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惊鸿在少乔的搀扶下,更衣沐浴。
水温不冷不烫,温温和和,舒服自在。奔波了这么多时日,总算能够泡一泡,缓解一下身体的疲惫。
头发由少乔小心地放在桶外,以免沾湿。
万惊鸿问“这是什么水?”味道有些奇怪,清新花瓣香气中,混合着淡淡的药味。
少乔拿过澡巾为她擦拭,万惊鸿见此,抬手阻止了她,道“我自己来便可。”
少乔笑了笑,将手中的澡巾放在了架子上,道“那少乔就在一旁等候。”
万惊鸿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轻声“嗯”。
少乔退后一步,道“小姐方才所问,这沐浴水中其实加了一些熬制的药材,用来沐浴浸泡,驱除身体的毒气。这是殿下吩咐下来的。”
万惊鸿又轻轻点了点头。
屋中安静了下来。
良久,少乔开口道“小姐,关于这一个多月大礼发生的事情,还有姚家……”
少乔话还未说完,就被万惊鸿打断了,她抬手,阻止少乔继续说下去,随后道“这些暂时不急着说,我还有别的事。”
少乔顿了片刻,犹豫开口问道“小姐是有什么事,若是需要少乔,请尽管开口。”
万惊鸿望向她,轻声道“我要上刀山,下火海,莫非你也要替我去做?”
话中带了些调笑的意味。
少乔愣了愣,随即笑道“小姐好像有些改变了。”
居然也开始会打趣他人了,若非真的千真万确是万惊鸿本人,她都要怀疑是否是有魂魄住进了她的身体。
万惊鸿转回了脑袋,垂下眸子,道“或许吧。”顿了顿。又问道“你觉得是好是坏?”
“自然是好。”
好吗?
万惊鸿闭上了双眼,那就好吧。
她道“这么久了,也该去见见我的爹娘了。”
沐浴完毕,擦干身子,穿上了中衣。
少乔问道“小姐今日想穿哪一套衣裳?”
万惊鸿看了一眼她取来的两套衣裳,随口道“随意。”
少乔笑笑,左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衣裳,选了左边一套藕丝对襟羽纱衣裳,与往常万惊鸿惯穿的深色衣服有些不一样。
服侍万惊鸿穿戴完毕,少乔退后一步,站在一旁,上下打量,赞赏地点头。
见此,万惊鸿道“怎么?”
少乔道“一套衣裳与小姐甚配,将小姐我见犹怜的气质衬托出来,却不显柔弱,反倒高贵,犹如谪仙。”
万惊鸿从从镜中看她口若悬河的模样,道“如此能说会道,做我的侍女,岂不委屈你了?”
果然真的有些改变了。少乔想,此行怕是发生了什么事,万惊鸿心境有些改变,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与不近人情了。
她笑道“服侍小姐是我的荣幸。”
万惊鸿起身,道“走吧。”
说罢便抬脚欲走,一转身,视线便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个恶鬼面具上,她双眼微微闪动。
少乔看在眼中,也往那恶鬼面具看去,道“小姐昏迷时,殿下将这面具挂在了墙上。”
万惊鸿轻轻“嗯”了一声,收回了视线,又道了一遍“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房门。
王府堂中,四人坐着,为首的是施丹虞与安平王,其次是万盛兰与代渊。
突然,一下人低头走进来,在门边道“施小姐来了。”
施丹虞正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胸,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闻言,视线微微上提,落在了那个下人身上,道“请施小姐进来。”
下人刚道“是”。便见,先入眼的是一只锦色绣花鞋,将藕色衣裳下摆提起一个莲花一般的幅度;再见,那人如姗姗来迟一般,慢慢将身子从门框处露出来;最后,便是那张人人称赞绝艳的面孔,带着几分淡漠,双眸仿佛从来都不正眼瞧人一般。
施丹虞眼前一亮,随即勾起了唇角,双眼微微眯会起来。
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万惊鸿并未在意,依旧落落大方,行动自如地走了进来,站在屋中间。
施施然微微低点头,声音轻柔又清冷,道“见过王爷,殿下。”
安平王一副赞赏欣慰的表情,露出甚为慈祥的笑容,道“施小姐来可是有何事?”
“回王爷。”万惊鸿道“此番前来,所为一事。不知王爷可否将万大人借年年几个时辰。”说完,她转过头,望向了万盛兰,道“许久未见,有些事想对万大人说。”
安平王也知万盛兰与她是父女,想她定是许久未见爹娘,思念至极,想团圆片刻罢。
便道“自然,万兄还请去,莫要让女儿失落。”
他说的直接痛快,倒是坐在他身旁的施丹虞,眯起了双眼,不动声色地观望与打量。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万惊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见他依旧是那副悠闲懒散的模样,连眸子都未曾有过波动,仿佛万物都不放在眼中一样。
万惊鸿望着他,用眼神对他示意,施丹虞挑眉,轻启双唇,轻声道“去吧。”
万惊鸿弯腰,低点了头,施施然道“多谢王爷,多谢殿下。”
万盛兰此时才回过神来,方才他处于茫然状态,从看见万惊鸿进来,双眼便落在她身上,这时才有一种恍然大悟般的醒过神来。
这十几年来,他与万惊鸿之间,虽然不似其他父女一般亲昵,但也并非毫无感情,分外疏远。可此时,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仿佛有一种好不容易,好久没有的感觉。
那种为人父操心子女的感觉。
是自己的女儿太过懂事,还是错觉?
大概都是吧。
他谢过安平王与施丹虞,便跟着万惊鸿一起出了门。
而屋中却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万惊鸿,仿佛在打量,又仿佛在思考,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才收回来。
施丹虞望着万惊鸿,也有人在看着他。代渊眼珠子转了转,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垂眸沉吟。
自从施丹虞从庙羽派人送信过来,让他为万惊鸿诊治,他便迟钝地发觉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与猫腻。他正想等萧清秋回来,再与他一同就此事唠嗑一番,不料那人居然留在了庙羽。
真是愁啊。
代渊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几根了。
他肚子里有不尽的八卦,恨不得与街巷的妇女一般,抓一把瓜子便口若悬河,进行一番到达灵魂深处的剖析。
当然灵魂深处到达不了,只能想想罢了,这人是施丹虞啊,他还想多活几年。
人生苦短,且行且珍惜啊。
再说那头。万惊鸿与万盛兰两人出了门,少乔正在门口不远处等候,见两人出来,唤了一声“万先生。”而后与万惊鸿对视一眼,便不动声色地跟在后头。
走出了前院的院子,万盛兰停下来。见此,万惊鸿也停了下来。
万盛兰转过身子,露出怜惜心疼的模样,道“年儿,你瘦了。”这像是酝酿了好久一般。万惊鸿了然,她回来时,自出现到晕厥,都未曾与万盛兰说过话。想来,他这句话,当时便想说,他看到万惊鸿那一刻,看着她越来越消瘦的脸,就心疼不已。
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却等了这么久,才有机会说出口。
万盛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他女儿身体健康和性命还重要的呢?
平安就好。
万惊鸿道“年儿不孝,让爹担心了。”
“不,不说这些了,你能平安爹已经很知足了。”万盛兰摇了摇头,转念一想,犹豫地试探道“你娘她……”
万惊鸿知他想说什么,看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不知为何,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心中警觉,她清楚,这不是她的感觉,这不是她会有的感受。
万惊鸿心思一沉,面上已久平静,道“爹,我们去看看娘吧,年儿好久没有见到娘了,甚是想念。”
万盛兰心中一喜,立刻又露出了笑容,道“好,好,你娘也很想你,之前还同我念叨你呢。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
万惊鸿点点头,便吩咐下去准备马车,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在大礼街巷中穿行,前往新立牌匾的万府。
万惊鸿问道“爹,在大礼感觉好吗?”
万盛兰听她一问。顿了顿,随即扯出了一个释然又有几分荒凉的笑来,道“王府对我们很好,大礼风气也不错,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况且,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与不好这种绝对的答案,自从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我也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说着,他看向万惊鸿,眼中流露出心疼,又道“包括以前,委屈年儿为了万府独自忍受。或许,我有些想法,有些坚持,本就是歧途,只不过上一辈的人,将正确的观念种在了我的脑中,根深蒂固。”
“爹。”万惊鸿唤了一声他,轻轻摇了摇头,道“爹没有错,爹只是被人遮住了双眼,一时未能看清而已。”
万盛兰望着她,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笑了笑,眉眼弯起来,释然道“嗯,爹听年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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