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砖、两块砖、三块砖
刘二喘着粗气搬动着压在他腿上的土砖,在他身边,阵地上一片砖瓦狼藉。坦克履带压过的路面上,深深的辙印密集而又独具特色。地道口那棵参天的白桦树彻底被炸成了碎木片,连半截树桩子都没有剩下。
鬼子的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刺鼻的鲜血汇成了溪流,缓缓地流淌着,再渗进了砖瓦盖住的泥土里,殷红的颜色经过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黑、变干。初春的乌鸦成群结队,在南庄的上空盘旋着,“呱呱”恬燥着、迟疑着不敢下来。
刘二深深地吸了一口满带硝烟和鲜血味道的空气,他乌黑的脸上只剩来了两颗眼球还带着些许白色。
“顾平!顾平你在哪里?”
没有回音,静悄悄的阵地上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刘二试着挪动着压在废墟下的两条腿,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直刺他脆弱的神经,胯骨以下看来已经完全被压碎了!
离着他不远的前方,一辆战车拖沓着长长的履带映入了眼帘。履带被炸开的口子上,一把三八大盖横插在绊在了上面。在最后一轮攻击中,这辆坦克被人卡住了齿轮。四组接连冲上去了两个弟兄,才把它的履带给炸断。
刘二抬起头,看了看孙戈呆过的房顶上。无奈,那里已经不再有什么房屋了。除了一堆木梁和碎泥状的土砖之外,什么都没能剩下。
牲口棚里的食槽忽然动了动,一顶钢盔缓缓地露了出来。刘二憋着气。伸手一摸。摸到了跌落在身边地驳壳枪。
“谁
“队副别开枪,是我!”孙戈抛出一支步枪,紧接着跟着跳出了地道。
“兔崽子!吓我一跳!”刘二呸了口唾沫。大咧咧地骂到:“老子还以为你这样就死了呢!”
孙戈“嘿嘿”一笑,弯着腰快速地爬到了刘二地身边:“刘队副你怎么样?老天待你不薄啊,我明明看到鬼子的铁王八朝你开了炮,没想到,你的命还真大!”
“别他娘净扯些没用地,弟兄们呢?”刘二从孙戈的口袋里掏出了一袋烟。闭上眼睛问道。
孙戈暗自摇了摇头,说到:“一组就剩你一个了,二组死了三个,重伤昏迷一个。老顾的三组倒是都还能喘气,只是弟兄们各个带伤。四组四组的弟兄都在那呢!”
刘二抬起眼皮,顺着孙戈手指的方向望去,村口有一辆冒烟的坦克,坦克地边上躺满了尸体。里面还包括几个身穿着粗布短衫的汉子。
“你被埋了之后,鬼子又冲进来了几辆铁王八。扼守村口的四组从房顶上跳到了其中的一辆上,用手榴弹把里面的鬼子都炸死了。”孙戈解释到。
“惨啊!”
刘二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睛潮红的孙戈抹了抹嘴角,开始搬动压在刘二身上的砖块。
“别费力了。就算把我背出去,我也是个废人。”刘二摇摇头。伸手拉住了孙戈的手说到:“给我找挺机枪来,再给我留几个鬼子地铁疙瘩。这里你们不要管了,带着弟兄们退到北面去吧。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小鬼子晚上打仗不行,你告诉你们营长,让他天黑以后就带着弟兄们突出去!”
“刘队副!”孙戈抱住了刘二的胳膊,大声地说到:“只要我孙戈活着,你就不能死!要走大家一起走,要死,我们陪你一块死。都是一杆鸟枪带两个卵子,谁比谁怕死?咱们的阵地还没落到鬼子的手里,我们还能打!”
“放你娘地屁!”刘二大骂到:“小鬼子要是再来这么一次,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我他娘早就是个废人了,死了也就死了,凤凰山也不少我这个队副。就算能活着出去,又能怎么样?就我这身子板,不是拖大家的后腿吗?我是大哥地好兄弟,你们也是大哥的好兄弟。大家抱着一团死,不如留下你们的小命,有朝一日,给老子报仇!”
“队副!刘大哥!”
孙戈扒着碎砖的手被刘二死死的拉住了,急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直掉,“你行行好吧,弟兄们都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要是不走,他们能走吗?我求你了,你就让我把你挖出来吧!”
“告诉他们,我死了!”刘二决绝地不肯松手,勉强从嘴角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兄弟,千万别跟他们说
前成了没手没脚的废人。你跟他们说,我刘二是条了,那也死得像个英雄!另外,如果你还能活着看到大哥,你记得跟他说,刘二能跟着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求求他,等把鬼子赶出了咱中国。在凤凰山刻碑立传的时候,给咱也刻上个名字吧!我的大名叫刘福贵,福气的福,富贵的贵”
“刘队副!”孙戈压抑的哭声终于爆发了,他怎么忍心把一个活生生的弟兄抛弃在这片废墟里,怎么忍心跟其他的弟兄们说,刘队副已经被鬼子炸死了?
“快走!”刘二脸上的泪水也象断了线的珠子,滚滚地滴落在浸着一片鲜血的胸前,他宽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浊的气体从他的嘴里喷出:“都是娘生爹养的,谁他娘地想轻易去死?打鬼子,咱不含糊。为了打鬼子而去死,那就是命!我从来就不信命,可是这条命,老子认了!”
孙戈还不放弃,就算是个废人,他也一定要把刘二救出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天空中尖利的呼啸声顿时传了过来。
七八颗炮弹从远到近,“硄硄”地砸响在一堆堆的废墟里。爆炸溅起的碎石和浸着鲜血的泥土四处横飞,冲击波再一次蹂躏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南面阵地。残肢断臂被卷上了半空中,然后重重地重新落在了地面上。热浪扑面而来,刺鼻的血腥味在高温的烘托中越发令人欲呕,火yao燃烧过后的硝烟被风横着一吹,辛辣地让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密集的枪声紧接着爆响开来,机枪在怒吼,子弹在尖啸。
“再不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刘二一把将驳壳枪顶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记住我说的话,多少几个鬼子给我和壮烈的弟兄们报仇血恨!”
孙戈被炮弹一震,反而更加清醒。刘二也许说地没错,一个男人,就应该轰轰烈烈地死在敌人的枪口下,而不是拖着一副残败的身躯芶活下去。在这一刻,孙戈已经没有理由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要尊重刘二的选择,虽然在他的内心十分不愿意看到有任何一个人白白死去,可是这就是战场!
藤原撤掉了松下的职务,可是无论他如何驱赶,守备大队剩下的士兵们都不敢继续往南庄踏前一步。在之前最后的一次战斗中,凭借着坦克的掩护,他们在一群拼死抵抗的游击队员门前丝毫没能占到便宜,支那枪手们躲在暗处,冷枪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同伴的生命,除了鲜血和帝国士兵们临死的挣扎,他们的眼睛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事物。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很多人都趴在了地上。在他们的心里,那一个个飞过来的手榴弹,一处处喷着要命火舌的机枪火力点,南庄这个巴掌打的地方,已经给他们脆弱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的阴影。现在,哪怕是山杉司令官亲自督战,也休想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恢复进攻的信心。
正面的皇军面临崩溃的边缘,迟迟不敢向前推进。
怯战的气氛在支援部队中很快地弥漫开来,昨天晚上还生龙活虎,妄言一个回合击垮支那游击队的师团守备大队,在两个小时的交火中,就彻底地失去了战斗力。这对那些第一联队的士兵而言,绝对比他们直接面对南庄的抵抗力量的威胁来得还要直接,来得强大地多!
“司令官阁下,这一仗已经失去了意义!再打下去,除了伤亡更多之外,我们只能得到一片焦土。士气、军心,以及维系它们的武士道精神,都将不复存在!”
阿部站在山杉元的身边,淡淡地说到。
山杉元早已经没有了表情,脸上只有苍白的颜色。和军官团所有人一样,他已经被南庄的战斗力深深地震撼了!
“命令下去,停止进攻。部队转入防御状态,等明天灵寿县城新的援兵到来,再投入进攻!”
山杉元直接架空了藤原师团长,他要亲自指挥这场战斗。杨越部队顽强和强大的战斗力,实在让他接受不了!这个毒瘤一定要就地铲除!
只是,在前线的藤原心里却在暗暗叫苦,在灵寿县城,除了剩下两百皇协军外,哪里还有半个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