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昆笑道:“哎,对了,老秦你呢?你又是为何陪着兄弟们闯荡?若说是为了李师太,你只需陪在她身边就是了,又何必出来冒险?”
秦暮城闻言呵呵一笑,道:“我么?哈哈,你知不知道,想当年我在江南混得很风光呢?”
太史昆点头道:“嗯,听卢兄说过!”
秦暮城轻叹一声,道:“虽说我在江南混迹于达官贵人之中,但我的出身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那些达官贵人们之所以喜欢请我饮酒作乐,不过是惊羡我这身轻功而已。
不过每次畅饮之余,我都得在众人面前展露几手功夫,以博众人一乐。起初的时候,我觉得很有面子,可随着年纪的增长,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戏子,一个小丑。”
太史昆闻言,默不作声。
秦暮城苦涩一笑,道:“哎,对了,你可知当年我最拿手的绝技是什么?说来也惭愧,公子哥们将酒盏从窗中丢出,我随后跃出窗外,趁着那酒盏还未落地的时候,再将它捡回来!哈哈哈!如今想来,这不是戏弄家犬的法子么?”
太史昆闻言,长叹一声。
秦暮城仰望星空,缓缓说道:“后来,我便遇到了巧盼!她有着皇室的雍容,却又有一双布满风尘的眼神!我对她,一见倾心!后来巧盼要离开江南,我便也随她去了!“
太史昆道:“从此,你便与酒为伴,日日醉卧师太门前?”
秦暮城爽朗笑道:“哪能啊!白天我是静月庵门前的醉道士,可到了晚上么,嘿嘿,不好意思,我就到那些不信奉静月庵的人家里去装鬼瞎闹!然后么,哈哈,你在真定府的时日尚短,没听说过巧盼的外号!”
“师太还有外号?”太史昆笑道:“是什么外号呢?”
秦暮城嘻嘻笑道:“降妖除魔李神尼!”
“哈哈哈!”太史昆笑道:“原来李神尼驱赶的,却是你这只大妖魔!老秦啊老秦,你做的这些事李师太都知道么?”
“怎么能不知道呢?若是不事先串通,又怎能坑的了苦主钱财呢?”秦暮城大笑道:“你知道我每日里躺在静月庵门前喝得都是什么酒么?二十年的陈年山西老花雕!若不是巧盼买给我,我又怎能喝得起呢?”
“好你个秦暮城啊!”太史昆抚掌笑道:“原来你与李师太早就有一腿了!可怜我们大家伙儿还整日里把你当个苦情男看呢!”
秦暮城苦笑一声,道:“唉,我与巧盼的接触,也就仅限于合伙骗点香火钱了。巧盼她,不会委身于任何一个男人的,尤其是我。”
太史昆一愣,道:“这……怎么会呢?有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秦暮城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有情,所以她才不肯委身于我啊!”
“呃……这话说的……”
秦暮城推开窗棂,仰望星空,淡淡说道:“巧盼她十六岁那年,方才被静月师太所救,脱离苦海的。而妓户中的女儿,往往十四岁便要……唉!她觉得自己身子污过了,越发不敢谈及情爱。越是对她动了真情的人,她越发不敢去亲近。”
太史昆闻言,默叹一声,无言以对。
秦暮城抽了抽鼻头,道:“巧盼她有个弟弟,你知道么?”
“呃?弟弟?”太史昆一愣,道:“不知道!我还从未听说过呢!”
秦暮城微微一笑,道:“你啊!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卢兄,包括你那两房媳妇,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你还记得整日里跟随在巧盼身边,那个叫做巧音的孩子么?”
“巧音?”太史昆转念一想,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个瘦弱、苍白的身影。太史昆道:“那个巧音,不是个小女孩么?”
秦暮城道:“哪能呢?巧音实际上是个十八岁的男子了!只是他自幼体弱多病,所以才长成了这般模样。就这么说吧,若是没有巧盼一身医术撑着,这孩子十年前便病死了。巧盼她这些年来处处以坚强示人,其中缘故多半是为了这个孩子。若是没有巧音,恐怕巧盼她早就去追随静月师太,去南海静修了。”
太史昆幽幽叹道:“唉,没想到,李师太身上也有这么多苦楚呢。”
“正是因为有了寄托,有了理想,生活才能变得有滋有味啊!”秦暮城展颜笑道:“太史兄弟,你知道吗?无论是夜探敌情,还是千里送军机,这些事情我都做得特别带劲。
一个消息探不准,一个军情没送到,麒麟军面临的或许就是灭顶之灾!每当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都感觉到我一双快腿上拴着一众兄弟的命!我渴望这种信任,我喜欢这种责任感!所以,我选择与大家生死与共!”
太史昆闻言,大笑道:“好一个生死与共!可惜眼下无酒,否则我定要与秦兄大醉一场!”
秦暮城亦是笑道:“助兴又何须用酒?不如你我夜探越王耶律淳所驻扎的圣尼寺可好?”
“不好,非常不好!”太史昆摸了摸鼻头,道:“耶律淳那一万五千兵马,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今夜先不用着急,待到明日一早,咱们换上属珊军的军衣,光明正大的去圣尼寺前逛一逛!”
圣尼寺位于皇城西南,自皇城始建之初,它便已经存在了。甚至寺前的那条街道都是因寺得名,叫做南寺街。
南寺街北侧是一溜儿衙门,自东到西乃绫锦院、内省司、曲院、瞻国、省司二仓;街南,除了东首的圣尼寺外,还有西首的一座用于驻扎国库守卫的军营,寺庙与军营中间,乃是一排二层的酒楼、食肆。
耶律淳手下皮室军的军纪居然还不错,一万五千人挤在圣尼寺与军营中居住,倒也没有骚扰地方秩序。南寺街道路依然通常,就连十几家酒楼、食肆也照常营业,未受骚扰。
此时虽然只是巳时初始,也就是上午九点来钟的光景,可街南的酒楼中,已是坐了不少无所事事的皮室军士兵。皮室军的军衣与属珊军本就差不离,因而太史昆与秦暮城并肩走进这间酒楼的时候,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哥俩已是围着南寺街溜达了一圈,只见各衙门院旁门前都有近百名士兵守卫,瞻国、省司二仓门前也一般无二,并未有什么异常。太史昆、秦暮城两人也知道单这么个瞧法很难瞧出什么猫腻,于是也只好寻个干净的酒楼落座,慢慢观察。
一碟熏鱼,三斤羊肉,外加两觳老酒,太史昆、秦暮城两个一面吃肉喝酒,一面支起耳朵偷听酒楼内皮室军士兵谈话,两只眼睛,还得留意着对面瞻国、省司二仓的动静。
酒没了再添,肉光了再要,两人一直吃到中午头,眼见着酒已上头,腹中饱胀,可惜对面国库还是一成不变的景色,酒楼中士兵谈论的依然是风花雪月。哥俩无奈,只好会了酒钞,又回到了大街上。
两个生面孔已经在南寺街待了一上午,若是还不离开,恐怕就要招人耳目了。两人一商量,决定去南寺街附近转转找线索,顺便消化消化腹中积食。
绕过街西军营,两人并肩往南走了没几步,秦暮城忽然一愣,竟是呆立不动了。
太史昆纳闷,问道:“老秦,怎么个情况?”
秦暮城把眼一闭,低声道:“嘘!注意感受,你觉出点什么来了么?”
太史昆学着秦暮城的样子,闭眼倾听,却只闻得两耳旁北风呼啸,什么奇怪动静也没听着。
太史昆方待开口再问,却听秦暮城呢喃道:“唔,这种震动,乃是铁镐掘泥发出的!嗯,这几下子,是在铺设木桩!嘶,这边的震动,分明是用滑索拖动大车!咦?这种震动?是……气流与肌肤迅速摩擦所至!这……应当是放屁才对!奇怪!莫非我的功力又增长了?怎的连地下三丈的放屁声都觉察的出来?”
太史昆面色一红,道:“老秦!甭琢磨了!刚那屁是我放的!”
“哦!难怪啊!”
太史昆又问:“老秦啊,你说的那震动,是什么意思?”
秦暮城睁开眼睛,面有得色道:“哈哈,秦某轻功过人,脚底板的感应能力自然也是超强!方才我说的震动,是由咱们脚下三丈深的地方传上来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脚下有人正在挖地道!”
“地道?在这儿挖?”太史昆四处一打量,这离着瞻国、省司二仓还远着呢!太史昆狐疑道:“奇怪啊!地道怎的从国库掘到这里来了呢?”
秦暮城摇头道:“差矣!地道里滑索拖动大车的震动是往南去的!这也就是说,地道并不是从国库往外掘的,而是由外面向国库方向掘的!只不过地道还未完工,正巧只是掘到咱们脚下了而已!”
“如此说来……”太史昆道:“咱们只要循着滑索大车的痕迹,便能找到地道的出口了?”
秦暮城笑道:“完全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