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临风切了一声,懒得理他。
一旁于氏催促道:“进儿——”人家姑娘都给你准备了红包,你收的这么心安理得没别的事情该做了吗?
唐进笑眯眯道:“我晚点给她。”
于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作罢,叹了口气进了厨房,心中思忖,她这儿子怎的如此没有脸皮,这么好的姑娘,也不怕跑了——
今天是初一,按照常州的风俗习惯,初一早上要吃饺子,还要在饺子里包了铜钱,若是谁能吃得到,那今年的好运便会罩着那个人一整年。
于氏进厨房后,抱琴和侍画就去帮忙。
诸葛临风也挪着步子回了自己的院子,就只剩下封长情和唐进还在堂屋里。
封长情道:“我也去帮忙包饺子去。”
“等等。”唐进叫住她,“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封长情给他的红包之中,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包银票,而是包了一张粮食清单,这是安南那边的粮食清单。
封长情道:“营中粮草不多了,这一批安南的收成,少说也有几十万石,至少够常州营吃用一整年了,咱们训练骑兵,是持久战,粮草不能断,既然安南那边收成这么好,自然要紧着自己用。”
唐进沉默了会儿,“我说过,不会让你掏腰包的,这是你的私产,和营中的用度不是一回事。”
“那是自然。”封长情道:“所以你得付钱,我知道账上还有十几万两银子,按照现在粮食的市价,你把这匹粮食折合银子给我,我算过了,大概十一万五千六百七十二两,零头抹了,你给我十一万五千六百两就可以。”
听她这么说,唐进倒笑了,“你算得这样清楚?”
“那不然呢?我若白送,你也不要不是。”
唐进看着封长情,眼睛里闪着光,慢慢道:“那些粮食虽收了,如今却是在安南,在蒋玉伦的地盘上,想运到常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把银子一收,就没你什么事情了,还能带着银子去开采炼铁,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奸猾了?”
封长情面不改色,“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懂的。”
唐进难得瞪她一眼,挫败的道:“真是……怎么好的不学……”
“我去包饺子,银子你换成银票,初三我走之前给我。”封长情说罢,潇洒的进了厨房。
唐进坐在原地扶额一笑,听着她在厨房询问于氏帮忙的声音,眼睛里全是无奈。
怎么不知觉得,就给惯成这样了……
*
初三,天气晴朗,唐进换了十二万两银票,厚厚一叠,交给了封长情。
封长情挑眉:“不找零。”
唐进道:“咱们两,不差这点零头,喏,还有这个给你。”说着又递给封长情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封长情打开来看,却是一袋子金珠。
封长情诧异的看了唐进一眼,不是她看不起唐进,从自己认识唐进那天,两人的吃用就一直是她买单,后来所有的生意都是她在做,唐进一门心思都在军营里,哪里来的这么多金珠?
“这些金珠值不少钱,你哪来的?不会是把那纯金的观音熔了吧?”
“没有,这是盛茂给的,我在他那些产业里有入股,一年就分得这么点红利。”
封长情挑眉。
唐进正经的道:“都上交给你啦,别嫌少,随便花。”
封长情:……
她忽然好奇的道:“唐府不是也有不少产业么?一年怎么分配的?”
以前唐海当家,现在唐海被赶走,唐进做主,这些产业自然也都在唐进的手中了。
唐进失笑:“你查账啊,还怕我藏了什么私房钱不成?”
封长情尴尬道:“顺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唐进却捏了捏她的脸,认真的道:“这些东西如今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查问一下也是应当,不过,唐府本没多少产业,一些庄子收成也一般……我接手之后,让谭成章重新分配了一下,我和唐素唐恒一人三乘三,唐忠那一些产业冲入公中,供府上开支,今年我那三乘三有多少进项,谭成章还没报给我,我也不清楚有多少,等你从素女山回来我就上交。”
封长情忙道:“不用,你自己留着就是。”
唐进道:“反正以后也都是要交给你的,早晚都一样。”
“不一样!”封长情瞪他,“那还有伯母在呢——”
“我早想到了,江护的产业本就是唐家分出去的,如今他犯了事,我便收回来,记在母亲名下,也是不少的一笔了。”
“你想的倒是周到,那就好。”不然她拿了唐进一年所有进项,让于氏怎么想?
唐进又道:“至于我在营中的俸禄,也没多少,等算下来了也给你。”
“你自己都不必留点零花钱吗?都给我——”
“这个真不必。”
唐进又道:“我还给你备了一包上等灵芝,补充灵域的灵气,随身的一些东西也能放进灵域之中,但只能放随身的,再不能大量丢进去,你的身体支撑不住,明白吗?还有,出去之后,我会很想你,所以每晚子时你都要进去灵域让我看一眼,如果不方便,那也要每天都在里面留书信。”
“……”
唐进用力捏了她脸颊一下,“快说记住了。”
封长情无语:“记住了。”不过说到分产业和唐家的几个人,封长情忽然就想到江护那件事情上。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打算怎么处置江护和连春生?”
唐进顿了顿。
“他们二人招来外敌,我若轻易的放过他们,如何对得起京畿都尉营攻来的时候死去的那些将士?”
“法外总有人情的,连春生是连大胜唯一的儿子,连大胜对你十分忠心,还有江护……他是唐素的心上人……”
“我懂。”唐进慢慢道:“等素女山事宜敲定之后,就处流刑,让他们去矿场吧。”
封长情点点头,又道:“有件事情,我觉得……”
“什么?”
“我那日查到江护有问题,找去清晖园的时候,江护和唐恒正在下棋,唐恒瞧着没什么反应……就算他因为自己的病,对所有的事情都不关心不感兴趣,可江护是他打小就认识的人,我分明是来者不善,他竟还能那样淡漠和平静。”
唐进神色微凝:“你的意思是,他有问题?”
“你想想看,咱们来常州之后,出的几件事情,连嬷嬷,王菊心,江护,都是和他有关的人,王菊心那次,她自己一口咬死为了先夫人不平,江护又为了唐海不平……”
“王菊心,一个当年王氏的婢女尚且对你和你母亲恨之入骨,唐恒病病歪歪在清晖园养了二十年,从天之骄子成了病秧子,待遇天差地别,就真的没有半点不忿和怨恨?若他真的没有,怕不是个圣人吧。”
这些想法,封长情一直就有,只是以前没有确切的证据都是猜测便不好随便说什么,这次江护的事情一出,唐恒的反应让她疑心越重。
封长情又道:“江护和王菊心两人把所有罪责都揽了,让我们没办法再深究,可江护只是常州一个副将,怎么跟京城联络的?好多细节,我们都没搞清楚,好多事情也都太巧。”
“要小心。”封长情慎之又慎的交代:“有的时候,往往是我们忽略掉的那些人那些事最是致命。”
这次自己离开,一走可能好几个月,她怕不交代好了,万一出点事情。
唐进郑重点头,“我会留意,倍加小心,你也是,这次让廖英也跟着你去。”
“让廖英留在你身边。”封长情蹙眉:“他跟在你身边我更放心,至于我,我这一趟出去人越少越好,就带着彭天兆和诸葛先生就是了。”
见唐进踌躇,封长情又道:“有诸葛先生在,你放心,我们会很安全。”
唐进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另外一边,诸葛临风和彭天兆已经收拾妥当,等在偏院门口好一阵子了,却还不见她出来,心里老大不愿意的喊道:“丫头,你们是有多少悄悄话说不完?这都晌午了,再磨蹭天又黑了,是不是就又不用出发了?”
彭天兆笑呵呵道:“哪是晌午,这不天才刚亮吗?我老大和唐将军情义正浓,又没怎么分开过,道别久一些您就体谅体谅——”
“他们是没有分开过,我可和我师妹分开了二十年了,他们怎么不体谅我!”
诸葛临风嗓门大的很,引得来去的奴仆侧目。
里面封长情赶紧出来,“这就走,别喊了!”
说完进了房间,踮着脚重重的亲了唐进一下,“我走了。”
唐进心里不舍,恨不能丢下常州陪她一起去,却又不能,只得用力压下冲动,“我送你出城,顺带回营。”
“也好。”
素女山远在八百里之外的西南,一去便是好几个月,为了路上不耽搁太多时间,封长情彭天兆和诸葛临风三人都是骑马,还备了足够的盘缠。
把人送到了西城门外,唐进嘱咐彭天兆:“护好她,否则提头来见!”
彭天兆身子一正:“是!”
诸葛临风掀了掀眼皮,“我们三个里最需要被保护的就是他了,你还交代他保护那丫头,不如同我说说好话。”
唐进看着他,“你不用我说也一定会护好她,因为你还等着她帮忙。”
诸葛临风一噎,率先打马离去:“走了!”
封长情对唐进点点头,带着彭天兆也跟了上去。
唐进站在城门口,一直等到官道上再也看不到封长情的身影,身后的廖英才低声提醒:“将军,游姑娘走了。”
唐进深吸口气,“回营!”
重甲骑兵日训,正式开始。
……
素女山远在八百里之外,山脉之东为淮海,西面是湘西,一路过去,地貌不好,赶路的效率也不高。
封长情三人走了一整日,不过赶了七八十里,中间还换了一匹马,晚上找了个地方落脚,第二日赶路继续。
诸葛临风着急去到素女山,这一路也没抱怨吃的不好住的不好都安分的忍着,还主动要求一切从简,能填饱肚子就好。
因为三人一起,有两次还是在野外露营,封长情也没找到机会子时进空间等唐进,但每天都会留一封信给他。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已经出了漳州境内,朝淮海前进。
午后,阴沉了好几日的天终于下起了小雪,他们已经错过了驿站,雪又不大,封长情三人便冒雪前进,希望尽快赶到下一个落脚点。
越往南走,天气越热,下着雪也感觉不到任何冷意,雪落地既化。
彭天兆哈哈笑道:“这天气当真稀奇,我还从来没见过。”
封长情道:“还没问过,你祖籍是哪里的?”
“我家在京城附近,一年四季分明,冬天就是冬天,夏天就是夏天。”彭天兆说着,似乎十分怀念,“从当了兵到现在十好几年了,都没回过家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
“出来之前家中娶了一房媳妇儿,也是命薄,一场风寒就要了命,爹娘岁数都大了,还有两个弟弟……”彭天兆说着,长叹了口气,“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封长情安慰,“等这边的事情忙完,我就准你的假,让你回去探亲。”
彭天兆高兴的道:“那行,我可当真了。”
“当真吧。”
一旁诸葛临风皱着眉头,一路上他话倒是少了一些,离淮海素女山越近,他心情也越复杂,也不知道了素女山,师妹会不会见他,哎……
一直在前面的封长情却忽然勒了马缰,马速明显慢了下来。
“怎么了?”彭天兆问。
封长情认真的看过道路两旁,“小心些。”
他们此时走的是山道,这山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山势不高,山道两旁有些半绿半枯的灌木,似乎有人藏匿其中。
彭天兆压低声音:“难不成是山贼?”
现在百姓生存艰难,许多活不下去的都落草为寇了。
封长情道:“小心就是。”自己已经打起精神。
三人再往前走,彻底进去山道之后,灌木从中忽然冒出好几个穿着厚重棉袄的汉子,几人扑将下来,把封长情和诸葛临风他们团团围住。
其中为首的汉子戴着厚厚的毡帽,一脸灰白的络腮胡子,胡子上还带着没有化去的雪。
封长情一怔:“是你?!”
那汉子冷笑:“怎么,没想到吧?”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唐海。
那日被唐进拒之常州城外,他走投无路,又不死心,就在常走附近等待机会,想重新夺回常州,等了近一个月,才探的消息,封长情带着两个人出了城。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抓住了这个女人,唐进必定唯命是从!
封长情坐在马上,扫视一圈。
唐海冷冷道:“你是自己下马,还是要老夫把你打下来?”
封长情视线慢吞吞落到了唐海身上,“我着急赶路,没空跟你在这磨蹭,识相的你就让开道。”
她的口气激怒了唐海,“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说罢,手中关刀霎时朝着封长情的马斩去。
中午休息的时候,封长情刚换了马,此时骑得不是自己的坐骑追风,马反应迟钝,虽然封长情快速勒住马缰躲开了刀风,却还是被那关刀斩的断了一把马鬃。
马受到了惊醒,四蹄奔踏起来。
封长情被马一摆,索性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掌一探,握住马鞍上挂着的梨花枪朝唐海打了过去。
在经过京畿都尉营一战之后,封长情打起架来越发威风凛凛,唐海虽老练,经验十足,却也不是她的对手,她本身力大无穷,几枪刺去,唐海硬着头皮接下招式,都被那股大力震的手中关刀差点脱手,下盘再难稳住,心中更是大骇。
原先唐进说,他的武功都是封长情教的,当时他只觉得是无稽之谈,一个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如今他自己被封长情节节逼退,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当真厉害,连他竟也不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