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那瓶红艳得有点耀眼的药水,阿修罗王和玄王都知道,他们多年的夙愿即将实现,只要将冰巫身上的雪种取出,他们最爱的夕儿就会回来了。
冰巫神态冷漠地看着透明的瓶子里盛着的鲜红液体,宛如一束跳动的火焰照进人心里,也照得她的眼睛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激动之后,冰巫剩下的仍旧是冷漠,她调出六魂幡,握住幡身的手紧了又松,再紧紧握住,溟希望她能遵循自己的心,不忍让她承受覆灭人间的痛苦,可,雪种不容许她有这种犹豫。
开始,就代表结束,最后留下的,还有什么?
洛洇哥哥和修罗都希望她能变回从前的她,但前些ri子她绽露真实的自己的时候,他们却犹豫了,习惯了她的冷漠,习惯了她的残酷,他们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曾经纯净的她,所以他们恐慌着,不承认她的自我,手上偏有不能放弃寻找为她战线自我的机会。
何必……如此矛盾呢?
面对两人的期盼,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什么,忽然间,她也有点恍惚了,雪种又如何,现在她对杀生已经没有任何负罪感,也不曾觉得难过,从来不为生命从自己手上消逝而痛心,既然自己感觉不到,又何来的悔恨,现在与过去,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明白淼夕的感受了,即使他们地希望落在她身上。偏又不承认现在的她,这是多么无奈的一件事,幸好,她还有溟,而淼夕也有妖王和小雪的支持,那份痛再深,也总有解脱的出口。
呵呵。她什么时候也像淼夕一样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了,她可是冰巫啊?
也许。她一直是有情的,她地血脉里同样流着人类的血,淼夕生为人,感情正是来源于她,只是她自己忘记了,忘了该如何去感受自己地心,也忘记了如何表露自己的情。
时间过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忘记自己不是真正的玄人,久到再也想不起母亲美丽温柔又带着忧伤的慈爱,久到童年的回忆模糊起来,童年的小小愿望也遥不可及起来,久到……过去的她,到底是以何种心态看待这个世界地呢?
心中还有眷恋,是作为人对世界的留恋,世界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它若是毁灭。自己真的会如阿修罗王和溟说的那样心疼吗?
冰巫摇头,暗自在心中笑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失去大部分感情的她根本无法爱世界,自然也不在意毁了它,没有直接下手的理由。是对淼夕和夕的在乎,她们是在人间出生、成长的人类。
然而,尽管在乎自己两个转世地意志,冰巫依旧是冰巫,她不会同情,不会怜悯,更不会爱,当游戏之物威胁到她的存在时,她将毫不留情地选择自己,除了溟。她爱的只有自己。
只见她拿六魂幡的手一挥。漫天的冰雹毫无预兆地从晴空万里的蓝天砸下,人间。走在阳光下没有防备地人与兽死伤无数,可怕的是这片突如其来的冰雹和连续下了一整年的怪雪一样不会融化,不同的是它不会砸伤花草,而是以诡异的方式将那些美丽的植物冻在冰块中,一如冰巫当年的誓言,她将冰封千里,以鲜血染红纯白的冰雪,把缤纷的鲜花留住,送给她地大祭司一个冰雪封印地、永远的chun天。
天界地神仙没一个人敢站出来跟她作对,不仅因为她身后的玄王与阿修罗王,不仅因为她手上的最强法器六魂幡,不仅是她强悍地实力和残忍的作风,真正震慑人心的,是那双冰紫冷傲的双眸以及那身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该来的总是要来,毁灭人间是与雪种一起种植在她身上的不可摆脱的宿命,明知道每一次挥动六魂幡将收割多少无辜的生命,她心湖始终静若止水,甚至还有一丝丝满足的喜悦,无关雪种,只是在挥动六魂幡的刹那,她看到了为她而死的恩师。
尤记得恩师是个温柔和蔼的人,仿佛照进她心中的一缕光,在她痛苦难受的时候,是他陪伴安慰着她,偶尔他有点任xing,是他疼爱她才在她面前展露的天真,却时刻抚慰了她独自被抛弃在人间的孤寂。
他是特别的,她想,他比坐在神殿口口声声说着为了种族的祭司更令人尊敬,不是冷漠的神圣庄严,宛如和风抚过心湖,激起一圈圈荡漾的涟漪,扩散满了空虚的生命。
当时,失明的她时刻在想,那么平易近人,连气息都让人想依靠的人长着怎样和蔼的一张面孔。
好不容易,她拥有了能力,也恢复了视觉,却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斑驳的血痕无一不昭示他临终时承受的是多么深刻的痛苦,鲜红的血液如同烙印刻进了她的灵魂,柔和的面孔苍白地垂下,不复血sè,可是,他的眼睛始终温和、平静地看着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用他的命为她的清白作证,诉说着他对她的信任。
明明没有必要,她只是他拣到的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弃婴,顶多也只能算是他的徒弟,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在众多责骂厌恶的目光中,为什么他还能信任,宠爱她?
不懂,一直到现在,冰巫也想不通,她的恩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不顾众人的谩骂,也未曾考虑自己的前途,无条件地照顾她,她认为疼爱着她的母亲都没有这般待她,那个人,怎么能把有无所有还是瞎子的她看得比自己地命还重要?
不过,冰巫知道。她尊敬着她的恩师,因此,她要向夺走恩师生命的人复仇,连带的,她也讨厌人类,讨厌神仙,讨厌玄人。讨厌天人,更憎恨着使她有口难辩的修罗。当恩师生命火焰熄灭的时候,她就发誓要向这个世界复仇!
“够了,我的巫女,停止你地疯狂!”
溟的声音从六魂幡中传出,成功地制止了冰巫继续挥舞地动作,因为使用高深的法术,神器和使用者的心连在一起。他清晰地听见了冰巫的心声,不忍看她继续被回忆囚禁折磨,溟决定就算用上自己的命也要唤回冰巫的心智。
冰雹渐渐停止,六魂幡也不在听从冰巫的指挥,冰巫只能懊恼地看着手里地夺命之幡,溟又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她爱他,才更对他不了解自己而感到难受。两人的心连在一起,但是他还不懂现在的自己需要用恨来麻痹吗?
很遗憾,你能阻止得了哦一次,阻止不了我十次,溟啊溟,你能看见我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就该知道我此刻是真心想杀戮的,还是说连你也被求困在过往的“我”中,而不愿意接受现在的我?
“有情,才恨,杀戮,是平息地唯一办法。”冰巫看向六魂幡的目光渐冷。
“我的巫女,你也曾经对人类有过期待有过爱,爱与恨是两面一体,因而在他们想伤害你的时候,你才有恨。你的两个转生意识都是人类。不正好证明你仍旧在期待着人类能给你一个答案吗?”
溟的一句话使冰巫地心再次动摇了,随即她讽刺一笑。就算这样又如何,人类始终没有给她答案,而恩师仍旧深深地刻在了她心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人类活在这个世界上,连带的,她也憎恨着自己身上那部分属于人类的血统,她赞同了那些讨厌的人说的话,她身上的血统,好脏!
这一次,冰巫主动放开了自己的手,将不离身的六魂幡丢给了玄王,她选择亲自动手,即使会消耗她大量的灵力。
然而,溟再一次反抗了她,六魂幡从玄王的手中飞出,发出忽而低沉忽而尖锐地鸣动,被束缚地魂魄带着哀号从六魂幡里飘出,无论生前是什么身份,死者憎恨生者,昔ri的好友也不能阻止他们为世间制造更多地死者,能控制他们的只有六魂幡,失去生命的同时也失去理智,他们无视冰巫散发的强大冷冽的灵气,围绕在冰巫周围阻止她的攻击。
溟的举动明显激怒了冰巫,他居然为了保护人类不惜利用六魂幡来牵制她,溟居然又一次站在她的对立面!
强烈的感情再次从心中泛出,尽管她多么地不愿意再牵动雪种,可是她的尊严,她的骄傲无法原谅自己所爱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她,口口声声亲密地说只有她才是最重要,却为了毫不相干的人类而与她反目成仇。
“溟,不要让我生气,让开。”冰巫勉强自己克制满腔的愤怒,尽量令自己的声音平静,似乎很不成功。
可惜,溟不是珑,不懂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悲天悯人的洛夕儿,于是他坚决地拒绝了冰巫的最后通牒,还想继续劝说。
不可原谅!
人类,真的值得他这么付出吗?那她在他心里又是什么?!
屈辱使冰巫冷艳的容颜冻结,一直压抑着的灵力瞬间释放开来,围绕在她身边较为弱小的鬼魂立刻就在这庞大的灵力中被压得魂飞魄散,剩下的那部分情况也不好,能继续在她面前飘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强者。
溟不退缩地cāo纵灵魂向冰巫进行攻击,一边也释放更多的鬼魂牵制阿修罗王和玄王的援助,并总是挡在冰巫的攻击前,他赌冰巫不会伤害她,事实也如他所料,每次六魂幡挡上前的时候,冰巫总会硬生生将蓄势待发的攻击收回,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溟。
灵力的消耗,强压下攻击的反噬,鬼魂的游荡,使她身上越来越多伤,情绪也越发压抑,这时,她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对溟到底是什么了,他怎么能对她这么残酷,利用自己的感情来伤害她也要阻止她的毁灭。
“溟,我从来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最后一次,让开!”
遗憾的是,太长久的时间使他们不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溟也没有听出冰巫冷至绝对零度的语气里所包含的乞求,就这一次也好,她希望溟不要背叛她,溟现在的举动,不仅伤了她无人能伤的身体,更无疑是伤了她的心。
为什么他要让她失望呢?
溟挡在面前的身影彻底摧毁了冰巫最后一丝希望,愤怒与悲伤完全将她吞没,更多的灵气围绕着她聚集起来,无限寒气从她手心准备攻击的圆球中散出。
“你自找的。”
一字一句从牙缝中飘出来,将四周的温度降到最低,成功地把所有鬼魂冻住了,而她则举着凝结了一颗寒气球的手砸向六魂幡,她故意放慢了速度给溟更多的时间,她也在赌,赌溟能闪开,至少,就当是施舍,给她一点安心,让她相信溟是爱她的。
可是她注定失望,当她已经来到六魂幡咫尺之前,六魂幡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愿,那飘扬的幡仿佛是溟坚定的身资,他在向冰巫证明,他绝对不会让开,因为他要阻止她继续下去。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见,冰巫飞扬的乌黑秀发在空气中褪了颜sè,染上冰雪般的银霜,眼眸瞬间被最浓郁的悲情与绝望填满,然后缓缓沉淀,冰紫的眼睛中仿若死水,再不见半点波动,那身冰晶织成的祭袍衬得她好象是没有生命的冰雪傀儡,她全部感情凝聚的一滴泪滚落脸颊,落到胸口上,胸口的雪种顿时曝露在所有人面前。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玄王与阿修罗王未能及时赶到冰巫身边阻止,只能静静地看着,看那晶莹妖冶的雪种盛放宛如最华丽的冰花,一如冰巫的人,冷艳而无情,竟是那么协调,偏又绝望得叫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