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听着曹姑娘不像是因为飓风过境而死?”
王昫皱了眉。
“我姐姐当然没死在飓风里,在飓风来之前,她就被逼死了!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曹老爷一把捂住儿子的嘴,连连向四周点头道歉。
周围人早就不爽这一家子了,奈何没那个条件远离,只不满地嘟囔了几声,往远处稍稍移了移。
小儿子不喊了,曹老爷才放开他,叹了口气道“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姐姐是自戗的,与他人无关。以后不准再那么说了,听到没有!”
曹家小子眼神凌厉,一脸不服。
曹老爷抬手就要打,看着他倔强的脸又不忍心打,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要怪怪我!当初若是吃的我的肉,喝的我的血,你姨父不会死,你表哥就不会失去父亲,他就不用寄人篱下,也不会有怨恨,你姐也不会死!”
曹老爷连着扇了自己两巴掌。
曹家小子见了,扑过去拦着,口中道“爹,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吗!”
何娘子捂着脸呜呜哭着,羞愧自责。
王昫等人已经听呆、看呆了。
王昫敏锐得听到了一个词——自戗。
“曹姑娘是自杀的?”
一个他们救了两次的人最后仍旧自杀而死,这让他们之前救人的事变得无比可笑。
王昫不由想起当初任舒的话来,这可真是打他的脸!
曹老爷不发一语。
何娘子哭了一会,擦了泪道“是。因为那次失踪,街坊邻里都知道她独自在外面三天三夜根本说不清,清白有瑕。
曹家名声一落千丈,他们出门就能听见风言风语,后来哪怕在家都能被人堵上门骂他们败德。故交纷纷远离,客人再不上门。姐姐他们没有办法,就想离开春城,回曹家村躲一阵子避避风头。
铺子的事就交给了我儿子。
都是我的错!”
何娘子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妹,别说了,和你没有关系。”
曹老爷痛心道。
“不,姐夫,你让我说吧。这些天,我一直想找人说说话。何况他们救了秀秀两次,也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你这是何苦呢?”
曹老爷无奈。
“想必秀秀和你们说过她要成亲了吧?我知道她走前去见过你们。”
王昫等任点头。
“成亲是我提议的。当初我以为他心中是有秀秀才糊涂将她骗出府关着。秀秀因此婚事艰难。我便想着不如让秀秀和我那儿子成亲,一来,秀秀不用怕被夫家说道;二来也能成全了他的心思。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她的命…”
“春柳你们知道吗?”
众人点头,那个背主的丫头。
“看来秀秀和你们说过。那我就不用多说前情了。那个背主的丫头,我竟然还向姐姐求情,饶了她一命,我真是该死!”
何娘子话没说两句,又是一巴掌挥在自己脸上,下手狠辣,看得王昫等人都替她疼。
“你们估计都觉得我姐姐一家子很傻,连那样的话都相信。一个不能随意出府的丫头,一个每月只有一吊钱的丫头,能找到模仿我儿子笔迹的人,还能找到人和屋子看着秀秀。我们都是经历了半辈子的人了,能看不出来吗?”
“那你们怎么不继续查?只卖了春柳,就揭过了这事?”
王昫没忍住,问道。
何娘子抿了抿嘴道“那是因为姐姐、姐夫仁义。这几年来照看我们母子不说,对何垣更是处处忍让,就连比他小十岁的表弟都要让着他。”
王昫就要开口问话,被武德帝拦住了,怏怏闭了嘴。
“春柳发卖后,我们一直都不知道是被他暗中买下的。直到我们回到曹家村的第二天,春柳到了曹家村,将秀秀失踪三天三夜,去向不明的事情告诉了曹家村的族长和村里的人,义正言辞得指责她败德,有辱曹氏门楣,应该浸猪笼!曹家村人知道后对着秀秀,甚至是姐姐、姐夫恶言相向,更扬言要将他们赶出曹家村,从曹氏族谱中除名。”
“不是,曹秀秀什么时候失了清白了!?”
王昫听到这,再忍不住问道。
“她失踪三天三夜,说不清自己,在曹氏族人看来就是失了清白,就是败德,就要浸猪笼!世道对女子何其严苛!”
何娘子呜呜哭了好一会才继续。
“秀秀小小年纪,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指责,百口莫辩,又看着爹娘被她所累,受尽唾骂,为了证明清白,一头撞死在了祖堂里。姐姐亲眼看见女儿在面前死去,受不住打击倒下了,是被姐夫背出来的。醒来后一夜白头,再后来就成了这样。”
“曹家村自然待不下去了,只能回到春城。那时候我才知道,姐夫竟将曹家房子、铺子全给了马畜牲。那畜牲改不肯让他们进门!都是我的错,我没教好孩子,我愧对姐姐、愧对姐夫、愧对夫君和何家列祖列宗!”
何娘子羞惭,将脸埋进双手里,眼泪漫过指缝,涓涓而下。
任舒等人唏嘘不已。
“这是我们欠何家的,欠你们母子的。大妹,我说了很多次了,你没有对不住我们。别哭,也别难过了。小二,照顾你姨母。”
曹小二靠在何娘子身上,轻轻摸摸她捂脸的手,道“姨母,你别哭。”
“曹老爷,你们欠何家什么?”
这得欠了多贵重的东西,竟用全部身家归还后,对方还不依不饶得让他们搭上了曹秀秀的一条命!
“我和我儿子能活着全靠大妹的夫婿,没有他就没有我们。”
“七年前,我们两家结伴同游蜀洲,不幸遇到了地动。当时我抱着小二和何大哥还有他儿子躲在一块巨石顶起来的一小片空间中。我家夫人和女儿则刚好和大妹在另外的地方。
四周一片黑暗,也很安静,我们能清晰得听到彼此间的呼吸声。
我们喊救命,并没有人回应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
刚一岁多一点的小二害怕得直哭,哭了一段时间后又嚷着饿。我只能抱着他不停哄着,哄到他哭累睡着了。
何垣当时也很害怕,一遍遍得叫着爹。
何大哥只闷声应了两句,便告诉我他腿应该是被石头或者什么东西压断了,根本动不了。
我们俩也不敢随意动,头顶上是石头和木头,怕动了大家全死。
就这样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一直都没等到人。小二被饿醒,继续哇哇大哭。
后来他就不怎么哭了,气息越来越微弱,我叫他也几乎没有回应。
不仅他,何垣也没再叫何大哥爹,何大哥叫他的时候,他最多应个两字。
从来没有过的恐慌爬上心头,就在这时候,何大哥突然说他好像摸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好像能吃。
我们欣喜若狂,就着黑暗,我摸到了他的手,拿到了他手上的东西,确实软乎乎的,还有温度。
我将那东西喂进小二嘴里一块,自己吃了一块,何垣那便由何大哥喂着。
有了吃的后,何大哥又找到了喝的,只不过那喝的一股血腥味,还特别粘稠。我那时候才明白之前吃的是什么。”
王昫先是茫然,后来突然明白过来,立时起了生理反应,一阵恶心。
武德帝也明白过来,干呕着,自己觉得不好,那手捂住了嘴,将到了嗓子眼的恶心强硬的塞回了肚里。
古萱和兰香茫然不解,想问看气氛不对,又没问。
刘秀秀揽着安静的曹娘子双手直抖,惹得后者张开手臂抱住了她,口中不断说着秀秀不冷啊,不冷,娘抱着你,一点都不冷。
曹小二双手紧握,神情严峻。
这故事他听了至少有十多遍了,每次他和表哥发生争执,心中气愤的时候,曹老爷就会给他讲上一边,次次都比现在讲得更细致。
末了,曹老爷总会说一句,他们爷俩的命是何姨父救的,他们不能向何姨父报恩了,那就得对姨母、对何垣好!要对得住这份恩情!
“后来的事情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我们获救了,靠着何大哥的血肉,我们活下来了,可他血尽而亡,死的时候身体一半血肉模糊,连个完整的尸首都拼不起来。”
曹老爷忍不住唔了声,眼泪如瀑布般落下。
兰香和古萱这才明白,想到那个景象,两人立时黄水都吐了出来。
“我们好不容易收敛好他的尸首,就扶灵回乡了。之后夫人为了方便照顾大妹母子,将两人接进了府里住着。再后来的事你们大约也知道了。”
众人一阵安静,王昫胸中难受的不行,还恶心得很,都没说话。
“曹秀秀不知道何家救过你们父子俩吗?”
任舒问道。
当初在车板上,她可是只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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