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哪里是真的不明白苏幕遮的意思,只是她不愿意去想罢了。
她叹了一口气也跟着正色道:“你是家中独子,除了我和你爹之外,你再没有任何亲人。我和你爹成长的并不顺利,家族没落,亲人被害,在结亲之前两个人都是孑然一身。”
“外面的腥风血雨,我们不仅见过,而且亲身经历过,正因为如此,娘才不愿意自己唯一的孩子再经历这些。”妇人眼眶通红,声音哽咽,“所以,即便你父亲很不赞同我对你的教养方式,我也不愿意改。因为……死了,就是真的没了啊。”
多少年来,一想起自己经历的灭门惨案,一想起那满地的鲜血,她都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生命,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不是话本上的几行字,也不是闲聊中的几许叹息。
“娘不要求你变强,这世上的强者太多,娘只要你好好活着,千万不要成了那些强者的垫脚石。”妇人紧闭双目,沙哑地说着,“我知道自己太自私、太狭隘,但……”
“但娘你没办法护我一辈子。”苏幕遮亦是双眸微红。
“只要你不想离开娘的羽翼,娘就能护你一辈子!拿命护!”妇人神色一厉,字字清晰。
这回苏幕遮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觉得自己鼻头发酸。上一世他是个人造孤儿,父母因为所谓的爱而结合并且有了他。然而,当激情褪去之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争吵。在婚姻破裂之际,谁都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于是,一个愚蠢而残忍的决定诞生了——故意让人贩子拐走他。
苏幕遮不知道他们俩为这件事计划了多久。不过,最终他们成功了,苏幕遮被拐走后,他们虚情假意地报了警,然后欢欢喜喜地离了婚。
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一年之后,苏幕遮被解救了出来。他被送了回去。
当然,迎接他的只有两扇紧闭的大门。
“去找你爸,跟我没关系。”
“快走快走,我都开始新生活了,去找你妈。”
最后,选择收留他的是年迈的奶奶,不过这种收留也仅限于提供一个房间和供他完成学业。他曾经想过,或许这就是奶奶对他的爱,但奶奶的回复是——这是责任和良心,
如今,望着眼前的妇人,苏幕遮第一次这么浓烈地感受到什么是亲情。原先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那些大道理也变得苍白无力。
“孩子,对不起,是娘错了。”妇人突然开口说道,她笑着望向苏幕遮,眼中却有泪流下来,“我完全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只是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纵着你。”妇人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其实我也知道,能为你的人生负责的人,只有你自己,所以也应该是由你来决定它。”
“以前你从没提过,我就以为你也愿意那么活,今天你既然说了,娘也支持你。”妇人掏出一块储物玉佩递给苏幕遮,“哎……娘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法宝仙器,这里面都是钱,你拿去用就是。”
苏幕遮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这叫身无长物?您是不是对身无长物这个成语的理解有问题?
苏幕遮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玉佩,差点儿脱口而出“您这也太客气了”。
妇人整理好情绪,严肃地看着苏幕遮说道:“娘没别的要求,还是那句话,凡事安全最重要,性命最重要,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都是你的坚强后盾。”
苏幕遮点点头:“所以,今天就是我回报后盾的日子。”
“什么?”转折有点儿快,妇人没听懂。
“你不是说没有亲人吗?我今天给你找了个回来。”苏幕遮说完感觉有点儿不对,他索性也不解释了,直接走到马车边将焦书语扶了下来。
一看见焦书语,妇人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表情转换快得让苏幕遮叹服:“哎呦,这位难道就是我未来儿媳妇?我就说,此次门派大选去的值!”
“咳咳!”苏幕遮佯咳两声,“娘,你误会了。这是我妹妹,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废话!”妇人柳眉倒竖,“有没有血缘关系我还能不知道?”
苏幕遮——我就笑笑,不说话。
见状,妇人低头思忖片刻,认真道:“你爹要是敢,我就打断他的腿,三条都打断!”
苏幕遮无语,当着儿子的面儿说这些,真的好吗?
苏幕遮暗暗推了焦书语一下,焦书语赶忙上前招呼道:“伯母好,我叫焦书语。”
妇人赶忙应道:“好好好,这孩子长得真好啊。”
眼见焦书语低眉顺目的样子,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倒是苏幕遮留了个神,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情感细节着重描述。
听罢,妇人再看焦书语满是怜惜,她拉过焦书语的手开口说道:“苦命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我们,我刚好想要个女儿呢。”
看着二人和和睦睦的样子,苏幕遮松了一口气,还好原主母亲是个人美心善的,替他省去了许多功夫。
“书语,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家里现在一共就四个人,苏幕遮这个混小子你已经认识了,他爸爸苏家慕是不败城仙坊的坊主,我钱方圆,是这个家的实际掌权人。”妇人笑眯眯地望着焦书语继续说,“你呢,以后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焦书语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热情,此刻她是又惊又喜,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伯母收留”。
站在一旁的苏幕遮倒是暗暗记下了父母的名字——苏家慕、钱方圆。
他低头轻笑,这名字取得也是有趣。姓是钱,名叫方圆,实则还是钱。苏家慕直接把钱娶回家了,能不家家羡慕吗?
“傻小子想什么呢?这么大的喜事,还不快去叫你爹出来!”钱方圆二话不说就往苏幕遮背上招呼了一下,转而再望向焦书语的时候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苏幕遮对于自己地位跌得如此之快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但好在结果是自己所希望的,他也只能揉着被拍痛的背去叫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还是第一次跟原主的父亲接触,苏幕遮感觉自己有点儿方。
锦囊怎么说的来着?
凡事随心!
苏幕遮叹了口气,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具身体估计一会儿又要作妖了。
果不其然,苏幕遮刚推开书房的门叫了一声“爹”,双腿便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卧槽!真疼!”苏幕遮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真不是他脆弱,就这水泥的地板,膝盖直直地往下砸,还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谁能扛得住?!
“哼!尽装样子,也就你娘吃你这套!”苏家慕一看苏幕遮就来气。刚刚有人通过千里引告诉他苏幕遮在门派大选上的表现,现在看见正主,他自然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啪!”
苏幕遮惊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刚才就是这个不听使唤的东西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苏幕遮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痛不禁好奇——原主一直对自己这么狠的吗?
“爹,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勤加修炼,不畏艰险,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光宗耀祖……”流水账般的承诺源源不断地从苏幕遮不受控制的嘴中说出来。
好不容易停下来,苏幕遮也顾不得形象了。他一边疯狂喘气一边起身到处找水喝。
原主这词汇量和肺活量都不是盖的,他真是甘拜下风!
一口凉茶灌下,苏幕遮又来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叮!脑内提示!三次演示已进行完毕,下面请自行模仿表演。”
提示音如约而至,苏幕遮心态很稳。
“说啊,你继续说啊!”苏家慕都快被气笑了,“来来来,今天不说都不行!”
面对这个要求,苏幕遮有些难堪,主要是……他的词汇量真没有原主大……
“讲!”苏家慕厉喝一声。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苏幕遮缩着肩膀一股脑地背了出来。
苏家慕闻言一愣,显然是没听懂。
眼看苏家慕被震住了,苏幕遮一边感谢这保命真经一边转换话题:“爹,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个惊喜。”
“什么惊喜?你又闯祸了?”果然,苏家慕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没,这次是好事。”苏幕遮笑笑,“我给你带回来个孩子。”
“孩子?”苏家慕面色一喜,“是你的?”
“不。”苏幕遮缓缓地摇了摇头,继而望着苏家慕恭敬地说道,“是你的。”
苏家慕脸上的惊喜成功转变为惊吓,顺便来了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看着对面的“父亲”,苏幕遮突然觉得,这里面可能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