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震东没有抬头“皇上决策,臣不敢妄议。”
“那就这么办吧。”凌盛挥挥手示意他坐下,再次举杯道“各位尽兴。”
时下宫里宫外,谁不知道苏大将军的小女儿苏贵妃密谋害死了安家的女儿愉嫔,皇上这么做简直就是在替愉嫔打苏家的脸。
突然人群里响起个笑声,众人看去,正是苏家出了名的二少爷苏澈。
“皇上这酒确实不错。”他笑道,态度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只是…”
“澈儿,皇上面前不得无礼。”苏震东低声呵斥道。
“无妨。”凌盛看着苏澈,“苏卿有何见解啊?”
“见解倒是没有,但是皇上。”苏澈撑着下巴,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臣认为这酒缺了点什么。”
“哦?”凌盛也来了兴趣,“你倒说说是怎么个缺法?”
“好酒,好肉,却是寻常的丝竹管弦,未免太过俗气。”苏澈站起身,不顾苏震东的阻拦走到皇上面前跪下,“皇上,微臣有个想法。”
“你说。”
“不如皇上安排人抚琴,微臣以箫代剑舞剑助兴,如何?”苏澈微微一笑,他虽是文官,但出身武将世家,舞刀弄枪又有何难?
“好!”凌盛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安排,“这有何难,来人啊…”
“皇上!”苏澈打断他的话,“宫中乐师怕是与微臣合不来呢。”
“哦?”凌盛疑惑,“爱卿有合适的人选吗?”
“皇上的后妃中有一位极善琴艺,微臣耳闻已久,望皇上了臣夙愿,允许微臣与其切磋一番。”苏澈眯起眼,神色透露着危险的信息。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谁不知这后宫里唯苏贵妃和愉嫔二人以琴艺出众闻名天下,此时不论他提出哪一个,无非都是在为难皇上,是大不敬。
苏震东面色黝黑,声音里已全是怒气“澈儿!”
苏澈看了一眼自家父亲,又看了一眼高处神色不明的皇帝,这才接着说“不知微臣是否有幸,能与如妃娘娘切磋切磋?”
如妃虽也善琴艺,但自认远不及方才提到的二人。此时也没想到会突然扯上自己,她面色惨白地将目光投向皇上。
凌盛面色不改“如妃生产刚出月,朕不忍看她劳累,还是罢了。”
他想了想又许诺到“朕答应你,日后若是有机会,定圆你这个夙愿。”
苏澈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坚持,谢了恩,拱手感叹一声可惜,重新退下。
歌舞声再次响起,凌盛重新挂上那副微笑面具,而皇后和苏家人的脸色却变得更差。
“澈儿,你到底想做什么!”苏震东觉得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
苏澈也不回话,只是继续喝着他的闷酒。
众人觥筹交错着,没人注意到苏澈悄悄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离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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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风微凉,吹散了暑热也吹散了不少酒意。
苏澈出了大殿,漫无目的地沿着宫墙向前,耳边丝竹之声渐远,蝉鸣更显夏夜雅意。
许是夜宴繁忙,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宫人,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御花园,倒也不忙着回去,就靠在凉亭里看池中莲花初绽,荷叶婷婷,口渴了便从怀里掏出壶酒,一边赏花一边小酌。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琴声,与宫中乐师所奏不同,弹奏者虽也技艺高超,但琴声里哀思无限,婉转凄凉。
他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过去,与热闹非凡的大殿不同,没有烛光,冷清的凝春阁里唯有琴声而已。
“苏大人好兴致。”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踏着稳健的步伐穿过走廊向他走来。
苏澈像是知道她会来,头也不回地笑到“娘娘也是好雅兴,放着皇上不去讨好跑来御花园散心啊。”
月光洒下,女人的样貌也清晰起来,一身碧色宫装正是借口醉酒离席的淑妃顾宛之。
“哼。”淑妃神色和平日判若两人,冷漠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笑意,“我不走,难不成要等着你拿我开刀吗?”
苏澈笑笑“淑妃娘娘,今时不同往日,那里面住的那位可比你有趣多了。”
淑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苏心悦的冷宫凝春阁。
“那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就如此冷面冷心,不愿救她于水火?”
“娘娘怎知道我没救?”苏澈终于回头看她,眸子里亮亮的灿若星河。
淑妃不说话了,她走到凉亭的另一端坐下,看苏澈情绪不明的侧脸,他今日用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更显得脸庞线条分明。
她细听,风带来的琴声技巧高超音色熟悉,弹琴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把归凰,当年还是你送她的。”淑妃闭上眼,数年光阴转瞬即逝,她却感觉自己什么都抓不住,也留不下。
“娘娘说这话,可是怀旧了?”苏澈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身边,又从怀里摸出个酒杯递给她。
“怀旧?”淑妃拿过杯子,借他的手给自己满了酒,随后一声嗤笑,“都说人不如故,我倒觉得故人已矣,与其强行留下徒劳无功,还不如看着眼前人。”
“是吗?淑妃娘娘言不由衷啊。”苏澈单腿跨在椅子上,“昨日护着姐姐的,不就是淑妃娘娘吗?”
“护着她?”淑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苏大人,告发她,关押她的,可都是本宫。”
“是吗?”苏澈眯起眼,“依娘娘的心计,娘娘真的会让福安说出那样错漏百出的证词?”
“娘娘真的会完全不检查香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药材就拿出来指证姐姐?”
“娘娘真的想害她?”
淑妃脸色一变,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这与你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苏澈像是说够了,将手上的酒放在她身边,“算微臣敬娘娘的。”
“微臣多谢娘娘维护家姐。”他转身走到凉亭门口停住,“还有…”
他转头朝她一笑“以后别穿碧色了,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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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转星移,转眼初夏过去,三伏天的阳光晒得宫里花花草草都缺了水,蔫蔫地垂在那里。
安碧云招呼着熙春打水,自己拿了个木勺一点一点的往根部浇水。
“娘娘,水来了。”熙春小跑着提来水桶,白净的小脸上香汗淋漓,“娘娘我来帮你。”
“不用了,这是最后了。你也提水提到现在了,快去歇着吧。”她摆摆手让熙春进去,“日头毒着呢。”
“那奴婢就更要留下了,怎么能让娘娘一个人劳累!”说着就要来夺她手里的木勺。
安碧云往后一躲,用勺子轻轻敲了她的手背“哪儿来这么多话,让你去你就去。实在无事你就去弄些冷水,将昨日留得西瓜镇了等下解渴。”
“唉!知道了!”熙春应了一声,就开心地跑去厨房寻那个让她期待了一晚上的西瓜。
这西瓜是苏澈带来的,虽然安碧云一直对合作的事避而不谈,他还是时不时会跑过来,也不提别的,专给她带些吃的玩的,昨日还直接拎了个完整的西瓜来。
安碧云看他带着个瓜还轻轻松松从房顶上跳下来的样子,真心觉得苏澈作为文官确实武功了得。
她浇完最后一株花,起身的时候感到了轻微的眩晕。
又来了,她皱眉,自打入暑她就总觉得有些头晕乏力,唯有躺下才能好些,自打那日起这凝春阁倒是衣食不缺,但她本就吃的少,如今胃口也不如以前,人都瘦了一圈。
安碧云叹了一口气,看着刚刚打理完的花园,夏日里开了些茉莉和石榴花,就算没有了花房的奴才,她又怎能负了这一片夏日花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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