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意惬,空分付,有情眉睫,齐家莲子黄金叶,争比秋苔,靴风几番蹑。墙阴月白花重叠,匆匆软语屡惊怯,宫香锦字将盈箧,雨长新寒,今夜梦魂接。
——史达祖-一解珠
盛大的婚礼
八方豪杰会中州!
这是一个喜气洋洋的日子,洛阳城内,中州大侠徐中岳的门前车水马龙。
这些英雄豪杰是来贺徐中岳的续弦之喜的。
虽然是鸾胶再续琵琶,却胜似当年萼绿华。这场婚礼的铺张,比起他的第一次结婚,不知风光了多少!
新娘是洛阳有名的美人,新郎的身份,亦早已和从前大大不同。
十八年前,徐中岳和他的前妻成婚之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而且纵然不能说是家道贫寒,也不过是中产人家,只有祖先遗下的薄田数亩。
如今的徐中岳则真是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他是北五省的武林领袖,人称“中州大侠”,拥有良田千顷,万贯家财。
这样一个有财有势复有“侠名”的人物,趋炎附势的小人固然要趁这个机会来巴结他;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角色,甚至各大帮派的首脑,得知他的喜讯,也都纷纷前来道贺。
红烛高烧,盈堂宾客,名园设宴,绵绣花团。幸好他家有个大花园,否则恐怕真是难以容纳那许多不请自来的高朋贵客。
在客厅上挤不下的宾客就被招待到花园里去。这些人也大都是身份较次一等的宾客。
不过也有身份颇高的宾客,自动愿意到花园去的。徐家的花园在洛阳大大有名,有个老翰林给他题了个匾,叫做金谷园。
金谷园种的壮丹最多,此时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
“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这是大诗人李白所称道的赏心乐事。飞羽觞而醉月有待晚间,开琼筵而坐花则一大清早就开始了的,川流不息的客人,吃的也是川流不息的“流水席”。
园中的客人各适其所,喜欢喝酒的喝酒,喜欢赏花的赏花,倒是无拘无束。因此不少客人宁可放弃在客厅接受主人招待的光荣,跑到园中透一口闷气。
气氛也有点不大相同,坐在客厅里的十九是德高望重的成名人物,虽然也都是有说有笑,热闹非常,但却无非是宾主之间的相互恭维。倒是在这园子里偶而可以听到对主人不太恭敬的说话。
金谷园以牡丹闻名,客人们谈论得最多的,除了主人的慷慨,新娘的美貌之外,就是园中的牡丹名种之多了。
但其中却有一个秀才模样的人,单独一人,一路看花,一路摇头。
一个客人走过去道:“咦,楚兄你怎么啦?园子里的牡丹开得这样好看,你不是最喜欢赏花的吗?却怎的好像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个秀才模样的人是从扬州来的客人,名叫楚天舒,外号“铁笔书生”,别看这副酸秀才的模样,一对判官笔擅点奇经八脉,在江湖上可是名气不小。中州大侠徐中岳和他并不相识,只因慕他之名,故而托朋友代送请帖的。替徐中岳邀客的朋友,就是如今过来与他搭讪的这个客人。
这个客人名叫申公达,交游广阔,最喜理人闲事,是江湖上出名的“包打听”,外号“顺风耳”,江湖上的事情远远近近,大大小小,问到他他几乎无有不知。即使他真的不知,他也有本领捕风捉影,口沫横飞的说上大半天,说得你不能不相信他是“权威人士”。
楚天舒见他问起,淡淡说道:“我看得不顺眼!”
申公达怔了一怔,说道:“什么物事你看不顺眼?”
楚天舒道:“就是这些杜丹。”
申公达诧道:“天下的牡丹以洛阳最有名,洛阳的牡丹以金谷园最有名,你瞧这大红玛瑙般的牡丹开得多大,这白牡丹毫无杂色,开得多美,还有那牡丹黑更是别处所无,洛阳才有的珍品。难道这些名种还不够好?”
楚天舒道:“好,很好。说实在话,我在别处确实没有见过这许多名种牡丹。”
申公达道:“那你为什么还看不顺眼?”
楚天舒道:“就因为遍眼都是牡丹。”
申公达皱眉道:“对不起,我可不懂你的意思。是牡丹又有什么不好?”
楚天舒道:“不是花的本身不好,是牡丹花不合主人的身份。”
申公达道:“你越说越奇怪了,主人的身份和他的花园里的花也有关系的吗?”
楚天舒道:“当然有关系,而且大有关系。比如说菊是花之隐逸者也,所以陶渊明独爱菊;莲是花之君子者也,所以周敦颐独爱莲……”
申公达道:“慢点、慢点,你说的这两个人陶什么、周什么,我听不清楚,他们是哪一派成名人物?”
楚天舒不觉失笑,说道:“他们不是武林中人,是古代的读书人。”
申公达道:“怪不得我没有听过他们的名字,你不必掉书包了,只说牡丹花吧!牡丹花适合什么人身份?”
楚天舒道:“牡丹花俗称富贵花,世人皆爱牡丹,喜欢牡丹的人倒是什么身份都有的,尤其达官贵人,富商巨贾。”
申公达道:“牡丹是富贵花,我当然知道,花名富贵,这意头正是好得很呀!”
楚天舒笑道:“对你当然是好得很,对一般人也都是好得很,但徐中岳却是中州大侠身份!”
申公达似懂非懂,说道:“哦,我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徐大侠对花的爱好,不当和一般凡夫俗子相同?”
楚天舒道:“或许我的想法有点怪,我决不敢看不起你所谓的凡夫俗子,但我总觉得以徐大侠这样的身份,独爱牡丹,多少有点俗气。”
申公达笑道:“楚兄,你的想法可真是有点怪。我倒要问你,你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
楚天舒道:“金谷园这三个字我也看不顺眼。”
申公达道:“这个园名是洛阳最有名的一个老翰林题的,听说还有典故的呢,难道你还嫌他学问不够?”
楚天舒笑道:“我连秀才都没考取,学问当然不能和翰林相比。你可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典故吗?”
申公达道:“我西瓜大的字识不够一箩,应该你说给我听才对。”
楚天舒道:“我的学问虽然比不上人家,这个典故总算还懂。其实认真说来也不是什么典故,那老翰林不过是照搬人家的园名。最早的那个金谷园是石崇的。”
申公达道:“石崇又是什么人?”
楚天舒道:“石崇富贵天下,他是晋代最有钱的人。”
申公达道:“那么这个园名就更适合徐大侠身份了,他虽然不是‘富贵甲天下’,却也是洛阳首富。”
楚天舒微喟道:“对,还是你说得对。我看不顺眼,只是我看错了。”
申公达甚为得意,说道:“想不到你也会认错。”
楚天舒叹道:“这叫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似闻名。来到徐家,虽然我还未和徐中岳正式见面,我也知道是我看错了。”申公达不觉又是一怔,说道:“见面不似闻名,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楚大舒道:“没什么意思、中州大侠之名如雷贯耳,以往我只知他的大侠之名,并未知道他是洛阳首富。”
申公达并不糊涂,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们读过书的人,总喜欢自鸣清高,大概你是认为大侠就不应该也是大富吧?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是不切实际的书生之见。”楚天舒是他带来的客人,他觉得有教训楚天舒的义务,为了表示亲热,于是不客气改了称呼,从“楚兄”改称“老弟”。
楚天舒笑道:“我本来是满肚皮不合时宜,请你不吝指教。”
申公达道:“行侠仗义固然要武功高强,钱财也是不可缺少的,否则你拿什么去做善事?”
楚天舒道:“徐大侠的父亲想必是河南首富了。”
申公达道:“这你倒是猜错了,他的父亲在生之时,家境还不如我。何以你这样猜?”
楚天舒道:“徐大侠要做许多善事、银子料应花得不少?”申公达道:“这是当然的了,我曾亲眼看见,他一天之内,用了三千两银子送给几批向他打秋风的朋友,白花花的银子当真像流水般倒出去。”
楚天舒道:“着呀,他每年要用那么多银子,如今还是洛阳首富,他的父亲按说就应该比他更有钱才对,我猜想他是河南一省的首富,已经是估计过低了。但依你所说,我的猜测竟然与事实不符,真是令人奇怪。”
申公达道:“那有什么奇怪,有钱人家非得承继遗产不可吗?你不许他自己挣来?”
楚天舒道:“他一年到头行侠仗义,一不做强盗,二也没经商,哪里发的财。”
申公达笑道:“所以我说你不通世务,一点也没说错。俗语说,善有善报,他行侠仗义,虽然是施恩不望报,但得他排难解纷的受惠者,总兔不了有人要报答他的。”
楚天舒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申公达恐怕他对自己尊敬的中州大侠有所误会,说道:“我把他的几桩行侠仗义的事情说给你听,这几件事情他可是分文不受的,而且,从这几件事情,你也可以知逍他的武功确实足以惊世骇俗。”正当他要说下去的时候,楚天舒却阻止他。
楚天舒徐徐说道:“徐中岳的英雄事迹,我早已耳熟能详。他曾经双掌打败黄河三煞;单剑刺伤陕甘路的黑道七雄;一根小指头胜过‘大刀神’周霸的七十二斤重的铁枪;嵩山论剑,少林寺的监寺枯禅大师和武当派的掌门金光道长都甘败下风……我早已听得厌了,你还是给我说点别的吧。”
申公达笑道:“不错,这些事情,人尽皆知。但有一件事情,相信你尚未知道。”
楚天舒道:“什么事情?”
申公达道:“你知道江湖上前几年曾经出现过一个绰号‘飞天神龙’的大魔头吗?”
楚天舒道:“我虽然孤陋寡闻,远远不及老兄的消息灵通,但这样一个名震江湖的大人物,我尚未至于毫无所知。”
申公达道:“你知道一些什么?”
楚天舒道:“听说他出没无常,有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许多武林中的知名人物都曾吃过他的苦头,但却连他的庐山真貌也没一个人能说得清楚……”
申公达道:“岂只是吃过苦头那样简单,风雷堡的堡主给他割去脑袋,饮马川的李庄主给他刺瞎双眼,甚至侠义道大名晶鼎的贺敬金贺老英雄也给他割去一对耳朵,事后都不敢声张,赶快弃家避祸。他做了案子,喜欢用对方的鲜血在墙壁画一条龙。‘飞天神龙’的绰号,一半固然是因他见首不见尾,一半也是因他喜欢以龙为标志而得。两年之间,江湖上的成名英雄给他残害了不知多少。人人恨之刺骨,却是谁也难奈他何!非但不敢动他,甚至听到他在哪里出现的消息,也要闻风远避。”
楚天舒道:“可惜他却是个昙花一现的人物,正当江湖上为他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就突然失踪了。”
申公达道:“阿弥陀佛,你怎的这样说话?他在江湖上闹了两年,已经闹得人人自危,再闹下去那还了得?但你可知道他是因何失踪吗?”
楚天舒老老实实回答:“我不知道。”
申公达大为得意:“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楚天舒道:“你若真的知道,那就请你说来听听。”言下之意,大有不敢怎么相信,只是抱着:“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的态度。
申公达有点不大高兴,说道:“我当然是真的知道,你我相交日这个,这个徐大侠倒没提起,不过,推想该当是个比较瘦的,胖子不可能有他那么好轻功。”
楚天舒再道:“那么他是老是少了,这个徐大侠总不至于漏掉不说吧?”
申公达道:“说了,说了。是个年约五十开外的还不能算是太老的人。”他想,还是说得年纪较轻,那就似乎不合飞天神龙的“身份”了,年轻人岂能打败那许多成名人物。”
楚天舒道:“飞天神龙用的是什么武功?”
申公达道:“啊,神奇之极,他会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能用摘叶飞花当作暗器的工夫,还会一指禅功,呀,太多,太多了。徐大侠虽然一一告诉我,我也记不了那么多……”
楚天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申公达正自说得口沫横飞,给他大笑打断,不禁微有愠色,瞪他一眼,说道:“你笑什么?”
楚天舒道:“你为什么不说他们比武的时候,你也在场,那不是更可以说得活龙活现?”
申公达气得双眼翻白,说道:“你以为我是胡吹吗?”
楚天舒道:“不敢,不敢,我见你说得如此精彩,和你开开玩笑而已。你说故事的本领,我一向是佩服的。”
申公达白他一眼,说道:“唉,你这个人就是有这点毛病,名士振头,玩世不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也不管是对什么人,总喜欢开开玩笑。”
楚天舒道:“没办法,这叫做江山易改,品性难移。请你老舒包涵包涵。”
申公达道:“你心里一定还有点怀疑,为什么徐大侠只肯告诉我?徐大侠交游满天下,够得上资格和他称兄道弟的也不只我一个人。”
楚天舒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你和他的交情不比寻常啊!虽然他的好朋友很多,但那些人和他的交情都比不上你,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申公达眉开眼笑,说道:“不错,徐大侠是把我当作最可靠的朋友才告诉我的。但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却是为了另外两个原因,第一、他这个人最怜才,飞大神龙虽然败在他的手里,武功也是十分难得的了。他为了爱惜飞天神龙的武功,所以只是逼他退出江湖,并没取他性命。但这样处事,要是他说给别人知道,别人一定会怪责他太过宽大的。第二、他为人又最谦虚,故此不愿意让人家知道,他为了武林立了这样大的功劳。”
楚天舒道:“如此说来,这位徐大侠可真是十全十美,可佩可敬了。不过,恕我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我对这位徐大侠,可没多大兴趣!”
申公达一愕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楚天舒道:“我对他的新娘子有兴趣!”
申公达怔了一怔道:“你对他的新娘子有兴趣,这是什么意思?”
楚天舒笑道:“你别心邪,我听说新娘于是洛阳城内第一美人,我是凡夫俗子,对美人的兴趣当然比大侠更浓。不过,所谓‘兴趣’,也只是想知道多一点关于美人的事情而已,你莫想歪了。”
申公达笑道:“我是不会心邪的,只怕你想歪了。你不想歪就好。不错,新娘子确是罕见的美人,她姓姜,芳名雪君,名副其实,艳如桃李,凛若冰霜。佳人侠士,她和徐大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天舒道:“这位姜小姐是哪家名媛?”
申公达道:“俗话说,英雄莫问出处,依我看美人也是一样。女孩儿只要长得漂亮,就不难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位姜小姐的身世倒并不怎样辉煌。”
楚天舒道:“她的爹爹是干什么的?”
申公达道:“说起来倒也算得是武林中人。”
楚天舒道:“倒也算得,这是什么意思?”
由公达道:“她的父亲叫姜远庸,在洛阳城内开个小小的武馆,这位姜师傅大概只会几手三脚猫功夫,因此门徒经常也只是小猫三只四只。有人说要不是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恐怕连一个门徒都没有呢!”
楚天舒心头一跳,暗自想道:“那位朋友的消息果然不假,姜远庸原来是躲在洛阳城里装作一个混饭吃的平庸武师。但不知关于他的另一个消息是真是假?”于是连忙说道:“这位姜师傅,我倒很想和他见面,我想你必与他相熟,待会儿他来了,请你替我引见引见。”
申公达笑道:“你要见他,只怕还要待几十年。”
楚天舒道:“为什么?”
申公达道:“你今年还未到三十岁吧,我是盼你长命百岁的。那就要再过七十年才能见着他了。”
楚天舒吃一惊道:“姜远庸死了?几时死的?”惋惜之情,不觉现于辞色。
申公达有点奇怪,说道:“姜远庸虽然有个漂亮的女儿,本人却是个无名小卒。怎的你这样关心他,你认识他的吗?”
楚天舒道:“我知道有这个人、说不上是朋友。”
申公达道:“何以你会知道像他这样的名不见经传之辈?”心想:“若是为了姜雪君有名的原缘,他却是刚刚才知道姜远庸是姜雪君的父亲的。”
楚天舒道:“我也记不清楚是哪位朋友和我提及此人的了。你也知道的,我的朋友和你的朋友并不一样,你结交的都是名人,我结交的十九是无名小卒。”
申公达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又开玩笑!”
楚天舒道:“我说的是正经话呀,我素来不喜欢高攀成名的人物,难道你还不知?这次我本来不想来的,不过徐中岳的请帖由你代送,我不能不买你的面子罢了。”
申公达虽然疑团未释,但想楚天舒即使是早就认识姜远庸,却故意瞒着他,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当下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要多谢老弟你给我的这个天大面子了!”
楚天舒道:“不,应该是我多谢你才对,要不是你替徐中岳送一张请帖与我,我就是想来,也不好意思不请自来呀!”
申公达甚为欢喜,笑道:“刚刚你好像有点后悔此行,怎的马上就口风变了?不过我当然愿意见到主客都能尽欢。”
楚天舒笑道:“那是因为我刚才还未知道新娘子是洛阳第一美人,也未知道她就是姜远庸女儿的缘故。姜远庸是我朋友的朋友,那还不怎么样。洛阳第一美人,可是非同小可,待会儿能够一睹美人颜色,亦已不虚此行了。”其实在他的心目之中:这两件事情的次序刚好要颠倒过来。得见美人还在其次,得听姜远庸的消息才是他认为最大的收获。
原来他虽然是申公达代主家所邀的客人,但因申公达是个“大忙人”,差人把请帖送到他家之后,并非和他一路同行,而是约他到期在洛阳相会,方始带他来徐家的。在到徐家这一段路,申公达少不免又要和各方来的朋友应酬,根本就没有机会和他谈起新娘的家事。直到此刻,他自己因为身份够不上在客厅里和成名人物攀谈,而在这园中,楚天舒却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宾客,他才有空闲来陪楚天舒闲聊。
申公达笑道:“待会儿你看新人拜堂,可要放庄重点儿,别再说风言***了。”
楚天舒道:“我称赞新娘子长得美貌,怎能算是风言***?对啦,你还没有告诉我姜远庸是几时死的呢?”
申公达道:“是去年十月中旬的事。”
楚天舒道:“那不是才三个多月之前的事吗?”
申公达道:“不错,差不多四个月了。”
楚天舒道:“算它四个月吧,新娘子的孝服也还未能除下呀,怎的一一”
申公达笑道:“你们读书人真迂,孝服未除不能成亲,这只是你们读书人的规矩,真正的武林中人可不大讲究这一套的。何况有一事你还未知,你怎能就妄加议论?”
楚天舒道:“我并无非议之意,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你说的这一件事又是什么。”
申公达道:“姜远庸生前曾受过徐大侠许多恩惠,他遗命女儿在他死后就嫁给徐大侠的,徐大侠过了三个月方始迎亲,已经算得是尽了礼了。”
楚天舒道:“姜远庸的年纪不大吧?”
申公达道:“他大约是四十多岁,生前是和徐大侠称兄道弟,平辈论交的。”
楚天舒道:“如此说来,徐大侠不是和世侄女成亲了吗。”
申公达道:“姜远庸为了报答他的恩惠,也想女儿得个依靠,故此不拘俗礼,在临终之前,把女儿的终身托了给他。徐大侠的年纪也不算怎么大。”
楚天舒道:“他成名多年,又是和姜远庸平辈论交的,总也有四十岁了吧。”
申公达道:“没有吧,待我算算……”他要炫耀自己称中州大侠徐中岳的交情,屈指算道:“徐大侠第一次结婚那年刚好是二十岁,三年之后,得了一个女儿,那时他已经开始成名,我和北京虎威镖局的张总镖头来喝满月酒,今年他的女儿十五岁,算来徐大侠现年不过是三十八岁!”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说得明白的,他却兜着***说了一些话。
楚天舒道:“新娘子今年几岁,你知不知道?”
申公达道:“当然知道,去年她十八岁生日,我曾特地备办了一份礼物送给她,今年是十九岁了。”
楚天舒笑道:“新郎三十几岁,新娘十九岁,刚好是相差一半。”
公达皱眉道:“那有什么关系,三十八岁正当壮年,别的有钱人家,还有七十衰翁,娶十八佳人的呢!”
楚天舒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错,徐大侠是洛阳首富,有贝之才与无贝之才兼备,与洛阳第一美人结为夫妇,这正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
园子的另一角,有人对这桩婚事,也在窃窃私议。
这两个人,一个是徐中岳的徒弟郭元宰,一个是洛阳城内另一家武学世家鲍崇义的儿子鲍令晖。
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鲍家本来是洛阳最有名的武学世家,但因鲍崇义不事生产,家道早已中落,晚年日子很不好过。而他年老体衰,在武林中的声音也早已被中州大侠徐中岳掩盖了。二十年前,他的名头虽然也还不及中州大侠徐中岳目前的响亮,但最少可以说得是威震黄河南北,如今则除了老一辈的人物,还有若干人知道他之外,小一辈的,十之**,只知道洛阳有个中州大侠徐中岳了。
徐中岳很能敬老尊贤,逢年过节总没忘记给鲍家送份厚礼。不过奇怪的是,鲍崇义却似乎是崖岸自高,非但从来不上徐家的门,有时候徐中岳来拜访他,他也叫家人替他挡驾。徐中岳碰上这样的钉子几次之后,也不敢再来他家了。
徐中岳的“续弦之喜”,鲍崇义没有亲来道贺,这是意料中事,他肯让儿子来喝喜酒这已经是令到徐中岳喜出望外了。
但有一个人知道鲍令晖是必定会来的。不是代表他的父亲前来道贺,而是他自己要来,
这个人就是此刻与鲍令晖坐在一起的郭远宰,徐中岳最得意的弟子郭元宰。
他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也曾经试过彼此把对方当作心中的假想“敌人”。
此际,这两个好朋友正在相对苦笑。
“小郭,你为什么不在里面帮你师父招呼客人,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鲍令晖忽地问道。
“那些人自有别的更够身份的知客招呼,用不着我。而且我知道你必然会来的,我当然应该陪你。”郭元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难道你舍得不见雪君最后一面?”郭元宰笑道。
新娘子姓姜名雪君,郭元宰口中的“雪君”亦即是他的师娘。但他习惯了还是叫她的名字,尤其在和这位好朋友相对的时候,更无须避忌。
中州大侠徐中岳虽然不是王侯,但论财势亦足以比美“王侯”。对鲍令晖来说,姜雪君一嫁入徐家,的确是不能不令他有“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感慨的。虽然事实上姜雪君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萧郎”。
郭元宰说中了他的心事,他除了苦笑,还能再说什么?
苦笑之后,他反唇相讥:“小郭,咱们是好朋友不是?”
“当然是。以往是,今后更是。”郭元宰道。
“那你为什么对好朋友也不说真心话。”
“我几时说了假话骗你。”
“你刚刚说的就是假话!你不是为了陪我才从客厅里溜出来的吧?”
“那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鲍令晖笑道:“我说你是在妒忌你的师傅。那些客人正在交口称誉你的师傅这头亲事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你听了心里难受,溜出来纵然过后会给师傅责怪你不懂礼貌,但最少目前可以图个耳根清净。”
原来郭元宰也是单恋姜雪君的追求者之一,不过他的师傅不知道罢了。
郭元宰满面通红,哗道:“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鲍令晖笑道:“你敢说你不曾为姜雪君患过相思病么?”
郭元宰在好朋友面前不敢否认,但却说道:“我可没有妒忌我的师傅呀。”
鲍令晖笑道:“你是‘不敢’妒忌,并非没有妒忌!你说真话,姜雪君嫁给你的师傅,你真的心里服气了说老实话,我一向以为她要是不嫁给我,就一定会嫁给你的!”
“这种话以后你对别再说了!”郭元宰苦笑道。
鲍令晖道:“好,我答应你,过了今天就不再说。但今天不说出是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唉,你这人真是——好,说就说吧,小声点儿。”他们躲在园子一角的花阴深处,鲍令晖四顾无人,小声说道:“小郭,你还没有回答找刚才那一句问话呢!姜雪君什么人都不嫁,却嫁给你的师傅,你真的心里服气?”鲍令晖白己满肚皮不舒服,好像非找一个人和他“共鸣”不可。
“说实在话,雪君嫁给别的人,也许我不服气、嫁给我的师傅更是没话说的。我的师傅是名闻天下的中州大侠,他有什么配不起姜雪君。”郭元宰不知是维护师傅,还是故意要泼鲍令晖一盆冷水,偏偏不与他“共鸣”。
“配得起,配得起之至!可是我就偏不服气!”鲍令晖道。
“你为何不服气?你敢看不起我的师傅?”
“中州大侠徐中岳谁敢看不起?他有财有势,虽然不是我这穷小子可以比拟的。否则姜雪君也不会嫁给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了!”鲍令晖冷笑道。他只提徐中岳的财势却故意不提他的“侠义”与武功。
郭元宰不觉也涨红了脸,说道:“你妒忌我的师傅我不怪你,但你说这样的话就不对了。”
“哪点不对?”鲍令晖冷冷说道。
郭元宰板起脸孔道:“你这样说,好像把雪君当作是贪磊财势的人,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鲍令晖道:“我并没这样说。我的意思只是说:她是被你师傅的财势所逼,并非她自己心里愿意。”
郭元宰道:“我的师傅不是恃势逼婚的人,再说,你怎么知道她心里不愿意?”
“我当然知道,昨天我偷偷去看过她,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抹干净!我不但知道她不愿意,她的父母也是不满意这头婚事的!”
鲍令晖心情激动,说话的声音,不觉大了许多。
忽听得有人叫道:“咦,小鲍、小郭,你们怎么躲在这里。”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包打听,“顺风耳”申公达。
申公达向他们走去,“铁笔书生”楚天舒也跟着走过去了。
鲍令晖喜不自胜的叫起来道:“楚大侠,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什么风把你吹来的?”他没理睬申公达,迳自便与楚天舒招呼。
楚天舒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和你一样,来喝中州大侠的喜酒的!”
原来楚天舒以前虽然未曾到过洛阳,但与鲍家父子却是多年相识。楚大舒初出道时,在山东昌邑与鲍崇义第一次见面,就曾帮过鲍崇义一个不大不小的忙,颇获鲍祟义的赏识,前年鲍令晖初次出道,也曾奉父亲之命,到扬州拜访过楚天舒。
申公达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们是早就相识的呀?”
鲍令晖笑道:“你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人,称楚大侠又是好朋友,我以为你早已知道了。”
楚天舒道:“我和鲍兄乔梓,可算得是两代交情,实不相瞒,这次我接受你叱转来的中州大侠请帖,另外一半原因,就是想来拜访老朋友的。”其实地还是未曾尽说实话,那另外一半原因,也并不是为了来喝徐中岳的喜酒,而是为了探访姜远庸的消息。
鲍令晖道:“那好极了,喝过了喜酒,就请楚大侠到寒舍小住几天。”
楚天舒道:“这个以后再说吧,我可能还有一点别的事要办,不过无论如何,我总要去拜会令尊一次的。”
申公达一来是因受了鲍令晖的调侃,二来又不无被冷落之感,不禁有点不大高兴,忽地说道:“小鲍,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议论新娘子的一些什么,有点不大对吧?”
鲍令晖道:“我什么说错了?”
申公达道:“你说新娘子的父母不同意这头婚事,这是哪里来的谣言?”
鲍令晖道:“你又怎么知道是谣言?”
申公达道:“新娘子的父亲,姜远庸临死之时,亲口托我替他的女儿做这个现成的媒人的。”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郭元宰不觉也笑起来了。
申公达很不高兴,翻起白渗渗的眼珠说道:“小郭,你笑什么?”
郭元宰道:“姜老前辈去世那天,我整天都在他的家里,似乎并没见过阁下登门。家师所请的大媒,似乎也不是阁下,据我所知,这头婚事是由我这位新师母的舅舅作主的。受家师所托,做现成媒人的是嵩阳派的剪大先生。”
申公达这次不能不有点面红了,说道:“你知道什么,姜远庸得了绝症,两个月前,已知死期将至,他把女儿的终身大事付托与我之时,自己以为过不了三天的。临死托孤这四个字,我也不能算是说错。至于现成的媒人谁做都是一样,剪大先生比我年长,我理应让他担当大媒。”
郭元宰道:“不大对吧,姜老前辈从来没生过病,去世的前一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教徒弟练武的。那天他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突然暴毙。假如他真的是两个月前已经得了绝症,他的家人不会不知。”
申公达道:“你怎么知道他的家人不知?”
郭元宰道:“若然知道,他的家人早已是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的了。但依我所见,并非如此!”
申公达冷笑道:“你们小娃儿懂得什么,他得了绝症,不愿意给家人知道。否则怎会暴病身亡。”
郭元宰道:“如此说来,姜老前辈就只告诉你一个人。”
申公达道:“这个,这个,或许、或许不只……”
话犹未了,楚天舒已是模仿他的口吻接下去说道:“当然是了,因为只有申兄和姜老前辈的交情非比寻常呀!”
申公达气得嘶声嚷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楚天舒笑道:“信,信,谁说我们不信了。不过,争论和死者的交情谁深谁浅,不嫌有点无聊吗?对啦,我还没有请教这位老弟高姓大名呢?”
鲍令晖这才有空给他们介绍,说道:“这位郭兄是中州大侠最得意的弟子。他自小就住在师傅家里的。”
楚天舒故意面对着申公达道:“如此说来,这位郭老弟不能算是外人了?”
郭、鲍二人莫名其妙,郭元宰和楚天舒初次会面,不便问他,鲍令晖则忍不住问道:“楚大侠,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天舒道:“没什么,只是有一件有关这位郭老弟尊师的事情,据申兄说是不能和外人提的!”
申公达甚是尴尬,说道:“这件事情,只怕、只怕徐大侠也未曾与门人弟子提过。”
楚天舒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提过?”
申公达讷讷说道:“他,他不愿意……”好像忽地发觉不能自圆其说,说不下去了。
楚天舒道:“我替你说吧,这也是你告诉我的。徐大侠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所以你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时候,也叮嘱我不要说给外人知道。”
他歇了一歇,接着笑道:“我和徐大侠到现在为止,尚未见过面,按说我才是‘外人’。因此,即使徐大侠未曾与这位郭老弟提过,我也不访问他一问吧?郭老弟是徐大侠最得意的弟子。比起你和徐大侠的关系更加亲近,总不能说是‘外人’吧?”
申公达虽然能言善辩,亦是无辞以对,只能在心里骂楚天舒,把他叮嘱过的不要说的那句话也说出来,老面皮不觉也通红了。
好在他相识的人甚多,此时恰巧有两个朋友经过,申公达连忙跑过去与他们招呼,那两人笑道:“顺凤耳,我们正想找你听听江湖上最新的消息呢!”
申公达道:“好,好,那边有一株名种牡丹,我带你们去看,咱们一面赏花,一面说吧。”他为了摆脱窘境,也顾不得在礼貌上要和楚天舒说一声“失陪”了。
申公达离开之后,郭鲍二人都忍不住笑。鲍令晖道:“楚大侠,真有你的,把这个讨厌的家伙送走。”
郭无宰问道:“楚大侠是否听到什么有关家师的闲言闲语。”楚天舒道:“刚刚相反,是一件有关令师的十分光彩的事!”
鲍令晖笑道:“姓申这家伙料他也不敢说不利于郭兄师父的话。但不知……”
楚天舒道:“是一件本该轰动武林的大事,但这件事至今还是个谜。”
鲍令晖道:“哦,他说的敢情是有关飞天神龙的失踪之谜。”
楚天舒道,“不错。飞天神龙在三年前头踪,江湖上议论纷纷,至今尚未有人知道原因何在?”
郭元宰道:“那和家师有何关系?”
楚天舒道:“据申公达说,是令师把飞天神龙打败,逼他退出江湖的。”
郭元宰道:“我从没听家师说过此事,恐怕多半是假的。”
鲍令晖忽道:“未必是假。去年我出过一次远门,在外间也曾听见许多人这样说的。”
郭元宰笑道:“我也听过这样的话呢。不过传播这消息的人,恐怕都是像申公达这样的家伙人云亦云;或者是由于家师有点名气,因此碰上武林难解之睹,就捕风捉影,扯到家师头上来了。”
鲍令晖摇了摇头,说道:“固然有这样的人,但也未必尽然。”
他的两个“未必”,倒是令得郭元宰思疑不定了。
鲍令晖对他的师父甚为不满他是知道的。按说他没有替师父“脸上贴金”的道理。
“依你说,那么是真的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郭元宰忍不住问他的好朋友。
鲍令晖道:“我不敢说是真,也不敢说是假。我问你,三年之前,你的师父是不是去过一次嵩山?”
郭元宰道:“不错。记得当时我好像也和你说过的。”
鲍令晖道:“你还记得,他从嵩山回来之后,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地方吗?”
郭元宰想了一会,说道:“那几天他很少说话,有客来访,他也不见,叫我出去打发。”
鲍令晖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就可能是真的了。”
郭元宰诧道:“家师若然真是打败了飞天神龙,为何他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鲍令晖道:“我所说的可能是真,只是说他真的曾与飞天神龙交过手,胜败我则不知。”
郭元宰道:“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鲍令晖道:“前几天我爹告诉我的。至于他又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他没有说。”
楚天舒连忙问道:“令尊怎样说?”
鲍令晖道:“他说徐中岳与飞天神龙三年之前曾在嵩山约斗,当时在场的有三个人做证人。但结果如何,把这件事告诉我爹的人就不知道了。”
楚天舒问道:“在场的是哪三个人,知不知道?”
鲍令晖道:“一个是少林寺的监寺枯禅大师,一个就是此次担当徐家大媒的剪大先生,还有一个——”说到此处,忽地笑起来道:“这个人据我所知,你和他的交情很是不浅,待会儿你可自己问他……”
话犹未了,楚天舒已是急不及待的问道:“是谁?”
鲍令晖道:“是崆峒派的掌门一瓢道长。”
楚天舒怔了一怔,说道:“一瓢道长也会千里迢迢的来喝徐中岳的续弦喜酒?”
鲍令晖笑道:“楚大侠,刚才我那句话还未说完呢,我叫你问的是一瓢道长的徒弟,不是道长本人。”
楚天舒不觉也笑了起来,说道:“是我心急了一点,不过一瓢道长有三个徒弟,不知是哪一个徒弟代表他来道贺?”
鲍令晖道:“听说是他的大徒弟游扬。”
楚天舒喜道:“是游扬那就最好不过了,他和我一定肯说真话的。”原来楚天舒与游扬乃是平辈论交,彼此都曾帮过对方的忙,虽然不是时常见面,却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楚天舒若有所思,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来不该问的,不过由于这件事刚才引起你和申公达的争论,我不禁有点好奇。但要是你不愿意说,那也不必勉强。”
鲍令晖已经猜到几分,笑道:“楚大侠和我们小辈何须这样客气,不知你说的是哪件事?”
楚天舒道:“你说新娘子的父母并不同意这头婚事,你怎么知道?”
鲍令晖道:“申公达说她父亲临终之时把女儿许给徐中岳,这是假的。议婚之事,发生在他暴病身亡之后。他若在生,我敢断定他不同意。”
郭元宰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鲍令晖红了脸孔,说道:“你也听得姜老前辈生前说过的,他只有这个女儿,他要选择一个靠得住的小伙子入赘他家的。”
郭元宰道:“我记起来了,他是这样说过一次。不过那是他在大醉之后所说的话。也只这么说过一次,以后就没听见他说过同样的话。”
鲍令晖道:“酒醉吐真言,这句俗语难道你没听过?”
郭元宰道:“那你又怎知道她的母亲不同意呢?”
鲍令晖道:“要是她满意这头婚事,女儿出阁的大喜,她就不会不在场了。”
楚天舒道:“哦,这位中州大侠的新岳母是不在洛阳呢,还是不愿亲自主持女儿婚礼?”
鲍令晖道:“姜老前辈死了之后,未到半个月,她就把灵枢运回丈夫的山东老家去了。姜老前辈原籍山东莱芜,我也是在灵枢起运那天何她女儿才知道的。距离洛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来回也用不了半个月。要是她满意这头婚事,早就应该赶回来的。”
楚天舒道:“那么女家是由谁主婚?”
鲍令晖道:“是新娘子舅父主婚,但并非嫡亲舅父,只是她母亲的堂弟。”
楚天舒佯作不知姜家底细,说道:“原来姜家在洛阳乃是寄籍,他们这家搬来已有多年了吧。”
鲍令晖道:“听雪君说,是她三岁那年搬来的。已经有十六年了,从未回过原籍。”
楚天舒道:“如此说来,姜夫人把大夫的灵枢运回去是应当的。离开故乡这么多年,回去之后,少不免有许多亲朋戚友要应酬,或许也还有家事要料理。”
鲍令晖道:“姜雪君和我说过,她的爹爹在原籍已是没有什么亲人的了。”
楚天舒道:“或许她也不知道徐大侠这样急于成亲,在她回故乡之时,女儿的婚期可能还未定下。”
鲍令晖道:“她离家时,徐大侠似乎尚未提亲。不过我知道得不很清楚,要问郭兄才知。”
郭元宰苦笑道:“我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的。”
不过苦笑之后,他却说道:“到底是楚大侠比咱们多懂一些人情世故,无论如何,一个人离乡这么多年,回去总难免要多留一些时候,何况她回到原籍,也还要料里丧事呢。”
原来郭元宰对心上人变成师母一事,心中虽然极为难过,但师恩深重,对师父的尊敬,他仍是未减的。他不愿意别人对他的师父有所非议,更不愿意别人误会姜雪君是贪慕虚荣才嫁给他的师父。假如他承认鲍令晖说的话——姜雪君的父母和她本人都不满意这头婚事,那么姜雪君终于嫁给他的师父,就只能是由于两个原因了,或者是贪慕虚荣,或者是被他师父权势所逼了,如今楚天舒等于是帮他说话,他心里自是暗暗感激。
正在闲聊,忽听得鼓乐喧天,新娘子的花轿已经抬到门前。园子里的客人都在纷纷嚷着去看新娘子了。
鲍令晖道:“楚大侠,你想去看新娘子吗?”
楚天舒笑道:“新娘子是洛阳第一美人,我当然要去看看她的。”
鲍令晖苦笑道:“那我只好陪你去趁趁热闹吧。郭兄,你去不去看你的师父、师母拜堂?”
郭元宰也苦笑道:“你既然去,我当然也只有奉陪。”
楚天舒更关心的还有另一件事情,说道:“游扬不知来了没有?”
郭元宰道:“像他这样的名人,来了我一定会知道的。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尚未听说,恐怕是还未到了。”
楚天舒不觉皱眉道:“就快要拜堂,这位贵客怎的还没有来?”
郭元宰道:“鲍兄,你怎么知道游大侠今天会来。”
鲍令晖道:“你的师父不是早已托人把四张请帖送给了崆峒派的掌门人一瓢道长么?”
原来崆峒掌门一瓢道人年近七旬,他的三个徒弟都已是名满江湖的了。尤其大徒弟游扬,成名多年,在江湖上早就被人尊称“大侠”,在北五省的侠义道中,他的名誉之响,身份之尊,不过稍逊于中州大侠徐中岳而已。徐中岳和一瓢道人的门下,乃是平辈论文的。故此他给崆峒派的请帖,必须分开来写,一送就是四张,按武林规矩,师父且又兼是掌门,就等于家庄一般。徐中岳为了对一瓢道人特别表示尊重,请帖虽然分具四份,却都是送到一瓢道人手中的。
郭元宰道:“不错,这四张请帖家师是早已托丐帮弟子送去的了,但并没有得到一瓢道长的答复,也不知是否请得动他们师徒。家师料想,一瓢道长他老人家是不会亲自来的,三个徒弟也未必都会来,若在有一个来,已经是给了家师面子了。游大侠是一瓢道长的大弟子,家师当然希望最好能是他来,但是只是希望而已,还未知道是否真的就是他来。”
鲍令晖笑道:“你的师父未得到答复,家父却早已知道。游扬托那位代送请帖的丐帮弟子告诉家父,说他将代表师父来喝中州大侠的喜酒,到时要来拜会家父。不过为了礼貌上的缘故,他可不能让那个人事先告诉你的师父,说是到时只有他一个人来。”
楚天舒道:“游扬素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说是要来,那就今天一定会到。我奇怪的只是,他为人稳重,很少会做出失礼的事。既然决定了来喝徐大侠的喜酒,那就不应来得这样迟!”
鲍令晖笑道:“以游大侠的武功,你还怕他在路上遭遇意外的危险吗?意外的耽搁倒或许可能,不过,既然他反正要来,咱们就迟上些时候再听他说飞天神龙的故事也不打紧。”
楚天舒笑道:“即使他现在已经来了,咱们也没功夫听他说故事。”
鲍令晖笑道:“对啦,咱们还是赶快去看新娘子吧,恐怕现在已经拜堂了。”
少女飞骑赶情郎
一个时辰之前,亦即是那“顺风耳”申公达开始和楚天舒谈及飞天神龙之时,游扬正在赶路。
无独有偶,也正是在那时候,有人要和他谈飞天神龙的事。
崆峒派是只有他一个人来喝喜酒,但和他一起来徐家的却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昆仑派的弟子孟仲强,一个是青城派的女弟子凌玉燕。他们和游扬一样,都是代表师门来作徐家的贺客的。
孟仲强与凌玉燕的年纪差不多,廿岁刚刚出头,游扬则已将近四十了。但游扬最喜欢和年轻一辈交朋友,凌玉燕且和他有点亲戚关系,她与孟仲强都是把游扬当作兄长一般,平时是无话不谈的。
要求游扬讲故事的是凌玉燕。
“游大哥,你说的那些中州大侠的英雄事迹我们早已知道了,但我们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情,你却没有说。”
“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飞天神龙是给徐大侠逼他退出江湖的,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对不住,我不知道。”
“你骗我,我知道你一定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在场的三个证人,你的师父是其中之一。你怎能会不知道呢?”
“师父没告诉我,我当然不知道了。”
“我不信,游大哥,你从来不说谎的。为人最紧要的是要讲究一个信字,这是你说过的,对不对。”
孟仲强笑道:“玉燕,你记错了。游大哥说过的是做人必须守信,切不可谎言欺骗朋友。对坏人则可以不择手段,这叫做:遇文王,兴礼乐;遇桀纣,动刀兵!”
“对啦!”凌玉燕撅起小嘴儿道:“游大哥,原来你是把我们当作弟妹看待乃是假的,连朋友都不是。在你的心里原来你竟是把我们当作坏人!”
他们一唱一和,游扬没法再“躲避”了,只好说道:“我是骗你,飞天神龙因何退出江湖,我确实不知。他和徐中岳有过辣手的事,师父倒是说给过我听的。不过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什么?”
“我怕你们口疏,说出去会影响一个人的声誉。”
“我们保证守口如瓶就是。”凌玉燕与孟仲强同声说道。但游扬还是摇了摇头。
凌玉燕忽地拍掌笑道:“不用你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我到了徐家,逢人就说。”
游扬吃了一惊,连忙说道:“你莫自作聪明,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凌玉燕道:“我知道那场比武的结果,是中州大侠徐中岳败在飞天神龙之手!”
游扬道:“是谁说的?”
凌玉燕道:“是你说的!”
游扬道:“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凌玉燕笑道:“你刚刚说的。你说比武的结果要是给人知道,会影响一个人的名誉。飞天神龙是人所共知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名誉会受到影响的当然不是他。游大哥,你这话不是分明告诉我们,败的一方是中州大侠吗?否则焉能影响他的名誉?”
游扬苦笑道:“所以我说你自作聪明,这只是你强作解人,并非我所说的。”
凌玉燕道:“那么难道是飞天神龙输了?他输了,你有什么必要维护他的名誉。”
游扬说道:“我也没有说是飞天神龙输了。”
凌玉燕笑道:“但总有一个人输呀。好吧,你既然不肯告诉我,我只有按照我自以为是的对人讲了。当然我不会漏掉你说过的那两句话的。我倒要看看,别人是否也像我一样的解释你的话意。”
游扬摇了摇头,说道:“你这野丫头,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好吧,我把我所知的告诉你,但你一定要保守秘密!”
凌玉燕笑道:“对啦,趁这里没有外人,你还是早点告诉我的好。我答应你,别人就是用剑指着我的咽喉,也休想逼我泄漏秘密。”
游扬似乎想说又不想说,终于说道:“不如在回程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咱们要赶往徐家喝喜酒呢。新娘子听说是洛阳第一美人,你也不想错过看他们拜堂之事!而且,未能赶往观礼,这也是失礼之事呀!”
凌玉燕道:“办喜事的人家,一般都是选择午时拜堂成亲的,对不对?”
游扬说道:“不错,除非历书上有待别说明那一天的午时‘犯忌’,午时多是‘吉时’。”
凌玉燕道:“咱们本来也是准备午时之前赶到的,对不对?”
这是游扬早就对他们说过的,游扬只好承认。
凌玉燕笑道:“如今距离午时约莫还有一个时辰,下了这个山坡就是平地,这条路我走过的,到徐家最多不过十里路了,咱们的马跑得这样快,一个时辰,你还怕赶不上徐大侠的拜堂?”
游扬无法反驳,只好说了:“他们那次在嵩山比说,其实只是比了半场,……”
游扬刚说得两句话,忽听得急骤的蹄声,一骑快马如飞而来。游扬连忙停止说话。
骑在马背上的是个黑衣人,戴一顶阔边的黑呢帽,披一件有“套头”的黑斗篷,脸都全被遮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山路狭窄,而且是在下坡路上,要是撞个正着,非得人仰马翻不可!
游扬连忙让路,避上山坡。孟仲强和凌玉燕却来不及闪避了。
他们少年气盛,见这个人横冲直撞,不禁都是心中有气,即使本来可以闪避的,他们也不肯忍让,何况确实是来不及闪避?
孟仲强陡地一声大喝,双掌就向这匹马推去。他使出了昆仑派的“混元一环功”,用不着打着那匹马,只以劈空掌力料想也可以将对方的坐骑阻住。凌玉燕没有这么高深的内功,她拔出剑来,准备逼不得已时,一剑刺毙那匹奔马。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呼的一声,黑衣人的坐骑跃起一丈多高,竟然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黑衣人是从山上疾驰而下的,虽说是靠着居高临下的这一势,才能飞骑而过,但骑术之精,亦足以震世骇俗了。
更加令得游扬吃惊的还不是他的骑术,而是他的武功。
他飞骑超越之际,只听得“当”的一声,凌玉燕手上的青钢剑已飞上半空。
仲强更加狼狈,他的劈空掌力非但未能阻止奔马,自己反而给抛离马背。
两件事情发生在霎那之间,连他们自己都莫名其妙怎的就着地方的道儿。游扬则看得清楚,黑衣人只是一挥马鞭就把凌玉燕的青钢剑卷出手去,在挥鞭之时发出的力道同时把孟仲强震翻。
游场大惊之下,连忙飞身下马,抢救孟仲强。但还是慢了一点儿,孟仲强已经脚跟着地了。
孟仲强没有跌倒,倒颇出游扬意料之外,连忙将他扶稳,问道:“你觉得怎样?”
孟仲强道:“没什么,我好像给人轻轻提起又轻轻放下一样,好似中了邪门!”
游扬搭着他的脉门,亦已察觉他的脉息如常,的确是没有什么!这才放下了心。
凌玉燕拾起跌落地上的青钢剑,气得粉脸通红,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强横的人,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游扬,你也真是……”
游扬笑道:“我是什么?”
凌玉燕气鼓鼓的道:“你是缩头乌龟!你眼见弟妹受人欺侮,帮忙我们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游扬苦笑道了:“莫说我刚才来不及帮你们的忙,就算我能够帮手,凭我这点功夫,也‘教训’不了人家。再说人家这不算欺侮你呀!”
凌玉燕怒道:“打落我的剑,摔跌孟师兄,还说不是欺侮我们,要怎样才算欺侮?”
游扬笑道:“你平心静气想想,人家不打落你的剑,不怕你一招‘举火撩天’,削断他的马足?仲强的劈空掌力,他不设法抵消,他的坐骑又焉能跳得过去?”
凌玉燕道:“谁叫他横冲直撞?我们不过要伤他的坐骑,但我们若是给他撞个正着,在这亲狭窄的山路上,人仰马翻,只怕性命都难保全!”
游扬说道:“人家敢在这样的山路上下来,当然是有把握不会碰着你们。他那套骑术,你们也该心服口服吧!”
凌玉燕满肚子气仍是未能全消,说道:“大哥,你总是喜欢帮外人说话,他冲下来时,我们又怎知道他的骑术如此精绝?你却先闪开了!”
游扬笑嘻嘻地道:“这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在未明对方底细之前,还是避之则吉。”
孟仲强忽道:“游大哥,你看这人的武功比中州大侠徐中岳如何?”
游扬道:“两人都是一身上乘的武功,很难比较。”
凌玉燕道:“我听得孤云道兄说你曾经与徐大侠印证过武功,好像是不分上下?”孤云道人是崆峒派掌门一瓢道人的三弟子,亦即游扬的小师弟。
游扬道:“你莫听他胡说,那次我是输了一招的。”
凌玉燕道:“输了一招,相差亦是不远,但刚才那厮的武功似乎比你高出许多,岂不是徐大侠也不如他了?”
孟仲强忽道,“这人武功如此高强,会不会是飞天神龙?”
凌玉燕道:“绝对不会是他。飞天神龙是败给徐大侠的。再说今日八方豪杰会中州,若是飞天神龙,他又怎敢单骑跑来洛阳招惹徐大侠?”说至此处,忽是霍然一省:“这厮什么日子不好来,偏偏今日跑来洛阳,恐怕多半是来喝徐大侠喜酒的,到了徐家,我倒要打听打听,看他是什么来历?”
孟仲强道:“你是想到了徐家,请和师门有交情的长辈帮你找那个人的晦气吧?我劝你别生事了。”
凌玉燕禁不住又生起气来。说道:“你和我同样吃人家的亏,你不敢招惹人家,反而也像游大哥一样教训起我来了。你就会欺负我,我不理你啦!”
她哪知道,此时不仅游扬对那个人的来历起疑,孟仲强也是不禁思疑不定的。
孟仲强与凌玉燕虽然尚无白头之约,却是早已心心相印;在别人的心目中也早已把他们当作一双爱侣了。孟仲强正想向她陪话,忽听得又是一阵暴风骤雨的马蹄践地之声,来得似乎比刚才那骑还快。
这次他们已有准备,游扬和孟仲强都避上山坡,凌玉燕心想:“这人的骑术恐怕未必能如刚才那个小子精妙,还是避之则吉。”只好也跟着他们躲避。
她刚刚闪开,只见那骑马已是从她面前掠过,骑在马背上的是个年纪似乎比她还轻的少女。
那少女叫道:“卫大哥,你等等我呀!”
凌玉燕心想,刚刚经过这里的只是有那个“强横无理”的小子,看来这少女定是向他呼唤无疑。
那少女的内功显然甚为了得,虽不是高声叫喊,也震得群峰回响,久久不绝,游扬等人都是武学行家,估计她使出这样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三五里之内的人都应该听得清清楚楚。
山路是盘旋而下的,十里的山路在平地可能不到三里的距离。那人刚刚走过,即使他的马跑得快,也应该听得见的。事实上凌玉燕居高临下,也还隐约看得见那一人一骑的影子,他还未曾跑到山下哩。
可是回声业已停止,仍未听见那人的回答。他有那么高强的武功,相信“传音入密”的功夫也决计不会比这少女弱的,为什么他不回答呢?
那少女似乎甚为着急,又再扬声叫道:“卫大哥,你一定要去徐家,听我说两句话再去也不迟吧!”
那人果然是去徐家。凌玉燕暗自想道:“看来那厮好像是这少女的情郎,那么一个粗鲁的蛮汉,居然会有如此美貌的少女追他,他还不睬人家,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她不觉为这少女抱起“不平”来了。
忽听得一声马嘶,其声极凄厉,孟仲强定睛看去,大吃一惊,说道:“那女子不知怎的跌下马来!咦,她的那匹坐骑滚下了山坡,动也不会动了。”
他“不知怎的”,游扬却已看得分明,或者更严格的说,一半“看得分明”,一半“想得分明”。
三人联骑下山,凌玉燕走在前头,游扬最后。
山路盘旋曲折,那少女快马疾驰,已经转过几个山坳,若然是平地的话,少则她也走出了三里开外了。但在这盘旋曲折的山道上,他们居高临下,还可以看得见她。游扬走在最后,走的是下坡路,亦即是说在三人之中,他所在位置最高,故而他也看得较远,较为清楚。
他看见那少女的坐骑和前面那个黑衣人的坐骑越来越近,不过也还隔着一个山坳,即使是拉成直线的话,据他的估计地还在百步之外。
少女的坐骑正在飞奔,忽地就倒下来,那少女宛如黄鹊冲霄,身形飞起。
少女那匹骏马因何倒毙,他看不见,但以他丰富的江湖经验,也可以猜得个**不离十了。
当然不是因病倒毙,必定是给暗器突然打着的。前面只有那个黑衣人,暗器不用说定是那黑衣人所发。暗器也一定不是飞刀弓箭之类,否则他会看得见。游扬猜测,这暗器倘若不是一颗石子,就是一枚钱镖。**蜀山剑侠传外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