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华少一个愣怔醒了,桌子上灯仍然亮着,图纸整齐地放着,长长的头发干干爽爽,除了拥着一条被子,后背上还披了那条狐裘大氅,旁边新加了一个炭盆,里面满满的炭火烧的很旺。
华少呆愣楞地半天,房间里似乎谁进来过了?
看看周围似乎什么也没有少,窗户也关的严实。自己除了加披了一件狐裘,也没有什么变化。
钟离襄进来过了?!应该是他,别人也没有这么好心吧。
华少站起来,脚下打个趔趄,坐久了,脚有点麻了!
睡觉睡觉!
天大亮,华少起来,伸个懒腰,难得地,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从窗棂缝隙里透进来,那些小尘埃就在阳光里翻滚,华少看得有趣,伸手去戳戳那些小灰尘。看着那些小尘埃跑的更快,华少戳得更要紧了,一边戳一边喊“哪里跑哪里跑?我捉住你捉住你!”
“笃笃笃”,门敲响,“公子醒了?”
“醒了醒了!”华少跳下床,心情大好,伸个懒腰,衣衫套好,净了面,头发扎个大马尾,拉开了门。笑脸儿就出来了“让钟离久等了!”
钟离垂目“尚好!”
唤伙计把早餐送了房间来,自己也坐下来,看着伙计一样一样地摆出来,林林总总一桌子,华少疑惑地看看伙计又看看钟离襄,伙计放下就退出去了。
华少“这会不会太败家了?”
钟离襄“我一大早转遍了整个镇子,看上去尚可的都买一份带回来,你且吃吃看。”
“好!”竖个大拇指给钟离襄,华少吃了一口煎蛋,嫩香滑,不错啊,又拿了一个白胖的小包子,研究了一会,数数是不是十八个褶,哈哈。喝口黍米粥,无添加天然无污染的原汁豆浆,香喷喷的直挠喉咙!
自己吃,也不停地把东西往钟离襄跟前推,点点头示意“这个很好吃,尝尝”。
看他吃了包子,吃了发糕,一小碗豆浆就盛了递给他,他就那么自然地接过去,慢条斯理地吃下去,两个人没有语言交流,但是一餐饭吃的格外地温馨。
早餐吃完,结账,伙计把马车套好出来,华少正要上车,忽然听见有人喊“华公子是去冀州吗?”
华少抬头一看,杜小姐!对方如沐春风,似乎对昨天他们心安理得享用她的赠菜没有任何芥蒂,那种端庄简直太有亲和力了,华少便微笑地答“是!”
杜小姐惊喜地说“我们同路啊,我也去冀州,咱们同行互相有个照应?”
额,似乎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华少点头。
钟离襄伸出一条胳膊,让华少扶着上车,杜小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立即又微笑着走向自己的马车。她的马车看上去稍微大一点,两个绫罗锦衣的双髻婢女不卑不亢地给华少施了一礼,就扶着杜小姐进了马车,马车夫也满面笑意地坐上了车架,勒了马缰,停在华少的车前,望着他们,等华少的马车出发。
华少稍稍有点不舒服,互相关系不熟,假如路上碰到便也罢了,如此一定要摆出正经八百的同行者姿态,便感到有些压力,何况在常人眼里,自己和钟离襄毕竟两个外男,和她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其实在人与人之间,尤其交情并不深厚时,过分的热情,给人一种绑架的不适感。
他皱眉不语。
钟离襄也不看杜小姐,温声对华少说“坐好了!”一扬马鞭,马“咴儿”一嘶,扬蹄奔跑起来。
杜小姐的马车紧紧地跟在后面。
因了这个尾巴,华少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坐在马车里,拿了一本游记读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离襄速度慢下来。后面杜小姐的马车终于追了上来,杜小姐头发有点乱,她叫侍婢给梳了头,从车帘后探出头来,温婉大方地对钟离襄说“钟离公子可愿意参加小女子在小年举办的赏梅会?小女打算为北疆灾民募捐,略尽绵薄之力!钟离公子可愿意挥毫一幅?大家都等着入手,公子的画作必然给北疆募的更多银子呢!”
钟离襄答非所问“华公子睡着了!”
哦,杜小姐忽然明白了,钟离襄这是怕俩人说话吵醒车子里的人呢!她调皮地眨眨眼“思曼大意了!”缩回脑袋,很小声地嘀咕,“嗤,不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嘛!”
忽然听得钟离襄冷冷地说“看不上他便是看不上我,既如此,我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杜小姐没有想到这么小声居然被他听见,一时有点懊悔,立即探头解释“钟离公子息怒,我绝没有轻慢华公子的意思。”
钟离襄也不理她,驾车只管走,不过依然速度不快,因为,华少睡着了。
回程时,钟离襄并没有走原来的路线,在华少睡着时,他驱了马车到了洛水,虽然也是往冀州去的路,只是比原来的要绕远了。
华少其实没有睡得很死,迷迷糊糊地听见了杜小姐和钟离襄的谈话,就有些气闷,他就说嘛,那个杜小姐一定认识钟离襄,这都邀请参加她的什么赏梅会了,还向他求画!
钟离襄一再否认,有必要吗?自己和钟离襄并非主仆,而且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
不过,他现在对钟离襄的来历有点好奇了,听这杜小姐的意思,钟离的画很受追捧?
他的气闷在听到他那句话“看不上他就是看不上我”,顿时烟消云散了!华少忽然轻轻地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感小气?两人不过相识几天,如此维护,足矣!何必计较他是来自哪里,去往何方?!
默默地依靠在侧壁上,眼睛望着帘子,外面除了马鞭声,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公子可愿意下来走走?”钟离襄早就听到他呼吸的变化,知晓他醒了,便轻轻地对着车帘问话。
“嗯!”华少应一声,随着钟离襄下来。今日天气晴好,阳光大辣辣地照着,然而温度依然低得很,寒风吹过树梢,依旧是“咻咻咻”作响,厚厚的雪没有融化的迹象,树枝上除了积雪,还挂着的长长的冰凌!
华少想起陈元帅的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念了诗,他不禁有些沉默,大雪依旧,青松依然,可是,玉青松将军呢,却已作了古!
钟离襄本来听他念了诗,感觉到那小小的挺直的身躯里坚韧不拔、宁折不弯的刚直与豪迈,那种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坚强的精神,忽而见他沉默,黯然,立即喊了他“走,我带你去前面一个地方。”
比较无语的是,杜小姐真的意志很顽强,如此冰天雪地,她居然没有知难后退,两个侍婢扶着她,优雅不足地也跟上来。
钟离襄只管带着华少往前走,下了官道,便看见一条数十丈的河道,钟离襄说“此为洛溪!”原来是一条略宽的溪水。溪面早已结冰并积了厚厚的雪,上架一条独木桥,钟离襄把独木掀起来抖了抖,雪便滑下溪面,露出独木的黄皮来。他手伸给华少,手很大,很长,根根骨节分明,华少没有拉住他的手,笑着道“唉,总要学着胆子大一些!”看着四周,一根枯树倒伏在雪堆里,他折了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撑着下面的冰面,沿着独木一步一步往前挪,只可惜那冰面很滑,棍子支点很难找好,人站在独木上便有些发颤。看着钟离襄脚不沾地轻轻地略过雪,心里很是羡慕,有武功真好!
钟离襄看他那么紧张,便伸手牵了他手中的木棍,缓缓地在他前面。华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满满的,从后面看着钟离襄高大的身躯,瓷白修长的脖子,一股淡淡的兰花香,轻轻浅浅,悠悠渺渺。一个牵着木棍的前端,一个抓紧了木棍的后端,慢慢地稳稳地沿着独木过了溪。
钟离襄扭头看一眼他耳际一抹粉红,也不言语,在前面踩着积雪“咯吱咯吱”,一个个深深的脚窝便蜿蜒开,华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踩着他的大大的脚窝,远远地看去,小小的脚就像被大掌包裹了一般。
两个人,一行脚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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