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封长情躲在巨石下面,不过了隔了一会儿,石头上泼水一样的大雨就流了下来,浇的封长情满身都是。
她挡着眼前的雨幕抬头看了看,这样的气,又是这样大的雨,一直待在林中石头下,就怕雨势冲的山石滑坡,到时候给活埋在这山中去。
为了命要紧,封长情只得牵了追风离开避雨的地方,继续赶路。
她本就对这里的地方不熟悉,沿路过来都是边走边问,如今因为大雨竟有些迷路了,牵着追风走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了何处,只知道要尽快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只是,这一眼望去全是草地和灌木,哪有什么能避雨的地方?
封长情浑身湿透,衣服熨帖在身上十分的难受,终于,她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破旧的建筑,赶忙牵着追风赶了过去。
到了那建筑的门口,封长情刚跑进去,就听到有人大叫道:“你是谁?”
“我……我是过路的。”封长情用湿透的衣袖把脸上的水抹去,抬眼一看,这地方应该是一处废旧的库房,不知道是为存放何物的,修建的又大又结实,外面雨那么大,里面却一滴水都没有,此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避雨,都是衣衫破旧,三两成群,有男有女,应该都是难民。
封长情又抹了一把脸,冲着那些防备的瞪着她的茹点头,就牵着追风到边角上去了。
一个声音道:“咱们这里都是人,她却把个畜生也带进来,叫人怎么待?那马一股子味道”
“就是……而且现在东边闹瘟疫了,谁知道这人是从哪儿来的,万一身上染着病,传给了咱们,咱们可就完了。”
“那你们怎么办?”
“自然是赶紧撵出去啊!”
他们低声的议论着。
其实声音已经很,而且外面还下着雨,雨声掩盖下那声音几乎是低若蚊吟,但是封长情自从消散了空间之后,耳力异常灵敏,那些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进去,转过身,就见几个男子朝着她围了上来。
封长情心中戒备,口气却十分疑惑,“几位大哥,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你从哪儿来?”
“我从定阳来,去淮海投亲的。”
那几个男子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低声道:“听口音不像是从东边来的,应该没事吧?”
“都是逃难,也别太为难人了。”
“的就是。”
几个男人议论过便打算回去,封长情也松了口气。
哪知这时候一个女子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窝囊废,我看你就是瞧着她漂亮舍不得把人撵出去吧!你自己不要命也不要我们娘俩的命了吗?!”
“这……”有个干瘦的男子看了封长情一眼。
东边靠墙窝着,怀中还抱着个孩子的女人骂道:“这什么这,咱们这些人都是大河村跑出来的,离东边远着,这么多了都是好的,肯定都没病的,她谁知道从哪来?”
“姑娘了,人家从定阳”
“蠢货!人家是从定阳来你就信了?万一就是从东边跑出来的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东边都死了多少人了,要是这个女人是从东边来的,那不是要害死我们了吗?”
那男子一下子紧张起来,对封长情道:“你,出去。”
其余几个人也都凶神恶煞,大有封长情不走就动手的意思。
封长情默了默,心中深深吸口气,牵着追风到了外头的廊檐下。
好在这库房够大,当初也不知道是建来存什么的,门口前的檐子也伸出的长,站在檐下可以挡雨,就是风大些。
封长情把衣服上的水都拧了一遍,实在是湿的浑身难受,但又不能不忍着。
她抬头看着乌压压的空,低声喃喃:“这雨到底要下多久啊……”
里面人见她识趣出去,倒是也没赶尽杀绝的撵她走。
慢慢的,暗了下来,雨势也渐渐变,湿衣裹在封长情的身上,冷的人打颤。
封长情抱着自己的胳膊不停的揉搓,想着等雨彻底停了赶紧找地方弄点火烤一烤才好。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出来了。
封长情回过头一瞧,就是方才带头赶自己出来的那个男人。
男人抬着下巴道:“喂,这到了晚上,可会冷的让人受不住啊,你想不想进去待着。”
封长情带着询问的看着他。
男人也直接,“我瞧你衣衫单薄,都已经湿透了,也怪可怜的,大家都是逃难的,这样吧,我们可以让你进来带着,但是”男人视线朝封长情身后的追风看了看。
封长情握着马缰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但是什么?”
“我们里面这些人都两没吃东西了,饿的厉害,只要你把你的马交出来让咱们填肚子,咱们就让你进去烤烤火,你看怎么样?”
“哦?”
她淡淡的看着那男人,视线里面的冷意却迫的男人后退了两步。
男人咽了口唾沫,结巴道:“你……我这也是好意,我看你也饿的很吧,杀了马,我们自然是也要分给你的”
封长情忍着气愤,冷冰冰的道:“多谢了,我不进去。”
“……”
其中一个男人流着口水看着封长情身后的追风,恶狠狠的道:“跟着娘们废话什么?她一个弱女子,能咋样,赶紧杀了马啊,大家都多久没粘荤腥了,这么一大匹马,够吃好几了呢。”
封长情眉心一皱,“别过来,否则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原本这些人就是饿疯了,心里也早是跃跃欲试,此时听到她竟然还这么嚣张,心里的火苗瞬间爆炸了,“吆喝,你和娘们,跟你一声你还当回事了是不是?上!”
一群大男人直接朝着封长情围过来,目标明确去抢马。
封长情忍无可忍,飞起几脚,将那些人全都踹了出去,哎呦哎呦的惨叫声霎时响了起来。
有两个男人不信邪,还要上来抢。
封长情踹飞了两个,把那个要杀马的最厉害的直接捏住了手臂狠狠一扭,仿佛都能听到手臂咔嚓一声响的骨头崩裂之声。
男人惨叫连连,“我的手我的手啊”
其余那些男人吓得全都躲了进去,原本待在库房里面等消息的女人们听到声音也都冲了出来,脸色惨白的惊看着封长情吓白了脸。
封长情神情冰冷,一把丢开那男人,二话不牵着追风离开了。
这里不会莫名其妙有个库房,附近肯定还有村庄,或者别的能避雨的地方。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封长情乘着夜色走了半个多时辰,果然看到前面有一座宅院。
她走过去,发现这宅院竟也是废弃了,被大雨打的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四处都是蛛网。
不过现在这情况,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封长情已经很高兴。
她把追风牵到长满杂草的后院,让追风先啃点青草,自己又在屋子里找了些破烂的桌子板凳,用随身的匕首劈成了木柴,又钻木取火。
因为木柴潮湿,这次废了好大得劲才将火生了起来。
封长情搭了个架子,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烘烤,又把包袱里面的几件衣服也烘烤的干爽,换好了衣服,肚子也开始饿的咕咕叫了。
这荒郊野外,实在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吃的,而且她这会儿实在是有些累,头脑发闷,身子也懒,不想动弹,便把火烧旺,坐到柱子边靠着,拿了一件外衣盖着自己。
都睡着了也就不饿了,对的对的,赶紧睡。
可是,饿着肚子怎么好入睡,她闭着眼睛磋磨了好一阵子,都培养不起一分瞌睡来,脑子里却总是想起一些美味的食物,难过的厉害。
她强打精神,迫着自己不去想那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飘到了绵软的云朵上。
“情。”
“情。”
有人在不断的喊她。
她拨开眼前的迷雾和纱幔,看到宋婆婆端着一碗馄饨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最和蔼可亲的笑容:“来情,把这碗馄饨吃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口味,快来尝尝。”
她应了一声,高心跑上前,宋婆婆却凭空消失了。
唐薇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这个妖人,我决不能让你跟在进儿的面前坏她的前程”
封长情回过头去,正看到唐薇的匕首划破宋婆婆的脖子。
噗的一下,血溅了出来,直接溅了封长情一脸,眼睛里全是一片红。
她尖叫一声,用手捂着眼睛,想要找唐薇报仇,唐进却拦在她面前,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
“阿情你放过她吧,她是我姑姑啊,阿情”
脑袋似乎是要炸裂了一样的疼,她感觉自己一会儿像是坠入了冰窖冷的牙关打颤,一会儿又像是周边都着了火要烧到了自己的身体。
好难受,好痛苦。
她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
忽然,她感觉有人扯了她的衣袖一下。
她费力的张开眼,看到火光之中,有一个人影,从她身边撤走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的抓住,喃喃:“不准拿……不准……”
扯着她包袱的几个妇人吓了一跳,“给我快给我”
封长情用尽全身力气想去留下手里的东西,可她感觉到有无数双手都在扯一样,她瞧着那些人也有些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是了……是了……是那些库房里面避难的难民……那个要赶自己走的女人……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匹马在后院,快,把马牵过来杀了,哈哈哈哈,这下总算能吃一顿饱的了。”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
封长情昏昏沉沉的栽了过去,彻底的不省人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封长情听到身边有人在话。
“她情况怎么样?可严重?”
“像是寒热之症,又不像,不准。”
“什么?她怎么会是寒热之症?她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怎么会”
“将军不要着急,这寒热之症和普通的风寒很像,或许是我看错了也不定,等我再好好把把脉,但在这之前,还请将军里这个帐子远些。”
将军?
是唐进吗?
封长情吃力的抬了抬眼皮,只能半睁开眼,看到眼前似乎有烛光,还有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光站着,却看不清楚他的脸和样子。
那人惊喜的扑过来,“封姑娘,你可算醒了。”
封长情苦涩一笑。
他叫她封姑娘啊,原来不是唐进,他是不是,都没有出来找自己?
她又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
地道终于挖好了。
而这几日里,唐进几乎找遍了任何一个角落,却都没有封长情的踪迹,也没有唐薇的影子。
整个梅城也陷入一片阴霾之中,病患不断增加,却不见几个治愈的,医者越来越少,送进来的食物和水也越来越少,街道两旁都躺着病的走不动也无人过问的病患,整个城中一片鬼气。
城中的人多数跑到城门口去叫喊救命,唐进他们所在的这条街上,几乎不剩几个人。
冯绍辉再三劝道:“将军,这梅城里能跑的人都跑光了,剩下的要么是跑不了背困住的,要么就是梅城里土生土长的人,像我们这种重做别处客商的人在城中几乎见不到,一旦被发觉可就全完了,咱们快些走吧!”
唐进的心情却一日赛过一日是冰冷烦躁。
冯绍辉再劝:“咱们找了这么多日,都没得到任何消息,足以证明少夫人根本就不在梅城,咱们在这边,一是浪费时间,二来呆的久被发觉了就要寸步难行,而且,就算咱们不被发觉,万一不心染上时疫呢?到时再去找少夫人不是要把时疫也过给少夫人了吗?将军,您也得为跟您出来的这十几个兄弟考虑考虑,今早的时候,已经有兄弟感觉不适了。”
唐进面色微变。
冯绍辉又道:“这时疫要是发现的早是能治的,您总不想让您的亲兵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把命交代在了这吧?”
唐进咬牙,“好了,即刻收拾,马上离开!”
冯绍辉总算松了口气,又忙道:“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离开!”
唐进也不再耽搁,纵身跳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