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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像被安慰了

    万盛兰被贬官至潮杭,潮杭是什么地方,大多数人只听闻过,却没去过,因为着实太偏远了。

    至于贬成了什么,众人也是唏嘘,曾经高高在上的御使大夫,一日之前失去了爱女,又被贬去了偏远地区当一个小小县令,这对于曾经如此荣耀光芒的人来说,岂止是打击二字能说的清的。他携着卢宴恩离开这一天,万参及二房中人都未出来,万盛兰也不在意,是由着柳府与熊府派出来的侍卫护了一路,才不至于被城中的人做出粗鲁的行为。

    只带了几个忠心的家仆,其他之人都尊重他们的想法,让他们留在了万府,说到底,他无论是怎样被欺辱,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万大人。

    众人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却没想到全然相反,有些百姓没忍住,远远地跟着凑热闹。只见到了城门口,万盛兰与卢宴恩下了马车,对两府派出的侍卫头子,拱手道谢,眉目中皆是坚毅,倒有了像是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挫败与失意在他眼中看不见,有的只是神采奕奕。

    人们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心中却嘲笑“不过是装出来的模样。”

    最后,万盛兰与他们道完别后,便与卢宴恩双双上了马车,侍卫送到城门口便停,马车载着万盛兰夫妇,周围跟着三两家仆,一路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点,消失在视野之中。那个之前人人称赞的万大人已经不复存在于这京城之中了。

    围观人群也随着侍卫的离开,纷纷作鸟兽散,城中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有些地方波澜不惊,有些地方却四伏危机。

    至于万盛兰夫妇一路上作何,发生了什么,万惊鸿一概不知,她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乱七八糟的梦,又好像没有做梦,昏迷的这段时间,脑袋中乱哄哄的,感觉像是被人捆绑在一个黑暗至极的地方,扔进了冰窟,四周全是刺骨的坚冰,冻得她喘不过气来。要挣扎却挣脱不开,双眼也像是被人死死缝住,如何也睁不开,对于所处的地方她丝毫看不见,恐惧与孤单萦绕在她的周围,痛苦不堪。

    她在死亡中静静等待,即使周围不停在耳边叫嚣,她却无动于衷,只默默地躺在地上,承受这这一切。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突然,仿佛有一束阳光打在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子,将周围那些冰也照得悉数化成水蒸干,她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

    像是万物复苏一般,但是她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既无惊又无喜。直到头顶突然飘出一道人的声音,说的是“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只一句话,万惊鸿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动了动,总算是有点人气了。

    下一秒,她倏地醒来,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微微喘着气。良久,万惊鸿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发现屋中有人的说话声,她偏过头,就着这个躺着的姿势,看到屋中桌前坐着站着共四人,两位公子装扮,一侍卫一先生。

    而那位身着黑色衣裳的公子背对着她,她方转头,坐在那位黑衣男子对面的棕黄色衣裳公子,火眼睛就地就瞧着她醒来,眼睛猛地睁大,指着万惊鸿,语气有些急促不稳,磕磕绊绊对着那黑衣男子。

    他一时惊讶,竟忘记要怎么说。黑衣男子见他张牙舞爪,便也转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与床上躺着的人对视上,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展露出了个像是满园春色般的笑来,瞧上去竟是比女子还明媚。

    这人正是施丹虞,他起身,走到床边时,万惊鸿已堪堪撑起身子。可也不知躺了多久,连骨头都是酥麻的,一时用不上力。

    施丹虞轻笑一声,伸出手来,将她扶起,坐靠在床上。

    万惊鸿环顾四周,道“我睡了多久?”

    “半月有余。”施丹虞招手,将身后先生衣裳的人唤过来,那人正是大夫。施丹虞道“替她瞧瞧。”

    大夫行礼答是,便抬起万惊鸿的手腕替她把脉,片刻,放下手腕,起身弯腰,道“回殿下,小姐已无大碍,只是现在才苏醒,身子本就虚弱得很,还需多补补才能完全养好。”

    听大夫说完,万惊鸿才整理好思绪,看来现在她已经在大礼了。她对自己身体状况是知晓的,听施丹虞说她昏迷了半月有余,她也是叹息,感觉这段时间,尽都活在意识不清,不省人事中了。

    不过能醒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对假死仙丹的把握不足五成,加上服用前,自身的身体状况实在是糟糕得很。

    万惊鸿在心中叹息一声,也是死里逃生了。

    四周打量一番,也不知现下身处何处,说不定是施丹虞将她安置在了城中某处,毕竟安平王府也不是随随便便便能进去的。

    见她方醒来便又独自思索,也不回他的话,施丹虞便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万大小姐,在想什么呢?”

    被他这么一打扰,万惊鸿思绪也断,这才意识到这人正在自己身旁站着。

    身后那棕黄色衣裳便是萧清秋,那侍卫她也是面熟,正是文流。两人自方才起,便站在施丹虞身后不远处,万惊鸿此时一见,便微微对他俩点点头,算是行礼招呼了。

    而后她又看向施丹虞,这人正意味不明对她浅笑着,看上去还是以往的悠闲随意。

    万惊鸿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不过,万大小姐早已死在了京城。”

    施丹虞失笑,凑近“那,你现在是谁?万惊鸿?”

    “不。”万惊鸿轻轻摇了摇头,万惊鸿这个名字若再在这世上出现,那便就多一分危险。如今她死里逃生,离开了京城,以后会遇上什么,她已是不可向以往那般,得知所有了。离开京城只是第一步,她不愿留在那充满着恶心肮脏的地方,只是这以后,会不会更危险,前路会不会更险阻,她虽不知,但也不曾畏惧,只管斩荆披棘便是。

    施丹虞又道“那是谁?”他笑“莫不是万年儿?”

    万惊鸿抬头看他,不明白他眼中不怀好意的笑意,却像是被点到什么一般,眼珠左右转动,思索嘟囔“万年”这是万惊鸿以前的小字,万盛兰与卢宴恩平日里都这样唤她。想到此处,她心中却有丝异样的感觉,犹豫片刻道“还是叫万年年吧。”

    她是有私心的,万年,这名字是属于万惊鸿,却不是她的。她也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丝让她难以适应的感觉,还未想明白,口比脑快,直接便说了出来。

    这是她的私心,她想要自己也能有存在的象征。

    突然,施丹虞凑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万惊鸿心中一惊,只听他说“你可知小字不能随便叫的?”

    万惊鸿不解“不知道。”她是真不知小名被他人称呼是什么意思。

    施丹虞盯了她良久,看她倒真是一副不知晓的模样,不似装出来。他直起身子,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身后两人,目睹了这一切,萧清秋招呼大夫过去,三人默默离开了房间。

    文流轻声阖上门,萧清秋遣散了大夫,边走边对文流说“你们家主子是什么回事?”

    “嗯?”文流没明白“萧殿下是什么意思?”

    萧清秋长啧一声,思索片刻,像是老妈子附身,八卦地凑近,悄声道“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满脸春风,春风拂面啊?”

    文流汗颜,悄悄远离他一分,道“萧殿下是想多了吧,主子是看中了万小姐的才能。”

    “可是”萧清秋欲再言,文流却立马告辞,匆匆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诶怎么走了?”萧清秋看着文流消失得方向,撇撇嘴,自言自语道“虽是这样说,可之前也没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看重啊。”

    可无人与他探讨他心中的猜忌,之前他总是想着揽着施丹虞与万惊鸿接近,可没想到不仅接近了,竟还弄到了王府中来。

    “这是王府?”万惊鸿抬头看他,方才她问起,施丹虞便告诉她现在正在王府之中。

    施丹虞点头,然后转身,走到书案旁,拿出放在桌上的暗红匣子。打开,将里头的玉兰耳坠拿在手中把玩,对着万惊鸿笑,带着莫名的意味。

    他道“还有什么要问的?一并问了吧。”

    那玉兰耳坠存在感太强,万惊鸿看一眼,问“我爹他们现在如何?”

    “被贬官至潮杭,前几日才出发,我已派人前去接应,过段时间便会到。再做了假文牒,另派人已万大人之名,前往潮杭述职。”

    虽说过段时间会到,可毕竟他们一行人舟车劳顿,况且大礼离京城实在偏远,着实不方便,估计到时,也需要很多日子了。

    施丹虞瞧她一眼“不问问现在万府如何?”

    “不问。”万惊鸿轻轻摇摇头“如今京城中的万府与我再无瓜葛,何必再去打听。”

    说完这句话,谁也没有再说话了,屋中静悄悄,却不觉得有尴尬的气氛,反倒让万惊鸿有些放松,或许是离开了京城,或许是即将开始的,她自行定义的新的人生。

    良久,施丹虞将玉兰耳坠放进匣子之中,而后将它放回原处。走到万惊鸿的床榻前,将手搭在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道“身子弱的人就多休息。”

    万惊鸿因他这突然的举动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她看着施丹虞的背影,直到他阖上门。

    她靠在床沿边,闭上了双眼,回想起方才他的举动,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她一个三十左右的人,好像被这个青年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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