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夏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饿了,精神却好了很多。
“雯夏,你要喝粥么?”媚儿的声音传入雯夏耳中,雯夏睁开眼睛,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稍一扭动脖子,便觉痛的厉害。
“雯夏你别动!”媚儿见雯夏皱眉,上前扶正了雯夏的头,“你的脖子上有伤,不能乱动。”
两道热气喷在雯夏脸上,雯夏能感觉到媚儿就在自己面前,可是任凭她睁大了眼睛,却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中有个模糊的轮廓,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那个轮廓看清。“媚儿你在哪儿?你在我眼前么?”雯夏的声音中带着惊恐,她伸出双手抓住媚儿,摸着媚儿的脸。的确,媚儿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却看不到了!
雯夏双手伸向自己的脸孔,缓缓摸索着,手指碰到了眼皮,双眼上什么都没有盖着,雯夏的手指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睫毛在不停地颤动。但是双眼中映出的物事,却只有模糊的轮廓。
“不会这样的!不会的!”雯夏掀开被子爬了起来,顾不得颈部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撑着向前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在她眼中,她看不到门在哪里,看不到窗在哪里,也看不到脚下的路。
媚儿见雯夏势若疯癫,紧紧拽着她,“雯夏,你怎么了?娘,快来!快来!”
雯夏又向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住了她的腿,雯夏看不到,没掌握住平衡,一下子摔倒在地,同时颈部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上的痛处流出来。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被雯夏这么一折腾。裂开了。
屋内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人,雯夏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却无法看清进来地都有谁。
有人将雯夏扶起来,重回躺回到榻上。
“你是谁?”雯夏茫然地问着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人。
“雯夏姑娘,在下巨源。”
“山——涛?”
“雯夏姑娘,放心,不会再有人来杀你。这里很安全。有文姬先生在,没有什么病是医不好的,在下也会尽力为姑娘诊治。”山涛柔和平静的嗓音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激动的雯夏渐渐安静了下来。看到雯夏已经平静,山涛才开始检查雯夏的伤
将包裹着伤口的布帛解开。用清水冲洗过伤口,将血迹和残留地葯粉洗去,又洒上葯,用干净的布帛重新包扎。轻柔的动作使雯夏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葯粉洒上以后伤口更是一阵清凉舒适。这也稍稍缓解了雯夏紧张的情绪。
“雯夏,别怕,文姬先生现在出去采葯了。一会儿就会回来。还有很多人守在这儿的,不会有事地,你放心。”在给雯夏处理伤口的时候,山涛依然在不停地说话,抚慰着雯夏。
伤口包扎好了,山涛便扶着雯夏躺好。
“我看不清楚,什么都看不清楚。”雯夏茫然地重复着那两句话,脑子似乎也和眼前的事务一样。一片空白,没法思考。
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雯夏的右手,同时雯夏感觉到自己地眼睛被掌心覆盖住了,眼前的白影和模糊的轮廓消失了,只剩下一片黑暗。“雯夏。没事地,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过去了。把这丸葯吃了,你会感觉好点的。”
那是一种让人放心的声音,让人产生可以倚靠的感觉,让人觉得他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雯夏顺从张开嘴将递到唇边的葯丸吞下去,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困倦便一波接一波袭来,梦境代替了现实。
山涛听着雯夏的呼吸从急促变得舒缓,才将覆盖在雯夏眼睛上地手挪开,见雯夏是真的睡着了,便将自己另一只握住雯夏的手松开收回,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子,将门掩住。刚才山涛让雯夏平静的时候,其余的人已经悄然退出了屋子,在院中等候。
“山涛叔叔,雯夏怎么了?”最先跑过来地便是媚儿,紧抓着山涛宽大的袖子,一个劲儿晃着,急急问着:“雯夏到底怎么样了?”
“我给她吃了些安神地葯丸,她已经睡着了。”山涛总是那样清淡如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形容的就是山涛这样的人。山涛对每个人都是那样温柔,无论什么时候,他说话都是不疾不徐,缓缓道出,却总是能疏解人心中的紧张。
山涛说出的话,似乎有一种力量,让人不得不信。
媚儿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急切了,却依然拽着山涛袖子不放,“山涛叔叔,雯夏看不见东西了,是真的么?”
山涛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现在还很难说。”山涛说不知道,那就是他真的不知道,此言一出,有些人便急了。
“巨源,你不会说屋子里的美人瞎了吧?”最先提出疑问的就是阮籍,这个片刻都酒不离手的家伙,此刻脸上浮现出醉意都掩盖不住的焦急,“不过是被那刀子划破了一点皮,怎么会连到眼睛的?是不是刚才没睡醒,才会看不清楚?”
山涛只有摇头,道:“雯夏大概可睡四个时辰,想必那时文姬先生也回来了,等到那个时候,再看情况吧。”
院内之人,只有山涛医术最高,他都说不准,谁还能再有什么好意见?
“好,我去找文姬先生回来。”阮籍自告奋勇先站了出来,他还醉着,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却摇摆着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阮籍伸手去推门,却两次都推到墙上。好不容易第三次将门推开了,阮籍正欲再向外走,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康,你干嘛挡住我?”阮籍眯缝着细长的眼睛,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嵇康,道:“我去找文姬先生回来啊!万一美人醒了,文姬先生还没有回来,怎么办?”
“你留在这里,我和吕安兄去找。”嵇康也不和阮籍废话,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看似要用力将阮籍推回去。
阮籍虽然是醉了,但是习武之人身体灵敏,自然而然便出力抗拒,“小康,你挡我干嘛?”
谁想嵇康这一招却是虚招,并未用力,阮籍使出的力气宛如落入了空气中,醉酒的他步履不稳,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连路都走不稳的人,还妄谈去找人?可别忘了,救人的时候是谁从船上掉下水的。”嵇康撇了一眼趴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阮籍,道:“你从前可不会这样喝。”
阮籍费了半天力气也没爬起来,干脆便趴在地上,只抬起头,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将双眼中的光华全部遮住了。阮籍笑了,他趴在地上,抬着头冲着嵇康笑了,是那种放纵的笑,阮籍笑的自己都快喘不过气,还边笑边问:“那我从前是怎么喝酒的?”
嵇康一甩袖子,对身侧的吕安道:“我们同去找寻文姬先生吧。”说罢便走,居然是再也没向趴在地上的阮籍看一眼。
嵇康和吕安去的即快,好像刚才两个人还站在门边,此刻再看,就只能看到两人遥遥的身影,眨眨眼睛再看,嵇康的青衣和吕安的蓝衣便只剩下两个小点,隐没在刚刚萌发出绿意的山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