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考堂,宫阙的心房像被丟掷到湖面上的石子,泛起圈圈涟漪之后沉入水底。涟漪慢慢散去,心中的没落慢慢愈合。
宽阔而又明亮的大厅有序摆放着看上去崭新的桌凳。桌上放置着笔墨纸砚,很是整洁。
每张桌子上都放着抚尺般大小的木块,木块上写着篆体小字,那便是考生的名字,而这张桌子,也就是考生的席位。
宫阙仔细的寻到最后,才发现她的席位在光线昏暗的角落。
宫阙没有怨言。她毕竟是中间插进来的考生,有一个位子也算不错了。
可她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因为在这个角落只能看到轩辕瑾雾的侧影。
入座之后,宫阙才发觉有些人都会时不时回头瞧她。
很显然,他们都对这个在门口引起轩然大波的人很是好奇,都想睹一睹其人的真容。
未几,大部分的学子已经入座准备开考,只有最前方还空着几个座位。那大堂之上的主考官轩辕太子还未来此。
门口又陆陆续续地走入几位富家子弟。
忽的,宫阙见到一个令她异常感兴趣的人,也是在陵水论诗时相遇的慕容府公子——慕容向晚。
慕容向晚身后,则是流舟棠。
待他们入座,时过不久,轩辕瑾雾便步入考堂,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深蓝布衣的小厮。
小厮两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沓白纸,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排排黑字。
其中一位小厮将自己手中的托盘放着轩辕瑾雾面前的木案上,另一位则将托盘上的考卷按顺序发给考生。
小厮的动作极为迅速,他们怕一些人拿出银子贿赂他们,丝毫不敢在考生的桌子前多停留一分,就连给考卷也是隔的很远。
而发到宫阙这里,一直低着头的小厮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她,才把考卷恭敬地放在桌上。
在外神游的宫阙自是没有注意到小厮略带讨好的动作。
刚发完考卷,小厮便在大厅中央的大鼎中烧起很长的香。青烟刚刚冒出,便可听到陆陆续续地拿笔之声。
宫阙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胡写乱画。她时不时抬头看着轩辕瑾雾在考堂中监视考生。
他走过很多人的桌前,却唯独到宫阙这里时便会绕开。不知是出于信任还是其他的原因。
看着轩辕瑾雾伟岸的身影,宫阙心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自己和他,终究不是同一类人么?
他心中装的是天下黎民,是天下苍生。而自己只能装下很小的一片天地。
兄弟,兄弟,最后也许也会分离。朋友,朋友,分离后也只是一种苦涩。
白色的宣纸上被宫阙的毛笔画出道道划痕,连同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出一片片墨黑。
这好像是宫阙现在的心情,本来很好却生生填上了几笔落寞。
宫阙根本没有注意到考堂之中大鼎里的香已经焚了不少。
而她面前的考卷,却是空空如也。
宫阙忽然看到自己的右上方有一人东张西望。见自己右边的人的考卷被挡得严严实实,又无奈的咂吧咂吧嘴,转头看向他右边的学子,却因为桌子之间离的太远,只能看到一行行黑色的字而看不清楚其他的。
无可奈何,他开始盯着轩辕瑾雾的背影,试图在轩辕瑾雾转身之时窃取答案。
就在轩辕瑾雾绕过几个桌子,走到考堂另一边时,那人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从他的衣袖中拿出一张纸条。
他紧张的将纸条死死抓在手中,不敢松开分毫。
很显然,他对自己刚才的做法很是惧怕。
他再次张望,见左右皆没有人注意他,手慢慢的舒开来。
就在这时,轩辕瑾雾一个出其不意的回身让他出了一身冷汗,手也握的更紧了些。他急急忙忙把手藏入袖下放到桌下。他低下头,装作很平静的样子,但他眼中的焦虑不安彻底出卖了他。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指尖发白,身形有些微微颤抖。
轩辕瑾雾只是向后瞟了一眼,便再次转身。
那人微微叹气,颤抖的手从衣袖中伸了出来。他的手慢慢伸平,手心中赫然是一张密密麻麻的作弊答案。
不过此时的纸已经被他手心中的汗浸湿,原本清楚的字已经快模糊成一片。
恰巧这是,一根毛笔掉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霎时间吓到了他。他的手一抖,那纸便从他的手中掉下,在地上蹦了几蹦,停在了他桌子的下面。
那人顿时欲哭无泪,提心吊胆了那么久,居然最后是这样的结果。饶是谁,也不会对此景无动于衷。
轩辕瑾雾蹲下身为那个掉笔的考生捡笔时,无意间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纸。
而此时的他还在自怨自艾,丝毫不知轩辕瑾雾已经知道此事。
可轩辕瑾雾像没事的人一般,没有大声喧哗谁谁谁作弊把他拉出去之类的话。他只是把笔放到那位考生的桌子上怕,继续向前走去。
那人见轩辕瑾雾背对着他,便又像将纸条捡起来,可这样的话风险太大,而且难如登天。
但他还是那般做了。
他两手扳着桌子,伸长脚尽力去把纸条踢回。脚和地面的摩擦声发出少许。
进过不断的努力,他终还是将纸条踢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此时,轩辕瑾雾也转身走向这边。
他立马用脚把纸踩住,拿起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涂画起来。
轩辕瑾雾刚走到他面前,那人的眼神便开始游离,踩着纸的腿已开始不停地微微颤抖。
“来人,李甫屹私自夹带纸条入堂,以打乱考堂的规则和纪律。来人,把他拉下去。”
轩辕瑾雾话音刚落,两个小厮便快速跑来,将人高马大的李甫屹瞬间提起来。
众人皆惊,他们真没想到,如此瘦弱的男子居然是个练家子,能把略带肥胖的李甫屹提起。
“殿下,冤枉啊!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那人一惊,他大呼到。现在只能是能抵挡一时算一时,希望轩辕瑾雾想起自己父亲的身份好放了自己。
“那这是甚么?你还想狡辩么?”轩辕瑾雾威严霸气的将地上的纸捡起,狠狠往桌子上一拍。搁在砚台上的毛笔狠狠一颤,从砚台上掉下,在桌子上滚了几圈后又掉下了桌。
全部的学子恨不得将脑袋钻进衣领里,唯独宫阙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轩辕瑾雾处理此等大事。
“我,这是别人掉在地上的,对就是别人掉在地上的。”他无力辩解道,眼神游离,不敢看轩辕瑾雾的脸。
“你当本殿眼瞎么?”轩辕瑾雾沉下脸色,声音低沉。私自夹带纸条可是大罪,虽不致死,但在此人有生之年是没有机会再参加科考了。也算是惩罚严厉,历来也只有很少的学子作弊。但他此般大胆的,轩辕瑾雾还是头一回见。
“殿下,真的不是草民!殿下你相信我啊!”李甫屹见轩辕瑾雾毫无回旋之意,他当即大喊道。
“给本殿闭嘴。把他给我拉下去。”轩辕瑾雾对李甫屹的吼叫不为所动容。
如果要用一词来形容,便是冷酷无情!
“殿下我错了,饶了我吧殿下!”李甫屹想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知道他若是这么灰头土脸丢人败兴的回去,别说是没有好日子过了,便是能站着进了家门都是一大难题。
“塞住他的嘴。”轩辕瑾雾听着耳边如同杀猪般的叫声,只是对他充满了厌恶。
可李甫屹还在不依不饶的叫喊着,直到他的嘴被一大团宣纸塞住。
宫阙很显然对这个结局很是满意,她看的兴致勃勃,一直看着李甫屹被两个小厮拖垃圾一样拖出门口。
轩辕瑾雾看着宫阙的样子心中不禁大笑。但他的目光刚触及宫阙的考卷,脸上便蒙上了一层灰雾。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在做甚,那考卷怎么比那雪还要白!
“宫子言,时间快到了。”轩辕瑾雾走到宫阙面前,看着她纯黑不带一丝杂质的眸子,心中不禁叹息,这双眸子也许会因为自己失却了她现在的美丽吧。
什么时间快到了?
宫阙像是未睡醒般迷迷糊糊的望着轩辕瑾雾。她随着轩辕瑾雾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堂中央青鼎中燃烧的香只剩下了不到一半。
宫阙呆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卷子,白花花的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一字,就是连墨迹也是极其难寻。
宫阙一咽自己的口水,当即提笔奋笔疾书。
宫阙这时真想抽自己几刮,她自己的脑子是秀逗了么?!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候自己在犯傻。真是蠢到爆了,宫阙真恨不得用头撞几下墙,来宣泄自己自己心中的莫名火气。
她的手心不停地出汗,可宫阙不敢停下分毫,她知道若自己高中不了,那便真的是前功尽弃。自己中一醉方休所受的痛也会付之东流。
怎会甘心!
宫阙不由得加快了写字的速度,砚台里的墨水逐渐变少。
待到最后一字落笔,宫阙才发觉自己额头上居然布满了汗珠,整个人犹如绕着帝都跑了一圈之后的感觉。
终是写完,还没等宫阙放下毛笔,一小厮便敲了一下墙上挂着的铜锣,大喊“试毕”。
还好只是有惊无险,宫阙用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上的汗。
一切都要看三日后的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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