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通过沉睡逃避现实。然而很自然地,她的大脑充满活力,思绪纷飞,失眠症又一次抬起它丑陋的头。
如果她不认为这是完全不道德的,她早就给自己开了一剂大剂量的安眠药了。事实上,她认为她的医德是她最后的倚仗。
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济于事,克莱尔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一件宽大厚实的开襟羊毛衫,松松地裹在肩膀上。她手里拿着一个多星期前青蛙给她的打火机和应急香烟盒,她的拇指无所事事地摩擦着硬纸板,走上医务室的台阶。外面还是和白天一样的凄凉景象,雨早已停了,但是厚厚的云层还是遮住了她头顶的星星。寒冷潮湿的空气使她的脊椎发抖,但她没有理会,她的大脑迫使她的四肢坐在最高的台阶上,冰冷的水立刻开始渗入她的睡衣短裤。
她不愿去想什么,她的手立刻寻找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它把香烟塞进她的嘴里,拇指笨拙地摸索着打火机。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后,香烟被点燃了,一抹令人欣慰的橙色光芒在她的面前闪耀。出于本能,克莱尔深吸了口气,一股令人作呕的浓烟直冲她的喉咙,感觉就像灼热的灰烬在她的舌头和扁桃体上燃烧。她气急败坏,立刻把那件讨厌的东西从她的嘴唇上扯了下来,她的胸脯起伏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回到了十五岁,坐在学校操场的角落里。她的朋友们刚刚点着了卷烟——用她们从哥哥那里偷来的廉价烟草。她吸了一口,感觉自己是某种东西的一部分,并且立刻希望自己不是,她的朋友们爆发出一阵笑声,因为她被外国烟弄得窒息作呕。在此之前,那只是她后悔的回忆,是她每次想起都会畏缩的回忆。但那天晚上,那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是她童年时代的一个幻想,那时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屈服于她那些专横的朋友。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渴望这种简单。
“嗯……”她陷入了沉思,出神地盯着停机坪,以至于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直到一双破旧的黑靴子进入她的视线,她才真正注意到这些。她迅速抬起头,看到蚊蝇站在她面前,她的嘴弯了弯,露出了宽慰的微笑。“你总是充满惊喜。”他的嘴角忽闪忽闪地露出一种和善的微笑。
“哦,是的。”她轻轻地笑了笑,举起指尖上无所事事地挂着的香烟,暗示着什么,“……你了解我。喜欢让事情保持有趣。”
“真的。但我不知道我应该更担心什么。是你仍然清醒,或者你已经被尼古丁征服。”
“我不知道大家为何这么大惊小怪。”她耸耸肩,又吸了一口。她像第一次一样被打得很惨,在一阵愤怒的咳嗽声中,她把香烟扔到了地板上,愤怒地用靴子跺灭了它。她的声音几乎变成了一种呱呱声,她放弃了进一步掩盖自己缺乏经验的尝试。“操……”
”你烟瘾真大。”蚊蝇笑了,坐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动作流畅。他迅速从衬衫里掏出自己的香烟,拿出一支给自己,同时把盒子递给她。“想再试一次吗?”
“我想我更喜欢我的肺……谢谢。”
“不能说我不是个绅士,对吧?”蚊蝇咧嘴一笑,点燃了自己的香烟。他抽第一口烟时的短暂沉默让人觉得他在深思熟虑,仿佛在斟酌下一句话。“那么……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吗?”
“睡不着。”克莱尔坦率地耸耸肩。
“所以你认为在严寒中坐着是最好的治疗方法?”蚊蝇深情地转了转眼睛,“艾鼬,我有时候很担心你。”
“你就笑吧,伙计。”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那你呢?”
“一样。出来抽根烟,看到你在这儿一路出洋相。”他傻笑,“不来打个招呼就太不礼貌了。”
“就像你说的……你真是个绅士。”她给了他一个过于亲切的眼神,“太谦虚了。”
“嘿,如果你……”
“是的,是的,我知道。你在炫耀。”克莱尔摇了摇头,笑出声来。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当她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是一个濒临灭绝的品种。你知道的,对吧?”
蚊蝇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又一次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士一边继续吐出烟雾,一边仔细地看着她。在他的注视下,克莱尔自己也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局促地坐立不安,最后她的头终于耷拉到手里了。她直起身子,嘴唇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她死死地盯着前方,没去看蚊蝇的眼睛。
“我想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劳伦斯。”这些话似乎是自然而然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同时在她的喉咙后面带来了一个无法解释的哽咽,她把这归咎于睡眠不足。她慢慢地靠近他,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没有意识到她脖子上的紧张感马上就消失了。
“也许吧。”他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退缩,他的右臂松弛地缠绕在她的肩上,给了她的胳膊一个温柔的拥抱,虽然有点笨拙,“但我发誓你一路上得到了很多帮助。”
“这能让我好受点吗?”她轻轻地笑了。
“在某种程度上。见鬼,我们都搞砸了,却没有意识到,对吧?”他给了她一个和煦的微笑,“真正重要的是,一旦我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们会怎么做。”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真希望我能告诉你。但我想我们都知道我做不到。”他把头歪向一边,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她。
“太好了……”克莱尔发出嘘声,“更多的思考。我他妈最喜欢了……”
当克莱尔让他安静地抽完烟时,她完全意识到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毕竟,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她把一切都搞砸了。这部分很简单。现在她只剩下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把它们重新组合起来。不知怎的,她很怀疑自己能否像犯错那样容易地改正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