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十,道君皇帝还京,文武百官出城十里奉迎。
自赵似八月初离开东京远赴天京城参赛以来,开封府中已经两个月没有皇帝了,这对于一个首都来说,是多么彷徨无助的感觉啊!还好还好,赵佶拖着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匆忙赶回来填补了这个空缺。
与世人的猜测大相径庭,道君皇帝还京后第一件并不是抄查元祐党人,而是宣布大裁军。其实这种做法也在情理之中,自从大宋禁军隔河对阵麒麟军、女真蛮族大破开封府等一系列事端爆发后,大宋禁军的无能与**已经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人们的眼前,这样的一支军队,不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是不行了。
号称百万众的禁军编制被压缩到十五万——训练仅仅八个月、人数不足三万人的麒麟军做到了什么,人们有目共睹。在枢密院、兵部与天京城的军火供应商签订深度合作意向书后,人们有理由相信,十五万装备着热武器的军队完全可以保卫国家。
厢军编制彻底取消。多年来,厢军不过就是服务于政府的邮递员、修路队、客运货运、国营饭店、盐铁督查、税务督察、国营农场、甚至于国营寺庙景点服务人员等等一系列公共事业从业人员的集合体。他们的战斗力可以毫不客气的形容为——负数。他们上了战场除了拖后腿之外基本没有其他的作用。厢军士兵们大部分会转为“衙役”身份,继续在地方政府的管辖下继续从事公共事业。
十一月初一,道君皇帝在大庆殿举办了一场封王仪式:卢俊义授燕王,武松授云中王,太史昆授天王。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对于卢、武、太史三位的封王都毫无异议。
卢俊义的封王,本来就是大宋开国时就做下的承诺:“取燕云十六州者,封王。”卢俊义作为析津府、大同府两场战役的指挥官,当然有资格封王;而武松擒拿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的功绩,放在哪个朝代都足够得到一个王位作为奖赏;至于太史昆则是救驾之功,这样的功绩封王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太史昆“天王”的称号终于是实至名归。
腊月初,内燃机在天京城科学协会问世。
不出意料,内燃机果然还是率先用到了军事方面。由于科学协会非常喜欢将机械往大里做,所以太史昆提出的一种类似于“坦克”的设计居然被否决了。科学协会最后拿出的方案是一种叫做“移动城堡”的内燃机驱动战车,其形状……就是一座靠履带行走的炮塔。还别说,这种移动堡垒战斗力非常强悍,它不但拥有八个飞弹发射架、十六个炮位、二十四个重机枪位,还可以携带一百二十八位步兵战士。当然,百公里油耗什么的都是用吨来计算的。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五国部女真人的代表雪夜赶赴天京城,献上了五国部的降书。
所谓女真五国部,乃是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越里吉五个女真人部落的统称,早在三十年前,五国部就已经向完颜部俯首称臣,成为完颜部征战天下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前些时候女真人与天京城的大战当中,女真人三分之一的兵力就是来自于五国部。按说,五国部应当是完颜阿骨打的忠贞支持者才对,谁想他们竟然主动上门投降。
原来,女真人之中的造神运动已经达到了顶峰,完颜阿骨打先是从民族领袖升华成为了女真人的战神,继而又升华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天下唯一的真神。早些时候,女真人必须要做到“不向阿骨打祈祷就不能吃饭”,而现在,已经进化成“只向阿骨打祈祷不吃饭”。这也难怪,在过去的一年中,女真人不仅与天京城大战,还攻克了契丹人的首都上京临潢府,统治昔日辽国上京、东京两道的国土。所有人的精力都投入到战争与信奉神灵之中,却无暇顾及耕种,再加上太史昆主导的经济封锁,现在女真人已经深深的陷入饥饿之中。如今,完颜部的族人都吃不饱,就不要说五国部的人了,所以,为了生命的延续,五国部选择了投降天京城。
元月初一,道君皇帝改国号为“大观”。同日,道君皇帝发布新年第一号政令——货币改革。“交钞”更名为“钱引”,新的货币将统一外观、面额、防伪技术,并以国家的名义担保其信用。
这是一项很有必要的改革,如今交钞的流通量是全国铜钱总数的一百倍以上,如果兴起兑换本金风潮,社会将瞬间动荡乃至崩溃。所以,在商业高度发达之后,在生产总值已经大大超出金属货币额度的时候,货币由“金本位制”过渡到“不兑现本位制”是必然的。
同日,天京城正是发行货币“天元”。天元的前身是“佣兵点数”,是购买天京城高科技产品的必须票据。在西门达主持的黑市上,“佣兵点数”往往是一点难求,经常会以其十倍以上的价值达成交易。
天京城拥有大量的真金白银,以及宝石、文物等保值品,还有钢铁、煤炭、石油、甚至是殖民地等硬资产,甚至是以科学技术为代表的软资产。所以,“天元”的货币政策实行的是“金本位制”。也就是说,天元的持有者随时可以在天京城的金库将其兑换成贵重金属。
天元与钱引同一天发布的意图非常明显,天京城是以整个城市的资产为代价,帮助大宋完成货币制度的平稳改革。对“不兑现本位制”货币政策有疑虑的人可以将资产转向持有“天元”,而不是气急败坏的暴乱。
大观元年二月初二,道君皇帝颁布“选举法”。选举法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每人一票,票票平等。”也就是说,赵佶本尊投出的一张选票,与寻常百姓投出的一张选票功效完全一样。
大观元年二月初十,全大宋第一场选举在福建路试运行。福建路的所有百姓都将领取到三张选票,用以选举出福建路村、州、路三级行政机构的行政长官与可以担任公务的“孝廉”。来自全国各地大约四十余人组成了一个“选举观察司”的机构,用来裁决各种违反“选举法”的行为,他们不属于大宋朝廷管辖,甚至不领取大宋朝廷的俸禄,他们就是后世独立法庭的前身。
雪月斋的大东主高氏一族做了大量的准备,他们聘请了五十几位全国闻名的学者,对“选举法”进行解析,并且制定了详尽的参选计划。贿选是绝对不允许的,但是提出诱人的承诺却是可以的。高氏的参选人高揽星提出了“立法保护最低时薪、实施农产品补贴”的承诺拉拢劳苦大众,又提出了“保证民间借贷的合法性”的承诺,拉拢富商大贾。
作为高揽星的主要竞争对手,元祐党、新党两方面抬出的竞选人并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承诺,仍旧是多年前温公、荆公时期的一些口号。从《宗师秘籍》杂志社组织的一些民调活动来看,高揽星有把握囊括福建路的七成选票,可谓胜券在握。
却不想,在最后关头,杀出了一位无党派的独立候选人——有着天下第一佣兵称号的音乐人、王子殿、话题人物赵似!他没有任何的选举口号,但是他以他颓废的偶像气质,迅速洗劫选票!高揽星的人气根本无法与之比拟!最终,雪月斋方面只好临时更换选举人,撤下高揽星,换上了全国顶尖八卦风潮核心级别顶尖话题人物——高月柔。毕竟是老牌话题人物,高月柔终于还是击败了新锐赵似,赢得了选举的胜利,她以两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当选了福建路最高行政长官——福建布政使。
高月柔在福建路的选举成功被誉为“天京的胜利”,也就是从此之后,大宋的政坛多了一个新的名词——天京党。
大观元年三月初七,一艘来自于遥远的穆斯林国度的船舶驶进了天京港。
船舶上载满了珍贵的宝石,船舶的主人自称是埃及法蒂玛王朝哈里发艾玛尔的特使,他到来的目的,是因为他听说遥远的东方拥有全世界最强壮的佣兵。
邪恶的十字军占领了穆斯林的圣地耶律撒冷,残忍的法兰西伯爵鲍德温自称耶律撒冷王,不断的扩张领土,残杀穆斯林与犹太人。法蒂玛王朝特使的来意就是:邀请战无不胜的东方佣兵,帮助穆斯林驱赶十字军,夺回圣地耶律撒冷。
在太史昆的授意下,收复耶律撒冷的任务得以在佣兵大厅中发布。除了以大量的宝石、黄金作为佣金之外,还有一块土地作为对解救圣城者的感谢——阿拉伯半岛的一处深水港口——科威特城的永久拥有权。
大观元年三月初八,大宋第二场选举开始。这一次选举的路,乃是刚刚回归大宋的云中路,也就是大同府与其周边、昔日辽国的西京道。
这一场选举本应没有悬念,根据《宗师秘籍》杂志社组织的民调显示,武松的支持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当武松被太史昆任命为云中大都督后,他旗下的“快活林”佣兵团在这片满目苍夷的土地上上投资一五百万贯用于恢复生产,并且为农户们提供总额高达三千万贯的三年期无息贷款。劫后余生的云中路百姓们纷纷表示,要用选票表达自己的感恩之心。
然而,一纸来自于新党的诉状出现,使得云中路大选重归扑朔迷离中。诉状起诉的目标很明确:武松贿选。
尽管武松在这片土地上的投资完全是出自于人道主义精神、出自于长期回报投资,并没有贿赂选民的意图,但是,选举观察司仍旧是根据事实状况——选民正是得到了武松的投资与贷款才决定将选票投给他,判定新党胜诉,武松被取消了选举资格。幸亏在这个时候“刑法”还没有公布,否则武松甚至还有入狱的可能。
与此同时,新党还在民间散布了这样一种说法:昔日给大同府带来最大创伤的“革命军”,正是天京城扶持的!这个说法是事实,所以,尽管天京方面又推出了籍贯为大同府的皇甫端作为竞选人,但是天京党的民间支持率还是掉到了百分之二十以下。
不过,费尽心机的新党也没有获得利益,他们的民间支持率同样没有超过百分之二十。最后的胜利者来自于一对重新联合在一起的势力——元祐党&王子殿赵似。最终,赵似以“愈合伤口”为竞选口号,以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得票率,当上了云中路的最高行政长官——云中布政使。赵似的胜利,被《宗师秘籍》杂志誉为“天京党票仓失守!”
大观元年五月初五,道君皇帝接见女真五国部酋帅,同意了女真人聚居区加入大宋帝国的请求。同日,道君皇帝宣布完颜阿骨打为叛乱者,授权天王太史昆、燕王卢俊义、云中王武松率兵平叛,史称“三王北伐”。
接受临时训练、配发热武器装备的三万五千名五国部女真人作为先锋部队;以耶律淳、耶律沛父子为帅,孙立为监军的两万名契丹还乡团为左路;以夜来香为帅,栾廷玉为监军的两万名兀惹渤海人还乡团为右路;以卢俊义为帅、配备有二百八十辆“移动城堡”的两万名麒麟军为中路;以武松为帅,带领快活林等一百二十五只佣兵团共计一万七千佣兵为后路。而太史昆本人实际上并没有亲临战场,他只是名誉上的大统帅,整场战役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卢俊义。
整场战役天京城方面占尽了上风。历时四个月,历经辽阳府、通州、临潢府、黄龙府四场战役,大观元年九月十九,黄龙府城破,完颜阿骨打弃城流亡。不过,他仅仅是流亡了十二个时辰,就被一名叫做林冲的佣兵团长抓获。被俘后的阿骨打干净利落的选择了自尽,金国自此覆灭。昔日辽国上京道、东京道、中京道尽数归于大宋帝国。
大观元年六月二十六,天京城科学协会电力研究院落成,同年九月二十六日,一座装机容量为六千千瓦时的水力发电站落成。
电力,据说灵感源自于刑具。那是一种天京城劳改所内最为臭名昭著的刑具,行刑手转动一块磁铁,就会使受刑者浑身刺痛酥麻,且一般不会留下伤痕。以至于科学协会水电站刚刚建设的时候,民间都以为那是在建造一座刑场。
大观元年八月十五,《宪法》草案颁布,除了对政府的权利、构成有着苛刻的限制外,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三权分立亦是宪法的重要内容。另外,“人人平等”也是宪法的核心内容之一。
同日,天京城宣布遵守宪法的约束,解除契丹人、高丽人苦工的身份。同时,天京城宣布无限期推迟日本国、麻逸国并入大宋帝国版图的时间。天京城的生产线需要违反宪法规定的劳工,但天京城同时又想当一个遵纪守法的表率,解决的办法就只能是雇佣大宋宪法管辖范围之外的外国廉价劳动力了。
辽国的国土已经全部并入大宋,契丹人已经在宪法的保护下;而高丽国作为与大宋一线之隔的陆地国家,并入大宋是迟早的事。所以,太史昆就只能将主意打到了那些岛国居民的身上。日本、麻逸也就是今日的菲律宾两国的廉价劳工,自然而然成为契丹人、高丽人的最好替代品,所以,太史昆需要将这两个国家暂时隔离在宪法之外。
大观元年十月初一,天京城佣兵协会先遣队抵达法蒂玛王朝的首都开罗。
先遣队只有一千多人,三艘铁甲舰。他们是一个佣兵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佣兵团,一个名叫“七星”的佣兵团。
让这样一个佣兵团作为先遣队似乎有些轻率,执行这样重要的任务最起码也要“揭阳岭”那样级别的佣兵团才可以胜任。不过,太史昆却对这个七星佣兵团充满了信心,因为,这支七星佣兵团的团长是个名叫“托塔天王”晁盖的家伙。
大观元年十月初十,各路选举继续。《宪法》已经取代了选举法,因而选举同时也具有普法的意义。
长江以南的地区,以及受天京城影响较深刻的京东东路、河北东路选举的勉强还算顺利,可是当《宪法》推广到古老的中原地区,尤其是京畿路、京东西路、京西南、北路、河东路等地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每一种体制都有受益者,正是有了这些受益者的维护,才使得体制能够延续,哪怕它是一种不合理的体制。古老的中原,是土地兼并最为严重的地方,是封建体制受益者的巢穴。他们的权利来自于继承,来自于官官相卫,来自于上流社会,他们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失去权利的滋味,也想象不出失去权利后的悲惨,他们的命运不可能被别人掌握,尤其是穷的两眼放光的苦哈哈们。所以,他们拒绝选举。
在那个地方,官僚、地主、宗族早已密不可分。没有土地,宗族就不可能昌盛;没有宗族的支持,官僚将寸步难行;没有官员的袒护,土地将无法扩大。这仅仅还是表象,实际上,在千百年的进化后,中原地区的官员、地主、宗族早已是错综复杂不分彼此。一个人,可以身兼官员、地主、宗族长三种身份,而京城下派的官员、负责审查监察的官员,与本地三位一体的官员,亦是在进化中维持了一种巧妙的平衡。
这样进化的目的,似乎完全是为了剥削百姓。按道理说,百姓们应该欢迎宪法才对,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赤贫的百姓们同样也反对宪法。
这是因为宪法中有一条“私有权神圣不可侵犯”,这也就是说,富人的钱仍是富人的,无地的农民仍然无地。难道革命的目的不是均贫富吗?一场保护富人财产,甚至是洗白贪官财产的革命,穷苦大众为什么要支持?
体制的维护者们甚至组织了军队,富人出钱,穷人出命,阻止《宪法》进入中原。他们还很懂的策略,他们早早就提醒了大宋的人们:“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宪法上规定,国家军队的枪口永远不能对准国内!”甚至,他们还在天京城发布了任务:“雇用佣兵团参加抵制宪法的战争。”
道君皇帝明白,这绝对不是动用武力的好时机,太史昆也明白,如果想对言论赋予自由,就得允许政治对手说坏话。
道君皇帝发表了一篇演讲,他在演讲中表达:生命、自由、尊严与幸福感是每个人生来就应该有的,每个人都应该拥有这些权利最直观的表现方式,就是私有权神圣不可侵犯。私有权赋予了人们开拓进取的信念,赋予了人们对于家族、国家的忠诚,赋予人们建设美好家园的意愿。保护私有权,正是保护了一个穷人可以依靠奋斗而致富的信念与机会。
而太史昆也在随后发表演讲,当然,昆哥仍旧是那个昆哥,他的嘴巴从来不关门。他的表达是:穷人仅有的遮风避雨处,其实比富人的庄园更需要保护。保护私有权,其实就是保护穷人不被富人吞并。退一步来讲,即便是穷人被富人吞并,最起码穷人也可以将自家的族宅卖个好价钱,而不是被富人粗暴的强制拆……搬迁。
而对于官员来讲,法制虽然禁止贪腐,但同样也保护官员在失势后免遭清洗。对于许多官员来说,如果在他们走向贪腐第一步的时候就被法制制止的话,他们也未必甘心成为一个丧失所有礼义廉耻的禽兽。请诸位官员想想未来,愿意致仕后生活在法制的保护下吗?愿意子孙后代不受连坐之罪吗?
看眼前,大宋官员通过旧体制贪腐后获得的资产也会受到法律保护,确实令人感到愤怒。但是,大宋的旧体制是的确存在过的,作为后来人,要勇于承认曾经犯过的错误,勇于反思曾经犯过的错误,并永不再犯。祈愿这次普法选举运动是一次没有暴力,没有清算的变革,希望这一次变革,如同天鹅绒一般的优雅、轻柔,希望这一次变革,给后世的人们开一个好头,做一个表率。
最后,希望人们记住现在心中种种愤怒,并用手中的选票去改正令人愤怒的错误。
两场演讲之后,地主武装悄然无声的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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