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蜉蝣,朝生暮死,向晚而生。面对椿湫,面对浩瀚,到底是他们太过重大,还是我太过渺小,渺小到不能适应他们的重大。】
凭什么?林雪?又是林雪!月媛神色狰狞在一起,明明她才是最努力最认真琴技最好的那个!
月媛倒吸一口气,踉跄地向后退两步,在冷风的吹拂下,她终于久违地感觉到了疼痛。周围的时间仿佛延缓静止了,手上练习拨弦时破开的旧皮又一次地向她发起攻势,之前受过真气攻击的伤口似乎破裂开来蔓延到了全身。
“西月!又是她!每次都是!”月媛喃喃道,任由泪水模糊了自己的眼眶,随着抽泣声越来越大,她愈加感受到了胸口的沉闷。
“其实……”小落仍然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出现了点点泪痕,“上次我们受伤的药都是西月姑娘吩咐……”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月媛一口打断,嘶吼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你懂什么!那些药大部分还不是被嬷嬷收走了!与其说她将药给我们,不如说是换个方式对嬷嬷进行收买!”
小落猛地抬头,只见眼前的月媛像是耗尽了力气般开始大口喘气“你说……我当不了花魁……我妹妹怎么办啊……她就只能等死啊……”眼睫上沾染的泪珠滚落,沾湿了小落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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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说啥?”我小心地将银簪盘在了发梢上,看着上面的淡紫流苏颤了颤。
“听说今天早上花苑的有个艺伎死了,年纪还蛮小的。”婢女绿枝给我整理着发饰。一边唠嗑,“据说是嬷嬷扣着汤药才导致的,连徐艺娘都不清楚。”
“据说……那实际情况呢?”我手一抖,顿时没有插银簪的心情。
又是一条生命啊,活生生地,被这个世界剥夺了。
“实际情况?”绿枝右手一摆,满不在意地说道,“谁在乎呢?反正奴婢又不在花苑。”
啊?我眉头一皱,正欲说什么,却被绿枝一口打断“哎呀雪姑娘,今天可是您正式搬到南殿的日子,也是真正担上花魁名去接客的日子,可不要被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扰了心静。”
“什么事情比人的生命更重要?”我气愤地转头反问她,“一个人如果连死都死不能尝冤,那这个世界得多绝望无助啊。”
绿枝显然是愣住了,几秒之后,她的嘴角出现了讽刺的笑容但瞬间又隐了下去,最终平静地面对我,陈述着事实“姑娘,这里一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有谁会干净呢?去前院跑腿时不小心遇见了脾气不好的少爷,一个不顺便是死;在院里顶撞了不讲理的嬷嬷,她便可以消无声息地把你按在杂物院,无望地过完一身;被设计进了姑娘之间的计划,纵然你没有做任何事情,最后顶罪的还是你。”
绿枝的声音冷静又直白,似乎她口中叙述的事情全都真实发生过一样。她最后轻声地道“您以为有多少人可以向您一样幸运,短短一个多月,从次等艺伎成为花魁呢。”
我刚刚出鞘的利剑恍然间刺进了一团棉团里,打到了空处,一腔热血的发言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对不起,奴婢多言了,请姑娘加紧些,务必准时与新上任的管事协调事务。”绿枝俯身告退,直到退到了门口,她再次低声道,“其实您是个很好的人。”
活落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口。
可于我来说是万般讽刺的,一个无能的旁观者此时却被受害者、或者说曾经的受害者发了好人卡,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愧疚与心虚——还不够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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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楼”如我所料,柳祉被撤职换上了新任的管事。
我将一切收拾妥当已经要下午了,按照计划接下来要去与新管事商谈,到晚上时造访一下那个去世艺伎的院子。
也许我的确不聪明不强大,但是还是想不自量力地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只是浮游之力,缝隙之光。
见到新管事的时候没有紧张,但我迈进那个约定好的屋子时心脏还是皱缩了一下,因为里面坐的是一个老熟人。
“渚莲,你……”我心中升起一个想法,但还是有些不确定。
“如你所见,”渚莲风华不减的美艳脸蛋上裂开了我熟悉的笑容,“我就是‘天一楼’的新管事。”
“啊!”我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快步走到桌前坐下,手也不禁敲了敲桌子,“真替你开心!”心情好是真的,老朋友终于升了职,怎么想也要庆祝一下。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更开心的事。”渚莲神秘地贴近了我的脸。
“什么什么啊?”我期待地看着她。是不是以后接客可以随意挑选偷懒了啊?
渚莲像变戏法一样从桌底抽出了几张类似身契的黄纸摊开在桌上“这是你的卖身契,不过现在已经被赎走了,被一位清白世家的公子。”
“诶?”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来这里不是探讨“四大花魁”应有的职业操守与实务的吗?
我的脑海中第一秒浮现出席烙清润笑容的模样。
“意思就是,你现在自由了。”渚莲的眼中出现了宽慰和喜悦,话语郑重,她继续补充道,“这位公子是西月的旧友,欠过西月的人情,应西月的要求,会将你赎出到一个寡妇家当义女。”
“西月姐姐……的意思?”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浑浑噩噩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那她自己呢?”
渚莲凝视着我突然沉默了下来,缓缓道“她……没有和你说吗?”
“说什么?没有啊?”我惶惑地站起身子。
渚莲眸子中带着认真,一字一句“六皇子一直心悦西月,想要纳她为妾,在今天早上,争取到她本人同意后,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渚莲的话语像是一颗惊雷炸在我的身上,我不可置信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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