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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谁与谁有仇

    太史昆此刻为自己的酒品深感汗颜。

    对面的人频频举起酒坛子,稍一示意,仰起脖子就是干净利落的一大口!瞧他喉咙涌动的幅度,一口咽下去至少二两。而太史昆自己呢?搬起酒坛子凑到嘴边儿沾沾唇而已。

    幸亏今儿这酒是直接用坛子喝的,若是倒在碗里,太史昆非得露馅不可。没办法,其实平日里太史昆的酒品一向很好,只不过如今这身陷囹圄的人,可不敢喝醉。

    酒佷辛辣,入口苦涩,绝对算不上佳酿。这酒的度数丝毫不比天京城的烧酒低,太史昆含了一口缓缓咽下,觉得手脚发热,身上的力气缓缓恢复了些。

    喝酒的地方,仍然是那座刑房;陪酒的人,是五大三粗的完颜宗望。唯一值得宽慰的是,今儿下酒的小菜很带劲——两碟风干咸菜,两片儿风干咸鱼。

    这顿酒,太史昆喝的也有些莫名其妙。他只是斗嘴皮子的时候说了句喝酒的话,不曾想完颜宗望蹲在墙角郁闷半天,竟是果真喝退了手下,端上了酒菜。正在太史昆揣摩完颜宗望这是玩的那一出的时候,那宗望半斤酒下肚,居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这种酒叫做岩渊老烧,入口又辣又涩,不过回味还算悠长。若是将这酒存在陶罐里封存个几年,倒也算是一方好滋味。在辽东,这就算是顶好的酒了,我们女真人,都喜欢这个酒。”完颜宗望端起坛子灌了一口,道:“不过,辽国的酒官营程度比大宋要高的多,为了防止商人贩酒,每人每次沽酒只得沽二斤。这也就是说,想要痛痛快快的喝一次岩渊老烧,只有到产地辽阳城里去!”

    完颜宗望神色落寞,自顾自的说道:“辽阳城可谓是辽东唯一真正的大城市,一个女真人,一辈子也许就只能去一两次开开眼界。不过我的父亲是个英雄人物,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他想去的地方,因而,我从小就有机会跟着他去辽阳长见识。记得那时候我坐在父亲的肩头来到岩渊老烧的酒坊,他们一群汉子尽情的豪饮,连我这么小的孩子,都被他们硬硬的灌了一碗。那时候,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真心的快乐,因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最喜欢的就便是这种令人快乐的岩渊老烧!不过,后来,我变了。”

    “自家的兄弟之中,我汉字学的最好,因而,我就被派去大宋游历,绘制大宋的地图、学习大宋先进的知识。大宋啊大宋,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国度啊!初次来到大宋的我,真觉得每个大宋的男子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每个大宋的女子都是仙女一般的存在。大宋,一眼望过去,满眼锦绣。”宗望怔怔的说道:“在那里,我慢慢喜欢上了口感柔和的大宋酒,喜欢上了大宋的诗词,喜欢上了大宋的每一个细节。我解开辫子,束起头发,穿上了最正统的汉服,有时候,我真想永远留在大宋不回去了。我,越来越不像是女真人了。于是,我也越来越失去了父亲的宠爱——父亲,他是一个最血性的女真汉子。”

    “一个人的智慧,与他的种族无关!我是一个女真人,却拥有不逊于汉人的智慧!太史昆,你来看!”完颜宗望指尖沾着酒水,飞快的在桌面上画着一个个图形,口中兀自嘟囔道:“这个是击锤,这个是退弹杆,这个是弹巢,这个是转轮锁……这些个拼在一起,正是你们天京城的转轮火铳对不对?我只是拆开了一柄转轮火铳,里面的构造我立刻能一点儿不少的画出来!”

    太史昆瞄了一眼完颜宗望的涂抹,也只能承认这家伙的绘画天分还不错,寥寥几笔,居然将左轮手枪的各个部件画了个差不离。

    完颜宗望咕咚又喝了一大口,嘿嘿嘿傻笑两声,一把又将方才所画的零件图抹掉了。他自嘲道:“可是,聪明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理想是做一个优秀的臣子,真的,我的理想最高就是做个治世能臣,一点儿称王称霸的想法都没有!可是,父亲他就因为对我的厌恶,而忽略了我的能力,开始处处排挤我!他完全不顾及大局!完全不想想我能给女真人带来多少利益!而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喜好,将我挤出了完颜部的决策层!太史昆,平心而论,你说原先我给父亲出的主意,哪个不是振兴女真的妙计?”

    太史昆白了宗望一眼,道:“作为你老爹呢,要么把皇位传给你,要么将你的权力全部剥夺,否则,你们这一代一群小狼崽子还不得自相残杀?让你当能臣?让你当最有能力的皇子?那将来你老爹蹬腿的时候不将皇位传给你,不就成了不识人的老昏君了么?你一个有权力有能力还有皇子身份的的权臣,岂能不杀了老昏君指定的太子自己来做?

    嗤,作为皇子,要么争夺皇位,要么就做一个吃喝玩乐的傻瓜,又不想当皇帝又想显能耐……你自己说说,是你傻还是你老爹傻?”

    完颜宗望狂灌了一气,两行浊泪挂在腮帮子上,红着眼睛带着哭腔道:“太史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绝对不会不会杀了兄弟篡位的!我不是那种人,你信不信,信不信!”

    “好吧,我信,你老爹也信!”太史昆无所谓的哼哼道:“可你做太子的兄弟不信啊!到了皇位交替的时候,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得,哥哥我说句话来安慰你:宗望啊,你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啊!”

    “保护我?哈哈哈!保护我?呜呜呜!”完颜宗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可我的理想呢?我的理想怎么办?”

    太史昆拍着完颜宗望的头,道:“孩子啊,统治阶级的人,七成的精力用来内斗整人了,只有三分的精力用来做正事!独裁的统治制度就是这样,所有臣子竭尽全力的引起那一个人的注意赏识!而不是做好分内的工作给人民一个交代!因为他服务的对象是独裁者,而不是人民!人人都怪朝廷命官不作为,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种不作为正是官员的服务对象所需要的!”

    一番话,将完颜宗望说傻了。宗望抱着酒坛子楞成了一坨石头,谁也看不出来他有没有理解太史昆的话。半晌,宗望才痴痴问道:“昆哥,你的天京城也是这样内斗不休?”

    太史昆摇头道:“还没呢,天京城正处于高速扩张的时期,内部矛盾都被掩盖了。不过当天京城稳定之后,各种内部矛盾终究会爆发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一种合适的制度,让内斗变成明斗,让私人的斗争变为所代表人民的博弈,让斗争胜负的裁决人是全体市民,让胜利的人不敢猖狂,让失败的人不受清算。”

    完颜宗望道:“昆哥,你是不是说,一个全新的政权,就可以容纳一个能臣的出现?”

    “哦?你怎么会这样问我?”太史昆眨了眨眼睛,道:“完颜宗望,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已经找到可以效忠的主子了吧!”

    完颜宗望同样眨了眨眼睛,道:“我倒是想加入一个把暗斗变为明争的政权呢!你相不相信我拥有当一代名臣的实力?天京城敢不敢收下我?”

    太史昆摇了摇头,道:“小子,你手下汉人的鲜血太多,我容你不得!上次没有直接杀了你,我到现在还后悔呢!”

    完颜宗望嗤笑一声,道:“彼此彼此!你手上沾染了太多女真人的血,我亦是恨不得将你生死活剥了!”

    太史昆对完颜宗望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将脑袋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小子,现在你家主子不让你撕咬我对不对?如此说来,你家主子有招募我的意图呢!也就是说,咱们这一对儿仇人,还有同朝为臣的机会呢!是也不是?”

    “降服?太史昆,那不是你!第一次与你打交道时,你小子玩了命也要留下我,甚至在我将你击败后,你眼神里还是那种想与我同归于尽的绝决!像是你这种人,怎么可能降服?”完颜宗望道:“太史昆,我知道你是一块硬骨头!我就这么守着你,终究有一天,会有杀你的命令的下达的!到时候,我不介意做一次侩子手!”

    “在你的眼中,我就这么不怕死吗?小子,守节的臣子多的是,守节的君主你听说过几个?三国演义看过没?魏蜀吴三家哪个末代皇帝殉节了?”太史昆道:“没到生死关头,怎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不是硬骨头呢?说不定,我太史昆还是一个为了保命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人呢!”

    太史昆这番话说的声音极大,整个刑房里顿时充满了回声。完颜宗望刚想开口争辩,忽而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看看一脸沉静的太史昆,又看看刑房紧闭的门,嘿嘿冷笑一声,不再说话,而是端起酒坛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完颜宗望注视的那扇门果然动了起来,门开处,显出了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孔。面孔的主人是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他摇着手中的折扇,微笑道:“昆哥,一早就发现小弟在门外偷听了?”

    太史昆大笑三声,不回答白衣公子的问话,而是一把抓过完颜宗望,打交道:“望仔!快睁开眼瞧瞧啊!你的杀祖仇人现形啦!我估计,你叔爷爷那匹紫颜色的宝马,此刻还在这厮的马厩里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