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多年,董开悟本来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能够打通朱有才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转而又拨了另一个电话。
“先生您好,天翼票务,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我要最近的去广州的机票。”董开悟说道。
“好的先生。”
七个小时后,刚好是同一天的傍晚,董开悟已经置身于广州的机场。
走出机场,董开悟就在外面排队招了一辆出租车,迅速地驰向他所说的地点。他完全没有发觉,和他一同下车的一个戴着遮阳镜的少年,就在他的身后几个人的身位,也抬手招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那辆,不要太近。”
市区。
董开悟的出租车在一栋解放前的旧楼前停下,这旧楼一共有三层,灰蒙蒙的,朝街的窗上也晾满了衣服。他急急地走下了出租车,就钻入了楼中。
一个女人刚好从一楼的屋中走出来,隐隐地可以看见屋中还有几个女人,房屋环境也异常混乱,她穿着一件非常居家的简单衣服,只看了一眼董开悟,就去了街上。
楼道里,也堆放着很多各式的杂物,还有用过的避孕套和针管。
董开悟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不安。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以中上层家庭为主的公寓,如今显然成了出租屋和群租为主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朱有才还会继续住吗?、
他又想起十七年前,同样也是个傍晚,朱有才来到自己家,那时他认识朱有才有两年多,朱有才有背景,听说受一个大人物抬举,是以董开悟也不遗余力地巴结他。
朱有才告诉他,康家被灭门了,有人让他帮忙卖掉原本属于康家的原石。
“难道这些原石没有经过司法拍卖?”董开悟问道。
“还司法拍卖?谁有那胆子。”朱有才大笑道,“有钱一起赚,兄弟,你也帮我联系买家。”
董开悟同意了,在那之后两年,他觉得朱有才人品问题太大,渐渐地不再接触,加上帮忙为康家的原石寻找买家一事,让他总有作贼心虚的感觉,所以后来就再没有交集了。
他一边回想着,慢慢地走到了三楼,看了看左边的那扇铁门,红色的防盗门,十几年了一直没换过,此刻正紧闭着。
董开悟上前就要敲门。
突然脑中轰地一声,接着一痛,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身后的林浩丢下手中沾血的板砖,冷冷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董开悟。
董开悟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这应该是一个白色的房间,对面有一台有些老旧的电视,整个房间看起来有些简陋,应该是那种廉价的小旅馆。他试图坐起来,立即发现自己两只手都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黑暗中他隐约觉得,绑着他的手的是电线,他试了试,无法挣脱。
“来人,救命!”他试图大喊,但随即就发自己的嘴也被堵住了。他慌乱地挣扎,无意间看见,窗边正站着一个人,只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模样。
“醒了,就不要大喊大叫,否则我马上就杀了你。”那个人冷冷地说道,随即慢慢地走近了。
虽然天是黑的,但是董开悟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他看清了来者,这是个架着眼镜的青年男子,年近三十的样子,面容有些削瘦,看上去也很英俊,冰冷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
青年抬手拔掉他嘴里的布。
“康……康东升?你是康东升?”董开悟全身颤抖地说道,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不对,你如果活着,不可能还是三十岁。你,你……”
康东升冷笑着,手里则在把玩着一把螺丝刀,董开悟注意到,他的手上戴了一副手套,那是一副户外的骑行手套,全指的。
如果是死人,又怎么会怕留下指纹呢?可是如果是活人,康东升怎么可能十七年来还是三十岁的样子?
董开悟心中惊疑不定。
“还要辛苦你跑一趟,替我给朱有才带了次路。”康东升慢慢地说道,“那些原石在哪?”
“已经被我卖了。”董开悟哆哆嗦嗦地说。
“买家是谁?”
董开悟快速地说了四个名字和地址。但是康东升并没有用笔记下来的意思,董开悟注意到了,如果不是这个康东升并不关心买家是谁,就是他能过耳不忘。
康东升想了一下,慢慢地说道:“忘了告诉你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用你的银行卡取走三十万,大约正好是这几块石头的行价。所以,咱们的债,算是清了大半。”
董开悟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你不会杀了我了?”
“那要看你有多配合。”康东升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关于朱有才的一切,你知道多少,都要告诉我。”
“他,我只知道他是深圳人,我以前和他做过生意,他是专门倒腾原石的,路子很广,二十年前就和老婆离婚了,别的我真不知道。”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康东升眼中闪过杀意,狠狠地说,“你们想必很熟,怎么可能只知道这一点?”
“我们一直认识,但也只限于生意,你知道的,生意伙伴都是只限于生意上的,我和他总共交往了也只有四年,只能听他说话是这边的人,他的家以前在这里。”董开悟连连说道。
“他可曾说过,是受何人指使?”
“他说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但没说过是谁,我也不知道。”
康东升冷冷地看着董开悟,把螺丝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同时渐渐地用力。
一股骚味在房间中弥漫开来,康东升漠然地看了一眼董开悟变湿的裢裆,董开悟想尖叫,又不敢,仿佛被提着嗓子的鸭子,哭着说道:“真的,我只知道这一些啊!”
看出来对方真的不知道更多了,康东升狞笑了一声,收起螺丝刀,慢慢地站起来,来到窗边向外面随意地看了看,也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虽然如此,你竟敢染指我们康家的东西,也要给你留些教训。你手边有一把手术刀,自己看着吧,想留下什么。刀很快,你不会很疼。”
“你……”董开悟偏头,这才看见右手不远果然有一个手术托盘,里面有一把手术刀。
董开悟满脸泪水,面孔因惊吓面扭曲:“求你了,放过我吧,我不会再试图告诉朱有才了。”
“告不告诉他,都不重要。”康东升转过头来,冷笑着说道,“我可不是老好人,你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别让我动手,你会后悔的。”
“你得让我能动才行啊。”董开悟哭道。
“你的右手已经能动了。”
董开悟一愣,往右手边看过去,果然绳子解开了,他试了试,真的能动,可是刚才康东升并没有动手解开啊。
心中悚然,董开悟伸手摸过托盘中的手术刀,刀锋闪着寒光,他看了一眼窗边的康东升,他能感觉到对方在看着自己,心一涌出一丝绝望,心一横,握着手术刀就对着自己的右眼捅了下去!
眼前先是一片暗红,随后黑了下了,董开悟连叫痛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了,他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剜下了右眼,又对着左眼捅下去。
眼前一片漆黑,是没有一丝光明的暗,口鼻中都是刺鼻的血腥味,董开悟已经痛得麻木了,他咬着呀,呻吟着,无力地说道:“这样,你满意了?”
屋中静静地没有回应。
“康东升?”董开悟无力地尖叫。
他看不见,屋中已经只有他一人了。
董开悟觉得自己左手腕没有被绑住的感觉了,他忍着剧痛,试了试,果然已经松了绑,他坐起来,摸索着下了床,花了半天的力气,终于找到了门,在此期间,他摔过两跤。
门一撞就开了,董开悟又摔在地上,他大声呼救起来。
他听见躁杂的脚步声,和人们的尖叫声,任谁看见一个活人的眼睛位置成为两个血窟窿,还血流满面,都会尖叫的。最终,他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董开悟醒来的时候,鼻子中是碘伏的味道,隐隐地远处有人声。
疼痛从眼部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过去,只在眼睛的位置摸到了布的质感。
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确实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董开悟呻吟了一声,随后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走近,停在了身边。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董先生,您醒了?”
“你是谁,这是哪里?”
“这是医院,我是护士小张,孟警官让我在您清醒之后就叫他,我这就叫他来你身边。”
“等等,孟警官?”
“找您作笔录啊。眼睛被人挖去,手法这么残忍,这样的罪犯必须要抓到!”护士小张倒有些义愤难平地说。
可是董开悟的手却颤抖了起来,一失神的功夫,小张的脚步声又离自己远去了。
很快,脚步声又在病房响起,这次是两个。
董开悟看不见孟警官长什么样,但他听对方的声音很年轻,也很严肃:“董开悟先生,我是刑警孟乾,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还有轻微脑震荡,但是静养一阵就能恢复;但是视力无法恢复了,也许您可以考虑安装义眼。当然我这次还有更重要的事,我要询问事情的经过,是谁行的凶?”
董开悟犹豫了良久:“行凶的人,是一个死了十七年的人。”
他以为孟乾听了之后只会哧笑一声,说他已经神智不清了,谁知孟警官的语气却异常严肃,轻声自语道:“还会有什么新形象?”
“孟警官?”
“哦,”孟乾猛地省悟过来,“董开悟先生,一个死人站到你的面前,如果换到平时,我也会以为是痴人说梦,但是发生在这件事上,好像不足为奇。”
说来说去,他的世界观已经被刷新过了。
“怎么说?”
“我们询问了可能的目击者,一共有五个人,包括出租车司机、旅店的前台、一对房客和一个单独的房客,可是他们对凶手的描述完全不一样,出租车司机说是个老者,旅店前台说是一个漂亮女人,一对房客分别看到一个中年商人和大学生,另一个单独的房客则看见一个中年大妈。他们说当时看见凶手扶着疑似喝醉的你走进了202房间。”
“摄像头呢?摄像头拍下来的是什么样子?”董开悟急问。
“摄像头……”孟乾叹了口气,“最诡异的是,摄像头完全没有拍下凶手。哪怕他从摄像头下经过,被拍下来的也只是空荡荡的走廊。他开门进出,拍下来的却是202房间门自行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