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百里臻这尊大佛在,阿绫后半程的逛街旅程便显得格外肆意些,待到她慢慢晃回回到醉仙楼的时候,又过了约莫三刻钟,已是快到了开午饭的时候了。
早先在那条早市一条街上带回来的食物,阿绫寻了个空,便在那据点换装的时候,交给一个侍卫让他先送回来,交代他分给下面的人吃。反正百里臻那个臭脾气,你和他处好关系也好,处不好关系也罢,只要按着他的要求完成任务,不和他唱反调,那么他便不会如何找你麻烦。
相较于百里臻,和他手底下的人搞好关系反而比较有必要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对谁好这种事情一眼就能看出来,更何况这一路艰辛而漫长,总有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提前攒点人品不亏。
是以她回来的时候,遇到的侍卫都跟她打招呼说了声谢,有的性子活泛的,还特别夸了两句什么东西很好吃。
起先阿绫有种“做好事攒人品”的满足感,可后面走着走着,她便发现有些不对了。因为按照她手里那些早点,即便全部分下去,每人只拿一种,也做不到这么多人都吃到了。
难不成是百里臻那边的
阿绫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百里臻手里拿着的早点占了大半,而且他刚才健步如飞地往回走的时候,也确实带着那些纸袋子,但这人会在把东西分给下属的时候,还夸她一句好?
怎么可能。
做好事不留名已经是高境界了,做好事还署了别人的名,这怕不是神仙境界吧。
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也就长得像神仙罢了,实际上怎么样天知地知阿绫知,信他才有鬼了。
长得好看顶什么用,脾气大不说还喜欢欺负人,能在他身边活命已经实属不易,她又没有受虐倾向,都这样了还会信那个男人?
怎么可能!
更何况,真要看好看的人养眼,她自己端起镜子瞅自己就行了,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也是个绝世无双的小郎君呢,虽然少了点男人的气概,但多了些雌雄莫变的精致美,才不比百里臻差呢。
阿绫想想自己,觉得也是有底气的。
因为刚刚还和百里臻翻了脸,阿绫嘴硬地拒绝承认那个男人任何的好,包括他的脸,她也从此刻决定,以后绝不觊觎百里臻的美貌,否则她就是狗。
——汪!
上了楼梯,走到她所住的那层,遥遥便看见春杏、秋桃俩丫头一左一右的,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了。大抵是因为她出去了一上午都还没回来,可百里臻却早就单独回来了,因此表情有些焦急。
“哟,今天你们俩倒是有心了。”阿绫一瞅见她们俩,远远就开始笑着打趣了,“这么大阵仗呢。”
百里臻也住在这一层,往时的话,阿绫绝对不会扯着嗓子说话,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这位贵人。可今日却不同,她正生着百里臻的气,只恨不能给他添点堵。
春杏、秋桃在听到上楼来的脚步声时,便朝楼梯口这边张望了过来。
今天这事儿本就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什么昨晚睿王殿下突然过来说,要带她们姑娘出去办事儿,还居然让她“男扮女装”,可差点儿没把她们俩给吓死,生怕是不是睿王殿下知道了她们姑娘的秘密。只不过,因为阿绫表现得很淡定,她们相信她的本事,便暂时放下了心来。
可谁想,今天早晨两个人出去还好好的,过了会儿居然是睿王殿下先回来了,虽然跟着的侍卫好心告诉了一句,说她们姑娘在后面,可是都等快一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影子,她们心中的不安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变大。如果等等再不见人的话,她们俩难保不会失去理智,直接出去寻人。
如今,瞧见阿绫好端端站在那儿和她们笑,悬在嗓子眼儿里那颗跳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一同落下的,还有从昨晚积攒到现在的惶恐、不安和无助。
“少爷,您”
春杏一看就阿绫,就有些控制不住地高喊出声,只是,这声只到一半,便被她自己生生憋了回去,只嗫嚅着嘴唇,把后半句说了出来,声音好似蚊子叫“您回来了。”
阿绫敢不顾忌百里臻,可借这俩小丫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秋桃比春杏稍微沉稳些,此时也只是点了点头。
看着二人那副压抑自我的为难模样,阿绫不禁更觉得有趣,她有些故意地大声应道“嗯,回来了,好着呢,别担心。”
最后几个字,像是特别说给百里臻听的一样。
“那个”春杏还是方才一副小声小气说话的模样,吞吞吐吐的。
阿绫一边递给她一个眼神,一边迈步走进了屋子。
“我”春杏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有些求助似的看了一旁的秋桃。
“我也”秋桃也觉得不值得这话该怎么起头,她和春杏向来都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特别是她,她平日里比春杏少开口,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嘴更笨,只不过这事情重要,由不得她磨蹭,于是秋桃心一横,道,“就是,殿下他”
“想问我殿下怎么先回来了?今天上午怎么回事儿?”阿绫也不为难她了,直接自己接过了话头,这俩丫头一看就是担心到不行,却怕说不好话惹她烦心,所以半天净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刚刚在外面没唬你们,真没事儿。至于咱们那位殿下啊,有句话叫‘男人心,海底针’,还有句话叫‘六月的天,男人的脸’,谁知道他想什么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褪去外袍,而后打算去内间换身宽松点的衣服,因此,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那俩人扭曲到变形的脸。
不过,阿绫也无需去注意了。
因为,此时她一撩那内间的珠玉门帘,往里一望,就见那位海底的针、六月的天,坐在自己的房中。
蛤?
什么玩意儿?
在撩开珠玉门帘,看见房内那个端坐的男人之后,阿绫二话不说,又把自己的手猛得抽了回来。
她的速度快如闪电,根本没教人看清。唯有长串的珠玉因为她方才的动作,在空中荡来荡去,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证明她刚刚确实曾经试图走进内室。
百里臻怎么可能跑到她的房间里呢,哈哈哈哈哈哈。
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错了,嗯。
阿绫觉得一定是自己被这人折腾得魔怔了,看什么都能出现他的残影了,因此,在心中为自己心理建设一番之后,她再次鼓起勇气,如之前一般,抬手撩开了门帘。
房中,一张床;床前,一张桌;桌前,一把椅子;椅子上,一个男子。
一个男子
这次,阿绫没办法再使用自己快如闪电的逃跑绝技了,她整个人都僵在门框里,眼睛都不眨一下,满脑子想的问题都是——
她的房间里,好端端的怎么坐着个男人?
而且吧,这男人还真他喵长得好看!
单从“男人”这个命题出发,确实比她这个“假男人”更好看。
——是“真香”的声音。
阿绫用目光描摹了一圈他如画的眉眼,随后又轻轻落在他用一根玉簪随意簪起的墨色长发上,他的眼眸中隐隐带些水汽,他的头发上也带着温润的潮湿,一切的指征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齐齐指向了一处——百里臻比她早回来的这段时间,用来卸了外面的伪装,还洗了个澡,而后将自己晾了个大半干之后,闲来无事蹲到她房间里,如同守株待兔一般,等她回来。
讲究。
报告,敌人试图“色诱”她,而她已经中计了!
呵,可真行!
阿绫心里不屑地鄙夷了一下,只不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在鄙夷“敌人”,还是在鄙夷她自己。
不过,这不是现在问题的关键。
关键是——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她刚刚是不是做了很丢脸的举动!
还有她的手,没错,就是右边那只,没事儿干你抽什么腰带、换什么衣服,这一副在他面前脱衣服的没骨气样怎么行!
春杏和秋桃皱着脸,看着自家姑娘一点点垂下手,任由那珠玉帘子落下来,一根根噼里啪啦地抽在脸上,发出听起来就很痛的声音,缩了缩脑袋。
这
她们能说什么啊。
槽点太多,根本不知道从何吐起了。
而且,并不是她们见死不救啊,实在是这位殿下气场太过强大,已经吓得她们俩根本不敢呆在房内,只能挨在屋外头等她们姑娘回来。方才也是,她们拼尽性命有意提醒,可惜碍着那位神仙在,话讲不清,她们平日里贼聪明的姑娘也没上道,甚至还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脑袋。
大概就是嫌自己没死透,想给自己多加两把火吧。
——有些人活着,已经死了_(3」∠)_。
阿绫听着那一串串珠玉帘子落在自己脑袋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却好像打的不是她的脑袋一样。
她现在既不能拔腿撒丫子往屋外跑,也不能明知道前面是火坑还往里面跳,除了就这样定在门框这里,别无选择。她实在不知道,她现在还能干什么来挽救一下这个糟糕的局面。
总不能对着这尊大佛说,“嘿,老兄,请问你洗头用飘柔吗?”
百里臻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隔着那隐隐约约的珠帘,看着阿绫回来,看着她掀开帘子走进又退出而后再走进,看着她表面强装镇定实际慌乱无比地与他对视。
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甚至那珠帘落在脸上的时候,也不闪不躲的,蠢得有些可笑。可看着看着,眼睛里的光倏地堙灭了,渐进有些委屈地眨了眨。
那委屈里,是对他明晃晃的控诉,仿佛他若再不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她便干脆蹲到地上团起身子,对着他哇哇大哭。
她胆子大,却又胆子小;她怕他,却又不怕他。
她到底只是个小纸老虎,明面上小爪子伸出来能挠得人出血,实际上真遇着什么事儿了却是会怕的,会躲起来而后一点一点小心试探。
那样子,又怂又萌,可爱至极。
百里臻瞧着她这样,忽得心情便好了起来。尽管在前一刻,他还因为她那些以下犯上的妄言气得不轻。而在此之前,他的情绪更是一直处在低气压带上。
“你倒是还知道怕。”
百里臻开口,语气平淡如往昔,听不出他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他这么一开口,对于阿绫来说,已经是足够好的事情了。
她周围凝滞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再度活了回来。
她觉察到自己还跟年画儿一样被钉在门框上,被糊了一脸的帘子不说,脑门儿被抽得生疼。她忙抬步向前走了一步,同时想抬起右手揉一揉头,却发觉手里还紧拽着扯开到一半的腰带。于是,她又忙着把扯开的那一半系了回去,摸了摸脑袋,确认没啥大碍之后,这才抬眸朝百里臻望了过去。
这个好看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且刚才目睹了她犯蠢的整个过程。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外间门扇闭合的声音——她的好帮手,春杏和秋桃,为了活命,火速撤离了战场。
整个房内只剩下她与百里臻二人。
阿绫的脸颊倏地便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怕的。
百里臻的凤眸微眯,小怂包。
他,看着他面前这只小怂包的小脑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隐隐竟有要把脑袋缩进衣服领子里的趋势,轻嗤了一声,道“太史不是有能辩大儒的辩才吗?怎么不说话了。”倒显得他这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个话唠似的。
“”阿绫见自己装鸵鸟的意图被对面的男人看穿了,实在无法,便只能尴尬地抬起头来,努力找了个话题,“殿下方才沐浴了?”
那敢情,就好像在说“你吃饭了吗”一样,寒暄。
对,没错,这是寒暄。阿绫在内心里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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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小剧场
臻臻男人心,海底针?
阿绫那是说您心胸宽广如海。
臻臻六月的天,男人的脸?
阿绫那是说您风光霁月如六月万里晴空。
臻臻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