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夏跳下车,趁着月色明亮找寻方才被王弼拂到地上的葯瓶,口中说道:“你就算生气,大可说出来,何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到最后难受的还不是自己。”若是照着雯夏平日的性子,是断断不肯这般说话的,可是她奔波了一夜才找到王弼,又见他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才低声软语劝他。
王弼冷哼一声,道:“我死我活,用不着郡主多费心思。”他说话的时候头也一直埋在臂弯里,听起来有些闷声闷气。
雯夏探身去抓瓷瓶,却差着一手之隔够不到,用力去抓,好不容易碰到瓷瓶边缘了,稍一用力,那瓷瓶却滚的更远。雯夏皱皱眉头,绕到马车另一旁,可那瓷瓶好巧不巧地正滚到马车正中,无论从哪边够都要人爬进去才行。
“好,我雯夏就算是欠了你的!”雯夏气鼓鼓的瞪了一眼王弼,总是不愿意自己夜半奔波的辛苦白费,俯身便趴在地上去探那瓷瓶。
那车夫看到雯夏如此举动,急忙上前道:“姑娘,你要做什么?我来帮你。”
“不用,取出来了。”雯夏已经爬了起来,手中抓着那个粘满了泥泞的瓷瓶。地上泥泞,马车陷入泥坑又挣扎半响,更是将地上弄得一片狼藉,此刻雯夏半个身体上全是泥水,连脸上也溅到不少。
王弼抬头看着雯夏居然肯钻到马车地下,也甚是诧异,只是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雯夏满头满脸的泥水,也没注意到王弼眼神一样,用袖子胡乱蹭了一下脸上泥水,拔开瓶塞倒出一颗葯丸,“不吃葯是你难受,又不是我难受,只是媚儿为了采集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葯云中草,要足足等够一年,还须防备这草被其他动物叼了去,我只是不忍看她白费了这么大心力才给你送来。”
王弼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旧将头埋在臂弯,不言不语。
雯夏继续说道:“文姬先生为了配葯,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你大可以讨厌我,但是你总不能一并讨厌文姬先生和媚儿吧?王弼,你想一想这样对得起她们么?今日你是不告而别甩袖子便走人,你可知文姬先生很是担心你?”
雯夏见王弼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月光的阴影中微微发出光芒,心想他也许被自己说动一点点了,便继续道:“我倒是闲得无事可做自找没趣了,大半夜的不休息反倒跑来巴巴的给你送葯。不过倒也无所谓,你的死活自然和我没关系,但是和旁人也没关系么?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被文姬先生看到,被媚儿看到,她们会不会为你伤心?”
这次雯夏是白费口舌了,王弼不仅没动,反倒将头又埋回臂弯,身子还向后缩了缩,整个人都蜷在车内的角落里,“反正我总有一天要死的,伤心过也就算了,拖得越久,等我死了旁人越是伤心。”
“你…”雯夏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此刻真恨不得爬上车去将王弼的嘴巴撬开把葯倒进去了事,可是此刻她自己也累得没了力气,浑身酸软,腿脚无力,仅仅是凭着意志支撑才能站立,“既然你不想活了,又干嘛来找文姬先生取葯?”雯夏冷笑一声,道:“我看你压根儿就是不愿意领我的情,对么?”说罢雯夏靠着马车车架便坐了下来,道:“你看我不顺眼,我还偏就不走了!”
王弼任性,雯夏也不是什么性情温顺的主儿,既然她跑了大半夜,被林子里的夜行动物吓个半死,就一定要对得起自己流的汗。
那车夫看看雯夏,实在有些搞不明白了,想人家一个姑娘大半夜走了这么远路,还不嫌脏污爬到马车下去取葯,专程将葯送来,自家的公子怎么不领情呢?不仅不领情,还将那救命的葯推开,自家的公子可是没了那葯不行的啊!
虽然已经是夏日了,但夜半三更的风还是寒冷的很,雯夏走出一身汗又沾了一身泥,方才走着不觉冷,此刻静了下来,便觉得那夜风透骨般寒,忍不住哆嗦起来。她身体本就底子虚,虽然经过蔡文姬的调理,又着意锻炼强壮了些,可是那娘胎里带来的病又怎么是一月两月就能驱散的?此刻夜风一吹寒气入体,雯夏便咳嗽了起来。
这一咳便止不住了,不断不断地咳着,雯夏觉得自己胸口憋闷的很,闷的痛,脑子也有些迷迷糊糊起来,身体却是更加无力,靠着车架坐不稳,一点一点滑溜下来。
“姑娘?姑娘?”那车夫看到雯夏似乎有些不对,上前急问。
“嗯?”雯夏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身子又向下滑了一段。
“公子,这位姑娘好像生病了。”那车夫见叫不醒雯夏,更是焦急,转头向自家公子求救。
可王弼此刻也是自顾不暇,他体内的寒冷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寒冷,此刻便宛如有千万根针在刺着他的骨头,痛苦不堪。不过这种痛苦他自小挨的多了,尚且能保持一分冷静,不至于迷失了神智,但此刻正自全力忍受着痛苦,根本分不出神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