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经历了一遭,皇帝身边的这伙太监哪个是奸细居然还没查出来。至于完颜宗望指认的那个梁师成,到底是真话中的假话,还是假话中的真话亦是不可得知。
得而复失,这滋味不好受。此刻太史昆正在监督士兵们重新将太监们关入牢笼,望着这些个个个都有嫌疑的脸庞,太史昆一阵心烦。忽而,一个念头涌上太史昆心头,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嘴角重新带上了一丝笑容。
眼见着太监们都已经被关牢,太史昆一声令下找来了徐宁与许多城卫队士兵。他如此这般吩咐一番,众人皆摩拳擦掌领命而去。而太史昆本人,则是信心满满的回到布政司等候去了。
到了下午时分,太史昆正在正在阅读秦暮城自京中发回的情报,只听得旋风般的一阵飞奔声,徐宁喜滋滋的快步而来。
脚步未停,徐宁已是大声喊道:“昆哥!果不其然!奸细找出来了!”
太史昆闻言一阵狂喜,道:“哦?奸细是哪个?”
徐宁应道:“真是千猜万猜也猜不到!做贼的,居然是王黼!”
“王黼!?”太史昆惊异说道:“怎的会是他?难道他也被关押在地牢中吗?我怎么只是看见一群太监,却是没有见到他?”
“可不是么!当日昆哥你说放过蔡京与童贯,可没说要放过这个狂妄的家伙不是?所以咱们就将他下了大牢啦!今日早晨想必是宗望那厮关照过他,叫他不要跟着被利用的林冲逃跑!因而王黼这个红毛鬼隐藏在牢房中没有出牢门,您居然没有发现他!”徐宁拍掌蹉跎道:“就连咱们这个计谋,都是堪堪成功呢!这用计坑人的活,甚至比两军对垒还要凶险呢!”
太史昆听徐宁说的有趣,便叫他将过程说来听听。哪有人会不爱讲述自己立功过程的?徐宁加油添醋的边将方才的经历说了一番。
原来太史昆许下的计策,乃是要徐宁着人扮成完颜宗望脱险后折返回来营救自己的同党。这假扮宗望的士兵要挨着房间的试探,只是将牢门打开一道缝隙,模仿着宗望的口音说声“我回来救你了,快些走!”而后观察被试探者的反应。
试探前面太监的时候,众太监有的神情恐惧,说什么不敢移动的;有神情兴奋,不管三七二十一开门就往外跑的;还有些精明的迟疑着追问对方身份,犹豫不前的。这些个表现皆是带有几分神经质的,徐宁等人从暗中观测到,也分辨不出哪个最有嫌疑,进而急出了一身臭汗。
好容易挨到最后一个牢房,也就是林冲的对门、宗望的隔壁那间牢房,试探的士兵推开门说了句:“我回来救你了!”,里面那人却是惊讶回答道:“不是说的明日晚上么?怎的这就来了?”
闻得这句话,不异是天上掉下了个大馅饼!能这样回答的,不是宗望的同党还能是哪个?徐宁等人喜滋滋的一拥而上,顿时就将这样回答的倒霉鬼捉住了,再仔细一看,居然捉的是御史中丞王黼!
那完颜宗望居然与王黼协商逃跑营救之事,想必这王黼定是奸细无疑。不过即便是铁证如山,想要撬开一个奸细的嘴巴仍然是很困难。因而奸细们都知道背叛者的下场是什么,所以他们的牙关咬得越紧,自己的性命能够保留的就越长。如果能够将心中的秘密掩饰的足够深,甚至可以用交易的手段换回自己的性命。
太史昆眼睛一转,道:“那王黼如今在哪里?”
徐宁道:“被咱们用铁链拴了,还是在大牢里等您发落呢!”
太史昆淡淡一笑,道:“老徐,附耳过来,听俺如此这般再用一计!”
…………
自从脱口而出“怎的这就来了”这几个字,王黼就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果不其然,一群士兵破门而入,立刻就将他绑缚成了一个大粽子。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士兵用布袋将他的头脸蒙住,一脚踢到了角落中,便再也不去理会。又不知过了多久,又饿又渴且浑身发麻的王黼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再次苏醒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小米粥的喷香。温暖华润的米粥涌入王黼的口腔,他缓缓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厚实的大手。再向上望去,是一张淳朴的面孔,视野稍稍拉远,才发现施粥人乃是一位极为高大威猛的汉子。
王黼喃喃道:“阁下……是何人?”
威猛汉子温良一笑,道:“俺姓任名原,江湖诨号‘擎天柱’是也。”
王黼活动一下周身,发现身上绑缚皆以除去,不禁又是说道:“王某身陷囹圄,多亏壮士相救!”
那名叫任原的大汉微笑道:“瞧您,真客气!除了你身上的绑缚乃是俺的本职工作呀!因为俺得给你换上木枷呀!”
“嗯?重犯戴的木枷?”王黼大吃一惊,道:“这……岂有此理!敢问壮士,您是做哪行的?”
任原笑得格外客气,用浑厚嗓音温柔说道:“俺是天京城布政司的公差呀!今儿是太史老爷升堂审案的日子,俺专门负责押着你去受审!”
王黼听得受审二字,哎哟惨呼一声,摊在地上顿时动不了了。那大汉任原呵呵一笑,却是一把将木枷套在王黼身上,大手将他提起,大步流星走出地牢。这任原乃是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巨汉,提着一个王黼就好像是提了一只小鸡,连行路速度都不见得减慢。布政司与佣兵总部本就是两座相连的建筑物,任原提着王黼行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布政司的门外。
此布政司不愧为整个天京城的中枢,来此办事的百姓居然是络绎不绝,排了一个长长的队伍将布政司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任原将王黼放在队伍的末尾命他低头站好,便无所事事的哼起小曲来。
王黼等了片刻,不见有人招呼,不禁向任原问道:“壮士,我们这是作甚?”
任原哼哼道:“排队咯!”
王黼诧异道:“排队作甚?”
任原哼哼道:“排队受审咯!”
王黼抬头向前望去,只见队伍中有同样是官差押解的囚犯,也有些相互撕扯着喋喋不休的百姓,甚至还有些觉着状纸喊冤告状的。王黼愣了愣,问道:“怎么我这种身份的,也要与他们同堂策论?”
“策论?什么策论!你是来受审的,是来听从发落的!”任原眼睛睁得老大,道:“我们家太史老爷最佩服三国时庞统做耒阳县令的那一段了!因而老爷素来是将十天半月积累的公案选个日子一口气打发掉!今儿便是老爷开堂审案的日子,所以啊,你们这些犯了事儿的人都要排队受审!”
王黼听罢,惊得目瞪口呆。长长队伍里吵吵闹闹噪杂不休,他一个堂堂御史中丞,竟是混在其中与小小蝼蚁并无两样。
挨了足足一个时辰,王黼总算是挨到了太史昆的案前。他抬头一看公案上的太史昆,居然已是目光迟钝面带傻笑。再仔细看去,太史昆的公案之上居然是摆着满满一桌酒菜,公案一侧两个师爷模样的文士,正谄笑一面恭维什么英明神武,一面给太史昆斟酒敬酒。此刻的太史昆,分明是带了七分的醉意。
太史昆迷迷糊糊看了眼王黼,含糊道:“死囚!犯了何事?”
王黼胸膛一挺,朗朗道:“赵佶轻佻,用心一偏,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不可君天下!为社稷为苍生,是以吾等志士……”
不料,王黼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原一巴掌捂住了嘴。那任原从王黼脖子后面翻出一个小牌,浑厚嘹亮念出小牌儿上写的字迹:“回老爷,是通敌、弑君未遂两项罪名!”
太史昆打了个酒嗝,道:“师爷,这死囚该当何罪啊?”
两个獐头鼠目的师爷异口同声说道:“回老爷,该当凌迟!”
太史昆傻笑一声,用酒壶当做惊堂木种种一敲,高呼道:“拖下去,凌迟处死!下一个!呃!”
任原道了声喏,拖起王黼便向外走去。可怜一个王黼,早已是大脑一片空白。他原本设想着太史昆应该十分重视他才对,他原本以为太史昆听了他的一套说辞应当惺惺相惜才对,他甚至认为太史昆应当看中他御史中丞的身份,会达成某些交易才对!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今日竟会这般窝囊的被判了凌迟的罪名。
王黼集起全身的力量,杀猪般的嚎叫道:“凭什么,你天京城的官,凭什么判我大宋人的罪名!哎!哎!放开我!我有秘密告诉你!”
可惜王黼喊叫的声音越大,那任原的脚步跑的越快,仿佛是害怕吵到太史昆而受到责骂一般。王黼第一句话喊完,他已是提着王黼跑出了布政司大厅,第二句喊完,已是跑出了广场,三句话喊完,已是拐入了一座阴森森的院落。
院落里,摆放了不少铡刀砍刀,院子中央还生长了一棵高大的歪脖子树。那任原个头极高,也不用梯子,伸手便能够着歪脖树探出的枝头。他先是踮起脚尖在歪脖树枝上栓了一个绳套,又伸手捉过王黼,将他的脑袋伸入了绳套中。
顿时,王黼明白任原是想要做什么了!瞧这个架势,分明是要执行绞刑!眼见着脑袋已经伸入圈套中,任原即将要放手,王黼心里一慌,立刻屎尿齐流,痛哭出声。那任原闻见恶臭,痛骂一声,顿时松开了手。王黼咯噔一声被吊在半空中,喉咙剧痛,大脑膨胀,两眼发黑,只是在朦胧中,好似听得一声:“呆子!错了!错了!快快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