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丘凌的身后,跟着镇远镖局的当家总镖头江老镖头和两个镖师,还有两人,一个是剑术大家上官横,一个长宁城枪术总教头林中成,最后一个才是巡防守卫大队的队长鱼三思。
江老镖头自然认得赵高,他从小看着赵高长大,昨天他听说赵高孤身一人前去马岩山了,还叫人去路上拦截,但是去的人并没有拦截到赵高。他心想赵高怕是有去无回了,昨晚上一夜没睡好,觉得愧对赵高死去父亲。现在赵高出现在他面前了,不由大喜,走上去拉住赵高说道“小高,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终于看见熟人了,赵高这才来了精神“江爷爷,地上这头颅是马岩山大王洞里的狮大王的头颅。马岩山已经被我打散了。现在我要进城去,拿这脑袋祭奠我母亲的亡魂。”
“小高,你说什么?这……这是马岩山狮大王的头颅?”纵使江老爷子一生经历过太多奇闻异事风风雨雨,此刻真切地看见地上那人面狮子头的时候,也止不住震惊。长宁城那么多高手都没有解决的事情,就这么让这个年方十七的毛头小子给解决掉了?
谭丘凌派去马岩山打探消息的士兵回来了,士兵如实禀告“报告谭部长,马岩山一片血海,所有妖怪都死了,那个地方简直就是修罗地狱!”
谭部长不敢相信,问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的?没有在骗我?”
士兵笃定地说道“我敢以性命作保,马岩山的妖怪确实全部都完蛋了。”
“好好好,看不出这个赵高年纪不大,能耐不小。我们长宁城也出了个这样的天才,我得马上向城主汇报。”谭部长急匆匆地向城主府走去。
赵高杀光马岩山妖怪的消息像春风吹绿大地一般不胫而走,长宁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肆,没有一个地方不举家庆贺。自古以来,不知道从几千年前开始,妖怪就与人类势不两立,一个以人类为食,认为人类是圈养的牲口,一边呢,同样吃食着妖怪未开灵智的同类。人类和妖怪,犹如水与火一般互不相融,现在消失的妖怪开始出现在人类的世界,怎不令人人心惶惶。好在长宁城出了个赵高,仅凭他一人之力,杀死了马岩山所有的妖怪,怎么不令人震惊欢呼?赵高,这个伟大的人类,是所有人都应该仰视的英雄!
赵高所住的北门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从凌晨开始,前来拜访赵高的客人便络绎不绝。
谭部长在上午的时候就陪着城主邓十万来到了赵高的住宅。
一大伙人站在赵高的院子里。
邓十万是一个鼓着将军肚的中年胖子,那张脸,不笑的时候显得威严深沉,笑起来便让人觉得和蔼可亲。他在院子里拍着赵高的肩膀,很欣慰地说道“不错不错,我们长宁城就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赵高,你父亲本就是长宁城有名的镖师,名声赫赫的武术大家,他为我们长宁城的走镖事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虎父无犬子,你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现在我们兵部正是用人之际,希望你能进入军部继承你父亲的遗志,再接再厉,为保卫我们的长宁城的安全而英勇奋斗,为捍卫人类的尊严而去城池疆场!”
听见邓城主这么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赵高十分感动,然后他拒绝了邓城主,说道“邓城主的话让我热血沸腾兴奋不已,我身为大唐的一份子,保家卫国本是分内之事。奈何双亲刚过世不久,百事孝为先,我要为父亲母亲守孝扶灵,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出任做官。有违邓城主的厚爱,实在惭愧难当。”
看见赵高拒绝地这么干脆,邓城主感到十分遗憾,临走之前,他对赵高说道“现在像你这样知大义懂礼节的人不多了,等你把你自己的事情忙完,希望你能到我城主府去走走。我们长宁城兵部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长宁城城主在侍卫和民众的前呼后拥中走出了北门街。
邓城主礼贤下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宁城,很多百姓暗暗点头,觉得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礼乐有序政治开明的时代而高兴,很多文人则对赵高竖起了大拇指,觉得赵高是个清高的士人,注重孝道,不为利益所动,将来大有可为。从古至今,很多想要做官的士人都喜欢和当权者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你有了名气,我请你去做官,你百般推辞,跑到竹林深山里去梅妻鹤子,暗香浮动,因为这推辞而名气越大;名气越大,请你去做的官位也越大,最后你再去河边洗洗耳朵,说不定就能身居高位了。长宁城在野的读书人纷纷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诗词认真誊写,打算过两日人少的时候去向赵高讨教。——即便赵高的诗赋水平不如他们,这讨教也能让来者收获巨大。
下午的时候,驻军长宁城的大将军晁信也来到了赵高的宅院。
晁大将军身高九尺,不怒而威,一看便是人中豪杰,他和他的军官们往赵高的院子里一站,所有前来拜访的街坊邻居大小官员全部退避三舍。这群常年军中厮混的汉子,不用说话,光那前行如一的步调和没有表情的面庞,远远就能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晁大将军盯着赵高,一言不发。
一众军官盯着赵高,一言不发。
一种无名的威压向赵高罩过去。
赵高抬起头,缓缓抱起了手。
这晁大将军是真的高大,足足比赵高高出一个头不止,赵高要和晁大将军对视,必须微微地仰着头。
晁信向前迈进了一步。
“啪!”
他身后的众位军官也跟着向前迈进了一步,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脚重重地踏着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整个院子都好像震动了一下。
灰尘绕着他们的脚飞扬起来。
赵高不为所动。
晁信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他身后的队伍再次跟上。
“啪!”
就像一座大山,缓缓倒了下来。站在下面的人,如果不赶快逃跑,下一秒便会被大山砸得粉身碎骨。
赵高没有退,反而微微挺起了胸膛。他就像一根傲立狂风乱石中的石柱,坚毅而不可撼动。
晁信踏出了第三步,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赵高的面前。
“啪!”
队伍向前,涌起一股气流向赵高袭去。
赵高的衣衫飞了起来,他的头发也一下一下地向上飘动。
这是一群铁血军人的气势。
晁信的嘴里露出微笑,对赵高说道“很好,你比我拿不成才的儿子强多了。”
晁信有个儿子叫晁保,前段时间为了一个女人,被赵高打得鼻青脸肿,这件事,整个长宁城都知道。
赵高也笑了笑,说道“晁大公子一把大刀使得出神入化,力大无穷,我不如他。”
晁信点点头,转身说道“跟我走。”
赵高没有动。
那群军官迅速向前,把赵高围在中间。
赵高的眼睛眯了起来。
“跟我走,升官发财,吃肉喝酒。”晁信背对着赵高,说道。
“我要是不走呢?”赵高的一只脚向后移了移,摆成一个微型马步的姿势。这个姿势,容易发力,进可攻退可守。
“我是一个小气而且记仇的人,”晁信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赵高,“你打了我儿子,这相当于打了我的脸。在长宁城,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放肆!你若是不跟我走,旧账新债,我一并与你算清!”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气开始阴沉起来。
“要下雨了。”
有个小孩看着天空低低飞过的燕子,笃定地说道。先生说过,燕子低飞,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燕子飞进了赵高家的大院。院子里,站着很多人。
晁大将军转过脸冷冷地看着赵高,说道“我晁信要人做的事,在长宁城,从来没有谁敢违逆!”
“任何事,总有人开头。今天能做第一个违逆将军的人,也是我赵高的荣幸。”赵高脸上也没了笑容。
“赵高,大胆!你身为一介平民,见到我们晁大将军,为何不跪!”晁信身边的一个副将对着赵高怒目吼道。
“赵高,你为何不跪!”
晁信身后一众武将上前一步缩小包围圈,逼近赵高问道。
赵高答道“从小自由惯了,不跪地不跪地,还望将军恕罪。”
“放肆!”晁信上前一步,一抓抓向赵高的胸口。赵高一举手便格开了晁信的手。晁信手被隔开,目光越冷,一拳向赵高打去。
“嘭!”
赵高气沉丹田,迎击而上,同样一拳打在晁信的拳头上。
“嗒嗒嗒嗒。”
拳拳相遇,赵高被巨大的力道震得两步退开,晁信也向后退了一退。
赵高虽然两年前便修出了内劲,但是和这些在武道侵淫多年的大汉相比,内力还是显得不足。硬碰硬的比拼,向来是赵高的短板。
“好,再来!”
晁信再次发力,一拳向赵高打去。
赵高悍然不惧,脚下用劲,快如闪电,一拳迎将上去。
“嘭!”
拳头和拳头再次在空气中撞在一起。这一次,两人各自向后退了几大步。赵高的手臂微微颤抖,他的手,被晁信巨大的力道震得有些发麻了。
晁信瞪大了眼睛,
“赵高,你果然是条好汉。”晁信活动了下手臂,说道,“方才让着你,现在我要使出全力了,你能接下我这拳,我便既往不咎。你若接不了我这拳,那么,我会为你准备好棺材!”
赵高揉了揉肩膀,说道“我这也才刚运动开来,刚才处处收着力,怕伤着将军,既然将军如此勇猛,那我也不再手下留情了。”
晁信的手下全部退开,靠着墙根站好。院子中间,现在只站了两个人——晁信和赵高。
一种慑人的气势在院子中间相撞。
晁信看着赵高,身体里涌起了浓浓的战意。是的,这个少年,让他产生了战斗的,而一旦战斗的升腾起来,他的眼里便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杀意。这是久经战场自然的反应,一旦升起了杀意,手下的力道便不受控制了。
将军的拳头,从来都是杀人的拳头。晁信的眼里,赵高,不再是赵高。
让晁信的部下吃惊的是,赵高的气势比之晁信,竟然不弱分毫!
将军,是在战场上厮杀了无数敌人的将军,他的杀意,是成千上万的尸骨凝热÷书而来的,这个少年,他凭什么也能拥有这么浓浓的杀意?有人想起来了,这个赵高,从小便开始与他父亲赵镖头走镖,走南闯北,经历过的厮杀还少么?这个少年,并不是正常成长起来的少年。他也是喝着血水踏着尸体一路走到今天。前不久,这个少年只身一人,屠尽马岩山群妖。所以,这个名叫赵高的少年,才能远超同龄孩子,傲立将军之前。
这两个人,都是让人敬畏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全闻到了金戈铁马的味道,也问到了血腥味,仿佛已置身于血流成河的战场。这,就是杀气。令人恐惧的杀气。
起风了,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就快下雨了。
院子里,寂静无声。
院子里有两棵树,左边一颗是槐树,右边一颗,依旧还是槐树。大风吹着槐树的树叶哗哗作响,一片树叶落了下来,两片树叶落了下来,三片树叶落了下来……
无数片树叶在空中飘舞着。
蓦然,晁信动了。他的脚向下一蹬,这个飞了起来,疾如闪电向赵高射去。
“唰!”
破风之声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赵高也动了。
“唰!”
赵高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的速度,竟比晁信还要快上几分。空气被一层一层刺破,赵高的拳头,像大山缩小凝热÷书的精华一般沉猛。
两个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逼近。
他们周身的气浪,率先一波接一波地交汇在一起。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里,一道闪电窜动,“轰隆隆”,一道惊雷响起。
“嘭!”
两个拳头仿佛穿破了时间的长河和空间的束缚,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气流,以两个人拳头相撞的地方为,向四面八方冲击而去。晁信的部将虽早有准备,靠墙站好,现在也承受不住气流的冲击纷纷倒地。
“吱!”
院子边上,低低飞着的几只燕子直接被气流震得稀碎。
“哇,这是什么!”
院子之外,远远围观的群众亦被气流所波及,不断后退,不断后退。
赵高倒飞出去,“嘭!”直接撞穿了院子里的围墙。
晁信倒飞出去,“嘭!”同样撞穿了院子里的围墙。
“发生了什么?”
武功低微的人,根本就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两个人的战斗已经结束。院子之外围观的百姓此刻再睁眼细看时,发现方才还站在院子中间的两个人,现在都已经不见了。院子两边,只有两个大洞。
尘土飞扬。
雨水落下来,先是几滴,仿佛探路的先锋,随后大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向街面上所有的人打去。
压抑的气氛随着这场大雨的到来荡然无存。
“将军!将军!”
晁信的部将爬起来,慌忙从院子边上晁信飞出去的那个大洞爬出去。
“咳、咳……”
晁信轻轻地咳着,出现在大洞边上。
“将军,您没事吧?”
“将军,有没有受伤?”
部将迎上去。
晁信把围上来的部将推开,愣愣地看着对面。众部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回头看去,透过重重雨帘,就见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站在破洞中间,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赵高!”
“怎……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长宁城的大雨下了三天三夜,而且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长岭河的河水暴涨到与岸齐平,大河两畔大多数的人家已经举家搬走。沿河而下,两侧,基本上都是些空房子了。
赵高静养了两天,身体已经全完复原。经过马岩山和晁大将军的战斗,赵高觉得自己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家里面,摆满了长宁城内各个达官显贵送来的各种礼物,金银珠宝,布匹首饰,字画古玩。赵高没有心思收拾这些,全把他们推到了屋子一角。赵高有间书房,书房里面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这些书,基本上都是他母亲景春收集的。赵高虽然看的很少,无聊的时候,他很喜欢来这里坐坐,翻翻,或者发呆。他现在就正拿着一本诗集,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如帘大雨。
整个长宁城,除了雨声,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响动。
大雨朦胧。
“哒、哒、哒。”
院子里,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赵高的耳力很好,在敲门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他放下诗集,撑起雨伞,向大门走去。
“吱——呀——”
大门拉开了,一个红衣姑娘出现在赵高面前。红衣姑娘虽然撑着伞,奈何雨势太大,她的裙摆和鞋子,基本上全湿了。
“姑娘,请问你有什么事么?”赵高一愣,问道。
那姑娘没想到这院子里出来的会是一个少年男人,明显也怔了一下,随后说道“打扰公子静修了,实在不好意思,不过这雨实在太大,我想暂且到公子家里避避雨,可以么?”
赵高打量了那姑娘一眼,约莫十岁的年龄,脸上薄施淡妆,眉眼如画,面如桃花,长得十分漂亮。一身红衣让她在雨中显得鲜艳明媚,犹如一朵带水的玫瑰。赵高的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从那姑娘的身上飘来一种淡淡的香味,像花香,似奶香,让人沉醉。赵高让开一条道,说道“请。”红衣女子走了进去,在门边等着赵高,说道“多谢公子。”赵高关上院门,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
“家里很乱。”赵高带着那姑娘径直走进了书房。整栋房子,大概只有这里最整洁了。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沏壶茶来。”赵高递了一张帕子给那姑娘,随后出去拿了一壶茶,几个茶杯,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
红衣姑娘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一直站着,看着赵高忙前忙后。
“你需要换条裤子么?但是我这里只有男人的衣物,对你来说怕是不太适合。”赵高看见那姑娘这个样子,问道。
“嗯,如此便劳烦公子了。”红衣姑娘说道。
“好,你跟我来。”赵高把那姑娘带到了卧室,拿了一条自己的裤子和一双拖鞋,说道“你就在这里换吧。”说完,走出房间拉上房门。
“公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女子待赵高走出房间后问道。
“赵高。”赵高在门外答道。
“我叫小雨。”红衣女孩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每一个字都能敲在人的心坎上。
赵高看着屋外漫天雨点,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说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赵公子,麻烦你进来一下。”小雨在屋子里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你叫我进去?”赵高不确定地问道。
“是的,请赵公子进来一下。”小雨再次说道。
赵高慢慢地推开门。
天仿佛破了一般,不停地向大地倾泻着雨水,院子里那两颗槐树的叶子看上去倒是越来越新了。
小雨坐在赵高对面,对赵高说道“今天多谢公子的收留,不然小女一人流落街头,非得淋出一身病不可。”说完,她轻轻地咳了咳,好像有些着凉感冒了。
“哒、哒、哒。”
正在这个时候,铺天盖地的大雨里,赵高的大院之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哒、哒、哒。”
院子里又响起了敲门声。
“请你稍等片刻,好像又有客人来了。”赵高站起身对小雨说道。
“外面雨大,公子走慢些。”小雨送走赵高后,转过头,看着雨中朦胧的院子大门。
赵高撑着伞,走到院门前拉开大门,一个妙龄女子出现在大门口。
“是你?”赵高今天第二次在大门口愣了愣。
站在门口处的妙龄女子,正是如烟。
“公子。”
如烟看了赵高的脸一眼,缓缓低下头。
“跟我进来。这里雨大,不方便说话。”赵高关上门,当先领路,如烟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来到屋檐下,赵高和如烟都收起了伞。赵高看见如烟半个身体基本上都已经淋湿了,几缕长发耷拉在脸颊上,却没有进屋拿干帕子给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如烟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她瞥了赵高一眼,说道“听说赵公子平安从马岩山回来了,这几天一直没来得及向公子道贺。”
“这有什么可道贺的?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你便不该来。再说了,前两天我不是与你说过么,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赵高的语气有些冷淡。
如烟说道“我知道公子那天不让我再来找你了,是为了我好。公子马岩山一行凶险无比,你是让我断了对你的念想,以免你自己遭遇不测,怕我伤心罢?”如烟抬起头,直视着赵高的眼睛。
“如烟姑娘,怕是你自作多情了。”赵高笑起来,“我赵高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么?我赵高像是那种不顾性命莽撞行事的人么?如果不是,我如何会有不测,又怎会怕你伤心?我那日叫你不要再来,不过是不想再见到你罢了。我说过了,我不是个好人。挨我太近,会让你痛不欲生。”
“你骗我。”如烟盯着赵高,“你若不喜欢我,怎么会不惜得罪邓公子和晁公子?你若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带我去长宁城头,看那茫茫原野?”
“争强好胜,不过是为了出出风头。如烟姑娘,你真的想多了。”赵高抬头看着满天的雨帘,说道,“如烟姑娘,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赵公子!”如烟喊住准备转身进屋的赵高,说道,“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赵高停住脚步。
“你不讨厌我,为什么不想见到我?”如烟问道。
“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也不喜欢你。”赵高回过头看着如烟。
如烟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低声说道“你终究还是看不起我。”
“我喜不喜欢你,与你的身份并没有多大的关系。人的处境,有时候是没有办法选择的,世道如此。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倒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赵高耐心地解释道。
“我爹原本是京城里的大官,后来因为牵扯进一桩贪污案被杀了头,我作为他的女儿被发配边境为奴为妓,如今来到长宁城已经整整三年了。说到底,我原也是出生官宦世家,来自书香门第,知书识礼,自觉相貌亦可上得厅堂。如今身在贱籍,这便是公子讨厌我的缘故么?”如烟红着眼眶说道。
赵高没想到如烟还有这么悲惨的过去,说道“如烟姑娘,你确实误会我了。我看你今天情绪很激动,你先回去好好冷静冷静。我这个人,不是个安分的人,习惯了漂泊,你靠近我,只会受到伤害。江湖仇杀,魑魅魍魉,这些东西,都会缠绕在我身边。你看到我父亲了么?马革裹尸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我不怕死,也不怕苦,你要出去闯荡,我可以等你。”如烟语气坚定地说道。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赵高说道。
“我明白,你是喜欢我的,是你自己不明白。”如烟固执地说道。
“你这个人,怎么说不听呢?”赵高有些恼火。
“赵公子,有客人到了么?怎么不请她来屋里坐?”小雨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从赵高屋里走出个女人,如烟怔了怔,待看到小雨那不合身的男性的裤子和拖鞋的时候,如烟仿佛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赵高的目光,有失望,有气愤,更多的,还是悲伤,她说道“原来赵公子家里早已有佳人在侧,是如烟冒昧打扰了。”她转过身,撑起雨伞,向雨中走去。
“这位姐姐,请你留步。”小雨走出来拉住如烟。
如烟稍微侧了侧身子,避开小雨的手,说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何见教?”
小雨热情地说道“这位姐姐,现在雨这么大,你一个人出去多不安全啊。你不要误会,我今天恰巧路过赵公子家门前,因为雨下的大,暂且进来避避雨。你看我这裤子,多亏了赵公子看我淋湿了可伶拿给我的。你要是走了,我一个弱女子与赵公子独处一室多有不便,还望姑娘留下了与我做做伴,待雨停了,我们一道走罢。”
“真的?”如烟关切地问道;“你真的只是来避雨的么?”
小雨点点头。
如烟看向赵高。
赵高看着小雨的一举一动,眼睛又微不可察地眯了起来。
天色在满天大雨的催促下渐渐变黑,街道上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小雨拉着如烟说道“如烟姐姐,天色黑了,我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不如我们去厨房做点吃的。赵公子一个大男人,做菜做饭肯定不如我们。”
“好啊。”如烟又看向赵高。赵高挥了挥手,如烟便跟着小雨向厨房走去。
赵高跟着她俩到了厨房。
“赵公子,厨房多不干净了啊,你在外面等着吧。君子远庖厨,这些都是我们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小雨开始在厨房里倒腾起来,把赵高赶到了门外。
“嗯,赵公子,你去外面等着吧,我和小雨的手艺不会差的。”如烟也跟着说道。
火升起来,炊烟缭绕,不消多久,饭蒸熟了,厨房里传来热油下锅的声音,不一会,浓浓的菜香四溢开去,令人垂涎欲滴。
赵高站在屋檐之下,看着眼前巨大的雨幕,听着厨房里面不时传来的清脆的笑声,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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