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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九章 利用

    沈正元查完帐回到沈府已经是黄昏了,他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前往了穗姨娘的甘菊院。

    平日这个时辰,穗姨娘多半在内室绣孩子的小衣,甘菊院很安静,但今日迈进甘菊院,沈正元就发现了不少眼生的下人,穿过外院的抄手游廊来到内阁,沈正元瞥见门外的陈嬷嬷,不免有些吃惊。

    陈嬷嬷抬眸看见来人,屈膝行了个礼,“奴婢给二老爷请安。”

    “大嫂怎么过来了?”沈正元抬手示意她起身,大步迈进了厢房,丫鬟已经进去通禀了穗姨娘,沈正元撩起珠帘的时候,穗姨娘和付姨娘已经下榻起身行礼,“见过老爷。”

    杨氏笑着坐在一旁,她的辈分按理说在沈正元之上,并无需和他行礼,沈正元上前搀着穗姨娘坐下,扭头漫不经心的吩咐付姨娘,“你也坐吧。大嫂怎么有时间过来?接近年关,本以为要好些日子不见大嫂了。”

    杨氏放下手里的绣样,双手搭在膝上道“无非是采买团圆宴的东西,大大小小的记账华儿能帮我做,算是给我攒一些闲暇的功夫,今儿在府上撞见过来探望穗姨娘的付姨娘,就想着跟过来看看。”

    穗姨娘拉住沈正元的袖口,笑着说“夫人来看妾身,还吩咐人给妾身送了许多好东西。老爷看这个虎头鞋,妾身不怎么会绣虎眼,之前绣的都空洞,夫人一绣可传神了,做出来一定好看。”

    沈正元就着下人搬来的绣凳坐了下来,拍了拍穗姨娘的手,“你也是有福气,大嫂的绣工,当年在京城贵女之间也是鼎鼎有名的,大哥之前的许多衣裳都是出自大嫂的手,你能得到大嫂指点,可是好事。”

    “哪有那么夸张,二弟这是吹捧我呢。”杨氏摆了摆手,眉宇间带着温柔的笑意,执起手边的圆绷,“你大哥院子里清静,我闲下来没个说话的人。就是不知道,我来这二弟心里乐不乐意。”

    沈正元忙点头,“自然乐意!大嫂,穗儿是头胎,什么也不懂,付姨娘多年没有生育了,料想早已经忘了。大嫂有两个孩子,该当是有经验的,还请大嫂日后好好传授给穗儿,也叫她生产时顺利些。”

    “那是自然的。”杨氏看了一眼穗姨娘,缓缓道“现如今二弟和老夫人,都期盼着穗姨娘肚子里小少爷出生。我身为府上的大夫人,自然会好好照料穗姨娘,这一年沈府不顺利的事太多了,也要顺利一回了。”

    沈正元对杨氏是放心的,她的性子这么多年来沈家人都摸透了,就算是大房的庶出,杨氏都能笑着照顾的滴水不漏,更何况是二房的孩子,她既然说了好好照顾,那就一定会好好照顾。

    “行了。”杨氏往前坐了坐,套上脚踏上的绣鞋站了起来,边上的丫鬟上前替她拍平了裙摆的褶皱。她扭身道“现下时辰不早了,你们用了晚膳就歇下吧。穗姨娘,我送来的保胎药记得要常喝,前些日的汤药虽未对孩子造成伤害,但也伤了你自身的元气,你要多喝些补药补回来。”

    穗姨娘不顾沈正元的拉扯,执意起身行礼,“妾身多谢大夫人照拂,一定按大夫人叮嘱好好喝药。”

    杨氏温和的笑了笑,付姨娘见杨氏要走,未免尴尬也主动站了起来,“妾身和大夫人一起走吧,穗姨娘好好歇息,明日妾身再来陪穗姨娘说话绣花。”

    二人一道离开了甘菊院,沈正元从绣凳上坐回榻上,穗姨娘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

    沈正元抬手接过,正喝了一口,便见丫鬟撩起珠帘踏入,手中捧着托案,上摆着一碗药膳,边上的青瓷碟子里摆着几粒蜜枣,呈到了穗姨娘身前,“姨娘,该喝安胎药了。”

    穗姨娘放下手里的圆绷,正打算抬手去取,沈正元便出了声“等等!”

    穗姨娘手一顿,别过头看他,疑惑道“怎么了老爷?”

    “这药膳,是方才杨氏提到的?可有给母亲查验过?”沈正元严肃道。

    穗姨娘笑道“老爷放心吧,夫人是在妾身这里,才说要给妾身安胎药的,夫人特意让陈嬷嬷去取安胎药到老夫人那里查,药膳还是梁嬷嬷和陈嬷嬷一起送来的呢。”

    沈正元点了点头,看着穗姨娘饮尽安胎药,又取了一粒蜜枣放进口中,拧眉道“良药苦口,安胎药虽不好喝,对孩子却有益处,你日后喝完安胎药,还是不要吃蜜枣,免得中和了药性。”

    穗姨娘面部一僵,已经咬烂的蜜枣在嘴里上不去下不来的,本来被冲散的苦涩忽然间像是又涌上来了一般。

    穗姨娘只停顿了几息,就喊来了丫鬟,将方才吃下去的蜜枣吐在了药碗里,执着绢帕抹了抹嘴唇,笑说“既然老爷说不吃,那妾身就不吃了。实则这蜜枣,是大夫人看妾身喝这么久的药,身上都泛着苦,才让妾身吃的。”

    “杨氏是好意,但你自己得有分寸,有了身孕的人不能吃太多杂物,否则对孩子不好。”沈正元一本正经的说,“你若是想吃好东西,就多吃一些燕窝、核桃一类的,对孩子好的。”

    穗姨娘心已经沉到了谷底,眼中已经没了笑容,只下意识的点头附和了沈正元的话。

    丫鬟将托案送下去,便站到了穗姨娘身旁,见沈正元正垂着头饮茶,便不动声色的撞了撞穗姨娘的手臂。

    穗姨娘猛地回神,这才想起正事,她先是故意弄出了些动静,引来了沈正元的注视,再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指尖纠缠在一起,仿佛有什么在嘴边,迟迟说不出口的意思。

    沈正元一下子就上了勾,撂下手里的茶盏便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事。”

    穗姨娘舔着唇,说话带着喘气声,很是不笃定的态度,“这一阵子,付姨娘来找妾身,和妾身说过些事,妾身这心里头有些不大安定……”

    丫鬟顺势附和“老爷不知,老爷来时,姨娘总是强打着精神陪老爷,但老爷走后,姨娘为这些事劳心伤神,已经好些日子打不起精神了。”

    沈正元上了心,倾身上前拉住了穗姨娘的手,“到底是什么事,你同我说!”

    穗姨娘双眉皱着,双肩耷下,有一股弱不禁风的柔弱感“付姨娘这些日子,常来妾身这里陪妾身说话,这一阵,她常常告诉妾身,说她在来的时候,经常看见,有人影在妾身的院子外头走动。她看见了多次,却没见到正脸,直到前一阵才看清,那人、那人竟然是方嬷嬷!”

    沈正元瞳孔微缩,“方嬷嬷!她不是在杨氏的院子里吗!”

    穗姨娘道“夫人虽领了命要调教方嬷嬷,但近日夫人事多,不可能总是拘着方嬷嬷在沉月阁,而且付姨娘说,方嬷嬷来的时间大都在下午,常常赶在老爷过来时,妾身就觉得奇怪。”

    丫鬟走上前,替穗姨娘顺了顺气,柔声说“兴许是姨娘孕中多想了呢,方嬷嬷就算是想为主报仇,也不应该专挑老爷来的时候啊,那若是被老爷发现,岂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穗姨娘眼睫打颤,不由自主的就流下泪来,抓紧了沈正元的手。

    “我是担心老爷啊!”

    沈正元心里乱的很,帮穗姨娘抹去眼泪。

    穗姨娘哭的厉害,抽嗒嗒道“老爷知道,妾身之前,是在红袖楼做花魁的,红袖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发生,妾身在红袖楼的一个姐妹,曾和妾身说过一件事。”

    沈正元下意识的问“是何事?”

    “此事、此事与妾身和老爷近日发生的,大同小异。”

    穗姨娘咽了咽口水,“妾身的姐妹说,红袖楼的一个姑娘曾接过一个客人。那客人很喜欢她,为了她一掷千金,还想将她纳回府上。但客人家中有一嫡妻,善妒凶悍,不许客人娶那个姑娘。结果客人太喜欢那姑娘,为了那姑娘,他吩咐府上的人毒杀正室,结果反被正室发现。那正室心太狠,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反叫人毒死了那个客人!”

    穗姨娘说的真情实感,好似此事真就发生在二人周围,沈正元平白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穗姨娘隔着桌案抱住了沈正元,低声哭着“妾身这一阵,问了付姨娘二房的许多事,夫人也是说一不二的人,此次老爷为了妾身,将夫人赶出沈府,妾身这心里一直不得安生。自从听说,夫人将方嬷嬷留了下来,妾身就愈发害怕,担心老爷的安危啊!”

    沈正元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头,“我马上就让人,将方嬷嬷送走。”

    他抿了抿唇,安抚的拍了拍穗姨娘的肩,“母亲说了,现下打杀下人,会给你腹中的孩子徒增杀孽。你且等着,等孩子出生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老爷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不!”穗姨娘按住了沈正元,转了转眼珠,“老爷不能就这么送走方嬷嬷。老爷您想,咱们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妾身也不能肯定,夫人是想对老爷下手,若是夫人真的存了心思,老爷现在就是打草惊蛇了。等日后夫人回来,老爷岂不是日日都处在危险之中。”

    沈正元思忖了一番,问穗姨娘“你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穗姨娘站起身,跪在了脚踏上,“妾身有罪。实则方才,妾身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大夫人,妾身本意,是想大夫人帮一帮老爷,妾身擅作主张,请老爷责罚!”

    沈正元立即将人搀了起来,“你一心为了我,我哪里会责怪你。”

    “如此说来,主意杨氏帮你出了?”

    “妾身只是求夫人,届时若抓住了方嬷嬷的把柄,请夫人和陈嬷嬷来审问。此事毕竟要做的隐蔽些,定要让方嬷嬷先认了罪才行,所以若真抓到了,还是要夫人帮忙。”

    沈正元点点头,穗姨娘伏在沈正元耳边悄声说道“老爷,妾身想到一招,叫引蛇出洞。届时老爷引方嬷嬷动手,再假做已经知道了所有的计划,让方嬷嬷自己将夫人的准备说出来。妾身担心,夫人还有后招。”

    沈正元大喜,将穗姨娘提到上前,搂住了她的腰“老爷纳了你,可真是寻到宝了,不但肚子争气,脑子也聪明!咱们的孩子也定是聪颖伶俐的小少爷!”

    穗姨娘羞赧的将头埋在沈正元怀中,眼睫一敛,就收起了所有的神色,唯剩冷漠。

    …

    …

    多日后夜半

    方嬷嬷做好手头的活计回到住处,洗漱了一番打算休息。

    院中的两个丫鬟一边洗手,一边在聊天,方嬷嬷无意偷听,却忽然听到丫鬟说“诶,我告诉你,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经过甘菊院,听那儿的丫鬟抱怨,说二老爷今夜没过去。”

    方嬷嬷动作一顿,离开的步子硬生生收了回来,她装作擦脸,竖着耳朵听着丫鬟的谈话。

    另一人道“啊!真的,我前些日子才看,二老爷每晚都过去的,怎么今夜倒不去了。”

    “听闻是铺子里有事,老爷打算彻夜记账,就在书房睡下了。这个点了,晚膳还没用呢。”

    “要么说穗姨娘这肚子争气,老爷今日做完了事,兴许明日又去陪她了!”

    “谁说不是呢。”

    “咱们夫人就没这个福气,老爷今夜又出门了。”

    “夫人也没事儿啊,我看她早早就歇下了……”

    “……”

    二人拧干了手里的布巾,有说有笑的回了房,关上了房门。

    院子里被零星几盏灯笼照亮。

    方嬷嬷在院内站了许久,好一阵子以后才回到房中。

    月亮高挂,丫鬟房的灯烛都熄了,院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细碎的开门声维持了几息,一个身影灵活的从房里走出,猫着身子离开了丫鬟房。

    府上巡查的侍卫都有固定的路线,那人像是早就踩准了时间一样,错开了所有的侍卫来到沈正元的书房边。

    书房边上不远是小厨房,方嬷嬷穿着丫鬟的服饰,梳着丫鬟头,快步溜了进去。

    小厨房里没几个人,厨子正摘着菜,和身边的人抱怨“二老爷还是第一回忙到这么晚,这都什么时辰了才说要用膳,若非是强撑,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你就别抱怨了,快些做吧。还剩下什么了?”

    “还剩一份汤就好了,菜你都摆好了没啊?”

    “摆好了,不都在食匣里。”

    二人往后看了眼,食匣还摆着后头的桌上,纹丝未动。

    二人又说说笑笑的继续做事了。

    躲在门后的方嬷嬷长舒了一口气,她弓着身子躲到边上的树下,耐心的等着。

    须臾,沈正元身边的小厮过来取菜,进门后不久,拎着食匣走了。

    方嬷嬷心砰砰直跳,眼看着小厮拎着食匣走进书房,她迅速转身,趁着夜色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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