南的心里翻滚着,华少大概知道他的震惊,轻声说“不要多想,赶紧掩藏所有痕迹!”
点了火把,李嬷嬷和江南立即检查!
无法数出多少具死尸,只见满地的人头和残肢碎肉。两人把能辩驳的炸痕都想法消除,不能消除的集中整理,华少命江
南把残留的树枝和痕迹堆在一起,点火焚烧,这样,即便是神仙在世也难以查探出暗器的踪迹。
但是火药轰炸过的痕迹,在短时间内,如果没有大雨冲刷,多少还是会有一点!
焚烧完毕,华少命嬷嬷拿出一张他写好的纸张,拿了一块大石压住一角,放在现场,吩咐李嬷嬷和江南起身离去,回酒楼。
江南看见,那张纸上写心思不端,天雷劈之!
不禁抽了一下嘴角,杀了人赖到老天身上,这主子,真够腹黑!
不过,炸药炸过的样子,确实像雷劈过!而且是连续十八代拖子带孙滚滚雷!
悄没声地回到酒楼房间,李嬷嬷叫华少进了房间,自己在周围探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异端,看样子对方刚才全部出城了!
洗涮一番,华少就睡觉了,天塌下来有李嬷嬷和江南顶着呢,他要好好睡觉。
李嬷嬷白天睡足了,晚上值班,催江南快睡觉。
江南倒是想睡,可是,他睡不着啊!太兴奋了,那个爆炸的场面在脑里一遍遍地回放,他想和谁分享,可是身边俩人,一个去呼呼了,一个做忠心的好侍卫了!再说人家似乎司空见惯,根本没有想谈的兴趣。
要是江北在就好了,不对,要是长泽主子在就好了!
但是也不对,华少主子明显不想任何人知道!
唉,有秘密没有人能分享也是憋的很难受,相当地难受啊!
翻来滚去,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全部是炸人的游戏。
不得不说,江南,这曾经高冷的娃,魔怔了!
还有一个睡不着的,就是白敬堂了!
昨天今天两拨人,都是他派出的。但是一个活口都没有回来,昨天一拨,他派人去看了,一地尸首,全部剑刺而死,他已经极为震惊,按照曦儿的说法,华少身边只有一个丑陋的嬷嬷和一个高个少年,即便是武艺高强,也敌不过三百多三等暗卫。
可是,三百暗卫全部陨落,而据白天探查,对方三人似乎毫发未损!
他心里惊骇,却更加下定决心要除了对方。曦儿既然和方瑾定下婚约,即便不是夺取那两千精锐,单是此人已经和曦儿结下仇怨,便不可能被方瑾收为己用,年纪幼小已经如此惊才绝艳,将来一旦对方被朝廷重用,必将是殿下复国路上头疼的绊脚石!
虽然家族长老会上计划将阳阳嫁给四皇子赵棣,但殿下和曦儿与华少结仇,那么赵棣如能登基也必将受到此人的威胁。
更何况,他现在被瑞妃拿捏,目前似乎只有扶持瑾殿下一条路了!
趁他还未成气候,消灭于萌芽中最为理想!
他极为焦急地在书房等待白倾的回复。但是已经是丑时了,还没有动静,他再也不能等了!
派了自己的随身暗卫“白影!”
白影现身“主子!”
“你速查白倾他们现在何处!”白敬堂的焦急写在脸上,心里更是忐忑不安,眼皮不可遏制地“啪嗒啪嗒”直跳!跳得他胆战心惊。
两个时辰后,白影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主子,白倾等全部遇难于达达木北五十里荒野。”
白敬堂“噌”站起来,脸色青白一片“全部没了?”
上次派出的是三等暗卫,这次派出的可是一等暗卫啊!杀死那样三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失手啊!
“全部没了!而且死相极为惨烈,属下……属下甚至无法查清到底死了多少!”白影声音里一丝惊颤!
“什么意思?无法查清?逃了?”白敬堂心头的不安更加强烈。
“非常惨烈!全身碎裂,头首分离,碎尸成沫!”白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戮,死便死了,还要如此碎尸!
“碎尸成沫……”白敬堂喃喃着,脸色一片亮黄,嘴唇哆嗦着,“他们,人呢?”
“他们已经离开酒楼,走了!”
“走了?”白敬堂几乎尖叫起来,“走哪里去了?”
“似乎出城向北而去,但是具体去向属下未仔细查看。属下在荒野发现了这个——”
白影拿出在现场发现的大石下压着的一张纸,递给白敬堂,白敬堂看着那八个字“心思不端,天雷劈之”!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冷汗,他觉得白家似乎要大祸临头了。
吩咐白影下去,他立即去了长老会,敲响集会鼎。
六大长老很快集合到祠堂边的长老会,看着面无血色的白敬堂,四长老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急着找我们来,家族有难了吗?”
集合鼎,只有在家族紧急事项下才会敲响,所以几位长老丢下一切事情赶过来。
白敬堂看着大长老,冷汗淋淋地说“叔公,大祸临头,白家危矣!”
把那张纸条给了大长老,又把两天的刺杀如实地给大长老一字不落地汇报。
回报完,仿佛失神一般,不停地说“天雷一定是他引来的,一定是他干的,曦儿说过他非常有才,是大才,是天才,是鬼才……”
“闭嘴!”大长老打断他的话,阴测测地拉着鬼魅一般的声音,“小子,为何不听老夫之言?擅自做主行刺?”
白敬堂“噗通”跪下“叔公,小子知错,只求叔公救救白家。”
大长老冷冷地看着白敬堂,“嗤嗤嗤”地嘲笑声,像喉咙里咔了一口痰一样“咕噜咕噜”响“胆小如鼠,还欲行刺?”
白敬堂心神惧怕,不敢出声。
五长老倒是想着灭了华少一了百了,但是他也没有料到华少居然如此狡猾难缠,两次居然损失暗卫六七百人,那可是白家花大力气大价钱培养多年的家底!这一仗就掏光了家底!如果这个华少知道了是白家所为,依对方如此本事,白家根本无能为力,灭族的惨祸就在眼前!
大长老“呼噜”了一阵子,再次鬼魅一般地问“对方可能确定是白家所为?”
白敬堂急忙回答“不能!小子命所有人出发前消除一切白府标记,衣装、物品包裹所有武器均是街上采买,未使用白家定制物品。”
大长老仍旧闭目,“咕噜”了一阵,冷漠地说“你还算没有蠢破天!”
白敬堂面皮青白转为紫红!
大长老那张鬼一样的干瘪的脸上不见一丝裂痕,鬼魅一般地说“看此人手段极高!既然对方有引发天雷的能耐,灭了白家如同碾死蝼蚁!既是暗卫未携白家标记,白家暂时无碍!你不可再愚蠢妄为,务必着人力荐,由圣上委派此人和劫匪商谈,以后有悍匪和朝廷关照,希望他能游刃有余地活着!”
是啊,悍匪和朝廷,即便是再大的江湖势力,只怕也应对不暇!
对了,专门跟圣上说,他会引发天雷,对,就叫他引发天雷,朝廷忌惮他,一定会灭了他,根本不用殿下动手!
有了底气的白家主,满血复活,赶紧联络人安排上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