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桐叶,怎么拉扯了这么多人进来!雯夏暗暗皱眉,王弼,阮籍,还有山涛。而且以阮籍山涛同向秀的交情,他们此刻又同在洛阳城,向秀也理应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虽然雯夏并非信不过他们,被后世颂为君子的竹林七贤,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跑到司马炎面前出卖她的人吧?但是人多了,总是不便。而且这种未来皇妃从家里溜出来,不想当皇妃的事情,说出去总觉得有些尴尬。
桐叶关了门,一步步往回走,他走的很平稳,就像平时一样。但是走着走着,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越来越乱,最后几乎是奔跑起来。桐叶跑到了一座假山后面,将身体靠在假山后凹陷的位置。
刚才跑的有些急,桐叶深深吸了几口气,忽然无声地狂笑起来。他的双肩猛然颤动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经过,如果有人经过,看到了桐叶这个样子,一定会惊骇到吓掉了下巴。现在的桐叶和平时的他,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平时那个无论何时都冷静的桐叶,此刻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
桐叶转过身子趴在那假山上,一手垫着头,一手用力拍打着假山的山石。过了一会儿,无声的狂笑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桐叶缓缓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肩。泪从眼眶里渗出来,浸透了衣衫。
桐叶用力擦着那些从眼眶里流出来地液体,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的眼泪。自从记事起他便再没有流过泪,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就算是受到了再不公平的待遇,再被人嘲笑欺负,他也从不曾落过泪。
那些敢欺负他的人,最后都受到了报复。
就算是后来作为一个男子。却要像女子那样在男人身下承欢,他也默默忍受下来。桐叶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落泪了,可是今天,为什么?桐叶觉得自己甚至是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会这样?
从小那个骄傲的永嘉郡主便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欺负他讥讽他。桐叶都记得,他甚至找机会报复过永嘉。他费劲了心力寻到一种罕见的葯,那是无影无踪的毒,虽然毒不死人,却能让喝葯的人身体越来越弱,最后衰弱而死。
永嘉生出来地时候便带了病,日日都需要喝葯,这为桐叶下毒提供了很好的机会。桐叶隔三差五给永嘉下毒。
毒下了便有用,永嘉那有病的身体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是一日日沉重了。
桐叶给永嘉下了一年的毒。直到永嘉消失的那天。
永嘉重新出现在桐叶面前的时候,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桐叶那个时候很是懊悔,一年来潜移默化地毒,却在这么几个月毁于一旦。那是一种奇怪的毒葯。没按时下,毒性反倒是会渐渐消失。桐叶想要继续下毒,他有些性急了。自己端了葯便送去,只是这一次却被永嘉拒绝了。
桐叶觉得眼前的永嘉再也不是以前的永嘉,对视的那一刻,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清澈的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盛气凌人。桐叶感到她看着自己的样子警惕而防备,不再是平时那种一副看不起自己地样子。桐叶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了更多的东西,复杂的让自己再也看不懂了。
桐叶从小便是从旁人地闲言碎语和白眼中长大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谓是一流,从前的永嘉,
横不讲理,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她却是浅白的,没有地人,想要看懂她,对桐叶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变得不一样的雯夏对于桐叶来说,是个威胁,也是个陷阱,一个吸引着桐叶想要探究清楚地陷阱。他忍不住想要看透这个忽然变了样子的夏,但是却发现那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困难的事情桐叶不是没做过,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困难的,比如留在司马府。
小时候留在这里是不得已,长大了以后,在发现母亲留给自己的锦囊之中藏着的秘密之后,桐叶知道了自己和这座司马府的主人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完全就可以离开这里,开始自己的生活。但是桐叶依然选择了留下,选择为母亲,为自己报仇。
为了这个目的,就算放弃一切都值得!当司马炎在床弟之间抱着自己却呼唤着母亲的名字,桐叶笑了,那样的笑容从此时常伴随着他,遮掩着他的情感,遮掩着他的一切。
桐叶一直以为,雯夏是个爱慕虚荣,爱慕权利的女子。上次要和钟繁私下逃走,只是受了钟繁那个家伙一时甜言蜜语的蛊惑罢了。但是再次出现在府中的雯夏,却拥有了坚定的眼神,甚至敢于当面拒绝司马炎。
自由,那是桐叶从来不敢奢望的东西,却被这个女子说了出来。桐叶知道自己的心动摇了,他不愿意承认,那个永嘉凭什么能动摇他的心思?桐叶却无法控制自己找机会接近雯夏,他想要更接近那个看不明白的女子,他想要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看到那个女子一次次失败,却一次次努力,不肯放弃哪怕一丝丝希望。桐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使神差了,居然就那样跑到雯夏面前和她说自己要帮她。桐叶这一次是真心想要帮她的,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报复。
但是桐叶失败了,他失败了!他的微薄力量终究比不过那些朝臣的手指头微微一动。桐叶看到了夏脸上失落的表情,他看着雯夏一日日失落下去,却依然在为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做着准备。桐叶太熟悉司马府了,他知道雯夏走不掉,却又不忍心看着她失落。
桐叶知道自己一定是晕了头,为什么会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但是他有一次没能管得住自己。他替夏去找了王弼,找了阮籍,找了那些雯夏这次回来以后结交的好友,恳请他们的帮助。
事情终于办成了一半,桐叶却没有一丝成功的快乐。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子都能得到自由,而自己却要被捆绑在这府中?
不甘心,嫉妒着雯夏。
桐叶起身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服,缓缓从假山后走出。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桐叶依然是从前的桐叶,埋藏在心中的秘密依然是他此生的痛,那是一根深深的刺,除非报仇成功,否则这一生,这刺都不会拔出来。
夜风将桐叶的衣服吹的飘扬起来,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