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沉默着接过圣旨,神色不明地看向跪在旁边的淑妃。
没想到她也不是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神色同样也有几分惊讶,像是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贵妃娘娘,请吧。”小太监朝着安碧云微微欠了欠身。
“等一下。”皇后站起身,挡在安碧云面前,“宁安,本宫要见皇上。”
“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谁也不见,您就不要难为奴才了。”名叫宁安的小太监面露难意。
“连本宫也…”
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安碧云听完圣旨后就一言不发,此时突然发声,却并没有哭泣哀求吵闹,而是冷静地问道“皇上…圣体可还康健?”
她抬起头,神色淡然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宁安对她还有几分敬意,客气地回答“贵妃娘娘,皇上这两日确实伤心过度,神思烦忧,您的事儿若想再议现在怕是…”
“不必了。”她深深一拜,不顾熙春的阻拦,接过皇后手里的圣旨,“臣妾谢主隆恩。”
这下众人更加吃惊,方才尖牙利齿霸气分辨的是她,现在淡定自若安心领罚的也是她。
“娘娘…”熙春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又转身向着皇后“多谢皇后娘娘的维护,臣妾相信清者自清,即使身在冷宫,也会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心悦…”皇后不自觉喊了她的小名,冷艳的表情也如同冰山融角有了裂缝。
安碧云站起身,像是对着淑妃,也像是对着在场的每一位,一字一句地说“本宫定会抓住凶手,将她加注在本宫身上的痛苦…”
“如。数。奉。还。”
——————?
金顶大殿里,紫檀木的桌子上放了盆矮松,屋子中央碧色香炉里烧着的水沉香化作一缕青烟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五官精致眉眼温和的男人神情专注地站在桌子前,微微上扬的嘴角使这张脸永远带着三分笑意。
手上的画笔饱沾浓墨,挥舞间在画卷上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逐渐在纸上开出花来。
门轻微响了一声,有人迈着快而轻的步伐走进来,停在蜜蜡和香檀穿得帘子外跪下。
凌盛视线都没有抬一下,仍旧在画卷上行云流水地描绘着什么,盛夏天气,房间里的空气却冷得像要结冰。
跪着得人抬头看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皇上…”
那人这才微微转了头,琥珀色的眼眸里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放下手里的笔,声音带着些疲惫的嘶哑“回来了?”
“是,事情已经办妥了。”对方轻声回答。
他转过身,玄色的龙袍上已经有些不和身份的褶皱“贵妃…她如何了?”
跪着的人起身,正是方才传旨的小太监宁安,他将方才得情境,包括自己在门外听到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凌盛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听见贵妃不但没有吵闹还反问自己之时眉尾稍挑,而说到安碧云最后的发言时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
“是吗…”他又背过身去,继续盯着桌子上的画卷。
“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您虽然幽禁了贵妃娘娘,但既没有褫夺贵妃封名位,也没有对其加以别的重责…”宁安知道自己不该多嘴,却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
“宁安。”凌盛侧过半边脸,对着他微微一笑,“你跟着朕多久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入宫两年就有幸伺候皇上,至今已十年有余。”宁安恭敬地回答。
“十年啊…”他感叹一声,卷起桌子上的画卷,“明日你就出宫去吧。”
“皇上?”宁安没反应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凌盛。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眼前这位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帝王他却从未看透,“奴才…奴才是不是…”
凌盛却没有再说话,他将手里的卷轴抛给宁安,嘱咐了一句看完烧掉,就自顾自地进了内阁。
宁安带着不理解打开卷轴,面上并无特别,只画了几朵盛放的梧桐花。
他却像是明白了什么,赶紧朝着凌盛离开的方向一拜“奴才…遵命。”
——————
“娘娘…娘娘…”熙春推了推安碧云,轻声唤道“咱们到了,回来了。”
安碧云有些迷糊地睁开眼,不知道自己为何就如此轻易地睡着了,按了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这才扶着熙春的手下了撵。
她在门口站定,有些感慨地看着宫门上“凝春阁”三个大字。
这曾经是整个后宫最华贵的宫殿,初入宫的苏心悦身份高贵,盛宠优渥,数不尽的奇珍异宝流水一般地送进去又被退出来,最后她也只留下了一院的奇花异草,一年四季花开不断,也因此得了皇上亲自赐名“凝春阁”。
而如今不过两日,凝春阁大门空开,里面空无一人一片荒凉。
花坛里有人匆忙踩过的痕迹,断枝残叶散落在错杂的石子路上,更平添了几分荒凉。
“走吧,熙春。”她踏进门,身后沉重的宫门缓缓合上,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最后回过头看了一眼,也只看到无尽的红色宫墙和四方的天。其实想开些,她本就是笼中人,只是笼子的大小不同罢了,又有什么可伤怀的呢。
安碧云还是愉嫔时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这里百花盛开,苏心悦坐在凉亭里抱琴观花,眉间一片柔情缱绻,是她不曾看过的神色。
安碧云随着熙春走回主殿坐下,果然这里也像是遭过灾一般,箱子柜子都开着,花瓶也都打碎了,衣服更是倒了一地。
熙春怕她伤心,赶紧走上去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这些人也太惫懒了!娘娘您别着急,熙春马上就收拾好。”
她摆摆手示意她不急“熙春啊,你过来。”
熙春手里还捏着些碎瓷片,闻言赶紧用地上的碎布包了丢在门口,快步走过来“娘娘?”
安碧云拉她坐下,眼神闪烁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开口道“熙春,本宫如今破落至此,留你下来也是单纯受苦,本宫会想办法去求皇后娘娘放你出宫,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你…”
“娘娘!”话还没说完,熙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跪下了,“娘娘是不要熙春了吗?”
“熙春!”安碧云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些,“你还年幼,出宫后是回苏府也好是回本家也罢,本宫都会为你安排妥当,你又何必…”
“奴婢自幼服侍娘娘,如今娘娘落难,熙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想跟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熙春情绪更加激动,“若娘娘哪日沉冤得雪出得这囚笼,到时娘娘嫌弃熙春手脚粗笨,熙春自会出宫!”
安碧云心情复杂地看着熙春,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忠心让她感觉到内疚和不安。
毕竟自己早就不是原先的苏心悦了。如今时日尚短她还能做出几分她的样子,可日子久了难免没有露馅的那一天。
若到时,熙春质问为何要欺瞒与她她要如何回答?若问她真正的苏心悦去了哪儿她又要如何回答?
更何况,自己今日虽在皇后殿中放下狠话,但对上这危机四伏的后宫,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复仇之路艰难险阻,她又如何护得好她。
自己不过是一缕早该魂归九天的幽魂罢了。
安碧云叹了口气“熙春,你觉得我变了吗?”
熙春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又摇摇头“娘娘确实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果断更加精明了。但熙春觉得娘娘没变,还是以前那个温柔的娘娘呀。”
安碧云一愣,随即释然了。是啊,那就尽力护住她就好了。
“娘娘,奴婢自小受您恩惠,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娘娘平安。”她将头枕在安碧云的膝盖上,就像安碧云小时在母亲膝边玩闹一般,“所以娘娘不要赶走奴婢,好吗?”
安碧云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眼眶发热,她含着笑说好,喜悦同心酸糅在一起,她未察觉的泪,慢慢滴落在手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