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一带盛产极少见的桑蚕丝,柔软有韧性。
锦绣布行就是依靠织桑蚕丝发家,有自己独特的纺织技巧,还有首屈一指的裁缝师傅,许多的达官显贵都是他们的熟客。
因为快过年了,都赶着定制新衣被褥,所以今天铺子里的人很多,好在铺子大,除了摆货的地方和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小厅,供客人休息。
封长情转了一圈儿,挑了两床锦被,一匹素白桑蚕丝,被伙计领到了小厅喝茶。
伙计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高瘦瘦的,笑起来很阳光,封长情进来之后打听过,就他在这里做的时间最长,才专门等着他手上没顾客的时候由他来接待自己。
伙计很客气也很耐心,“这么多东西,您自己可带不走,不然您把地址告诉我,我帮您送送。”
“好啊,多谢。”
“应该做的,我这就给您打包。”
伙计将布放在里面的条桌上,找来普通布料做成的布袋子,把被子和桑蚕丝装了进去。
封长情抿了口茶,随意闲聊“我穿过你家桑蚕丝织的中衣,真是舒适又好穿。”
伙计笑了,“小公子是咱们的老顾客吗?看我这记性……”
“不是,我第一次来,原来用的是我兄长买的。”
“那不知小公子的兄长是哪位,说不定小的可能认识,还能给您点折扣。”
“我兄长……”封长情露出不愿多说的样子,“我兄长身体不适,与常人不太接触,要买东西,也定是派手下人来,你必定是不知道他的。”
空间里的唐进冷哼一声看她表演,暗自腹诽谁要做她兄长。
伙计是个人精,从封长情的描述里迅速过滤,啊了一声,“那位……我有印象的……”
“哦?”封长情惊奇的看着他“有印象?咱们怕是说的不是一个人吧?我兄长脸上酒窝很深,长得很俊秀的,就是不爱说话,大夫说他是失了心智——”话没说完,她忽然住嘴,脸上带着几分无措,像是说错了话。
这种事情,说来是家丑了。
“那日应是碰巧了,他到我们这的时候,还有两个仆人跟着,随行的还有个青年姑娘。那姑娘二十七八岁,很英气,眼尾还有一颗小黑痣,是骑马过来的……咱们这云城啊,我第一次见到骑马的姑娘,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而且脾气异常糟糕,对那两个仆人恶声恶气,至于那位公子,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俊俏好看。
那样俊俏好看的人,却是个半傻子。
伙计禁不住心底暗暗叹了口气。
唐进眼眸里露出深幽的诡光,冷声说道“行了,可以走了。”
封长情对伙计道“小哥记性真好,说的应该就是我兄长呢。”
“既然是熟客了,那就送您一小匹云罗吧,过年了,可以做花灯玩。”伙计觉得封长情温和又客气,笑着取了折好的云罗,也包了起来。
……
“是不是?”出了锦绣布行,封长情问唐进。
空间里,唐进久久没有吱声。
是不是?
唐薇,他的姑姑,今年三十岁,因为长在武将世家,会骑马,擅舞刀弄剑,眼尾正好有一颗小黑痣。
前世里,唐薇性情跋扈善妒,是常州府有名的悍妇。
夫婿讨了一房小妾,唐薇就将夫婿打的鼻青脸肿被夫家休离,之后,就一直住在唐家。
唐进自小不受宠爱,连名字都是父亲醉酒之后随意取来,家中对他好的人,只有姑姑唐薇。
唐薇找人教导他读书写字,带他入军营习弓马骑射。
他对唐薇的感情超过对任何亲人。
那一年,赵王世子来常州府游玩,也不知怎么的,好色成性的赵王世子,竟看上了唐薇,借着身份便利,对唐薇动手动脚,言语调戏,后来更是下了药要用强。
他年轻气盛,武较场上比斗之时,将赵王世子打下马来,摔断了腿。
因为这件事情,赵王府兴师问罪,唐海为了保全自己,将唐进交了出去。
他早知父亲会如此冷血,一点都不意外,可他没想到,他最敬爱的姑姑却说出那样的话来。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挤破了头都想得到他的青睐?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委身与他,你居然来坏我好事,还把他打成残废,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他整个人简直如遭雷击,他不断告诉自己姑姑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才说那些贬低自己的话,他的姑姑是英姿飒爽的女巾帼,怎么会看上赵王世子那种脑满肠肥的东西。
可。
真相往往鲜血淋漓。
唐薇对他所有的好,不过是想和唐海争家产。
唐海嫡子虽病弱,但一直被教养的很好,她没机会,这才把主意打到唐进身上来,即便唐进是继子,分的不多,也够保障她的后半生了。
却在这时候,出了个赵王世子。
唐薇不过普通女子,年过三十还能攀上这么个高枝,自是心花怒放,结果唐进却把赵王世子给打残了,顺带也打碎了唐薇飞上枝头的美梦。
好在当时京中出了赵王密谋造反的事情,赵王府自顾不暇,问罪不了了之。
但唐进的胆大妄为激怒了唐海,直接绑了他丢进了流放玉阳关的一队囚犯中间……
前世种种,让唐进眼眸之中寒意更甚。
唐薇并不是真心对他好,如今自己的原身这样,唐薇又怎么会管他?就算她真的和自己的原身来了这里,如今怕是也早自己回去了吧。
久等不到回应的封长情蹙了蹙眉,暗忖他没有往外看吗?
……
封长情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阿静还没醒,闭着眼睛睡在那儿,额上的碎发有些乱,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唇角微勾,颊边的梨涡浅浅,都透着喜色。
封长情瞧着,不忍打扰,帮他把额头的几缕碎发拨到了耳后,拉了拉被子。
空间里,唐进已经沉淀了心情。
他皱眉瞪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郁闷的想,到底怎么才能合二为一?每天看着这个女人对自己动手动脚,顶着他脸的那个却还笑的跟傻子一样蹭在封长情身边又是讨好又是卖乖!
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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