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蒙胧,淼夕感觉自己仿佛陷身冰窖,身体冰凉,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该回去了,该回去了,他在等着……
心抽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谁在等呢,为什么想到那个人就好痛苦,那纯粹是来自灵魂的酸楚,逼人落泪。
想回去,想回去,想见他,好想他……
心里那个声音不断地催促她回去,该回哪里去,回到荒芜灰暗妖怪横行的世界,回到冰天雪地严寒无情的国度,回到阴玄幽凉却又庄严不可逼视的神殿,那里,才是她的归宿,那里有人在等着她。
是的,她知道,庄严的祭坛上,一张飘荡妖异的幡,它在呼唤,它在提醒她,她该回去了,回去履行她的职责……
淼夕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看到那张幡时,心里会这么难受,宛如心被活生生地撕裂、辗碎,流尽了血,飘飞成灰,始终无法摆脱的痛苦,如烙印一般印刻在灵魂中。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无言的愤怒、绝望与深深的悲痛,全身血液如冰样刺骨,冻得她无法呼吸,不能思考,内脏都要结冰了。
好恨!好恨!好恨!
严寒夹着无边的恨意不停地压迫着淼夕,是冰巫吗?在恨阿修罗王?
不,她是在恨自己,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是她害死了他,是她的错,她只是在迁怒于阿修罗王……可除了迁怒,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没有他的世界,她不想要,一点也不想活下去……她恨自己的不小心,她恨自己没有注意到他看她的目光,她恨自己是冰巫的身份,好恨好恨!
可是,是修罗,为什么修罗要找上他,还是他找上了修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两个男人要阻止她完成六魂幡,她爱的人因她而死,爱她的人将她的灵魂强制送进轮回,希望借投胎转世使她遗忘从前,遗忘怨恨。
然而,刻在灵魂的怨与恨又岂是轻易就能忘记,爱过,却不被承认,伤过,却要面对背叛,绝望了,却无法死心,无法不去想,爱他爱到最后却落得自己伤心,归根究底,是她自己种下的祸根,就该由她品尝苦果。
早就知道了,她早该想到他会那么做,那个男人是冰冷的玄人中的异数,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包括亲眼看到她杀死前任冰巫之后,他温柔地笑着走近她,为她洗涤手上,身上的血腥。
后来的日子里,他无数次看过她的冷酷与残忍,可他依然温柔地对他笑,她知道,他是明白她的,她的残忍,她的无情,都是她在发泄自己的痛苦无依,于是他成为了她的依靠,给彷徨的她一片温柔的阳光。
她终于明白,年幼的自己给洛洇哥哥的是怎样的温暖,而她也贪恋起这样的温暖。
我的巫女,每次听到他这样的呼唤,她就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人厌恶的混血,不是被人畏惧的冰巫……我的巫女,一句呼唤仿佛在她身上打下了属于他的印记,也让她知道,有人需要她这个人,不是她的力量……我的巫女,我的巫女,除了他,没人再这样亲昵地叫唤她,也没人能再走进她冰封的心扉。
真傻,明知道冰巫是不能有爱情的巫女,我的大祭司,既然你称我为你的巫女,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为什么承诺即使天都唾弃我也会站在我这边的你会比谁都先舍弃我,毁去了我的梦想,联合天人来逼迫我?
果然,我还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吗?
好恨,为什么我身上流着肮脏的混血,如果,如过我也是纯血统的玄人,我的大祭司,你是不是就会留在我身边,你可知我造六魂幡攻打人间,是想让你看看人间温暖的阳光和美丽的花朵,那是没有离开过洪荒之境的你从来没看过的美景,想你陪我一起看我为你冰封的世界,皑皑白雪下覆盖着冰晶,再也没有污秽,没有血腥的世界,纯白的颜色最适合你。
如今,你再也看不见了,失去生命与灵魂的你,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留下,从前欢愉的言语,如今也成了空无的回声。
恨!只能恨!活者就是为了用恨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自己,把过往的伤疤亲手撕开,看着里面淌出血来,夜以继日地伤害自己,再进一步地痛恨自己!
名为“恨”的情绪冲击着淼夕的神经,将她淹没在滔天的恨意中。
“淼夕,你快醒过来!”
珑的叫唤召回了淼夕的意识,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珑拿着一方丝帕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刚才看到淼夕痛苦扭曲的脸庞,他心都揪起来了,本以为是伤口发作,用灵力一探之下才发现,她的意识从身体里消失,灵魂被囚禁在记忆的情绪中挣扎不开,他没有多想就用灵力把她召了回来。
“你怎么了?在作恶梦吗?”珑关切地问。
“恶……梦?大概是吧,是个恶梦……还好,梦醒了。”冰巫的情绪对人类来说始终太强烈了,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梦到了什么呢,和我说说吧,说出来或许会好一点。”
珑故作轻松地拍拍淼夕的脸,希望能借此打醒她,才从记忆的梦中挣脱就睡回去的话,很可能会被囚禁得更深,他不敢保证下一次拉回来的还是完好属于淼夕的意识。
淼夕想了想,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后,把梦中冰巫的愿望和珑说了遍,但没说到冰巫和大祭司的事,她直觉珑听后不会高兴。
“她想回洪荒之境,很强烈的愿望。”
珑沉默地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那我送她回去吧,我和你一起去,不过我不认识路,毕竟千万年前被天人打败之后,通向洪荒之境的通道就关闭了,除了少数守护灵兽,没人知道该怎么去洪荒之境。”
说到守护灵兽,淼夕就想起小雪,记得玄王说过小雪知道通向洪荒之境的通道,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心里牵挂个不停,偏又不敢叫珑去找,生怕听到的是小雪烟消魂散的噩耗。
珑拿出淼夕托他保管的红玉手镯:“说起灵兽,我发觉你和灵兽真的很有缘,现成的就有一个。”
“啊?”淼夕不明所以地对珑眨眼睛。
珑手一晃,一个金煌煌的大蛋从手镯里被拉出来。
这蛋怎么这么眼熟呢,貌似她没有拿金子烧铸过金蛋呀?淼夕偏头想了老半天,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弄出个金蛋放在手镯里,不过是不是她的错觉啊,她怎么觉得那蛋被珑捉在手上居然会发抖。
“呜~~~哇~~~~啊~~~~~!饕餮?是饕餮啊!饕餮阁下,不要吃我,我只是个普通的蛋!”
已经够不普通了,哪家鸡鸭鹅鸟兽虫生的蛋会说话来着。
珑厌烦地瞪了金蛋一眼:“你闭嘴,再吵把你做成荷包蛋!”
金蛋立马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继续抖抖抖。
淼夕颤颤地指着半空里发抖的蛋:“这个...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的手镯里?”
金蛋还在珑的禁言恐吓中不敢发话,只好由珑负责注解:“这是龙蛋,四灵兽之一龙族金龙的蛋,至于它为什么在你的手镯里...”
看珑的眼神飘过来,龙蛋赶紧发话:“我不是小偷也不是偷渡客更不是寄生虫,是美女主人在镇龙关解开我的封印,我认她为主,然后就在手镯里修炼了。”
淼夕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一个蛋没什么用,她随便丢在手镯里,时间一久就给忘了。
“那你认识通向洪荒之境的路吗?”
龙蛋颤了颤,干笑连声:“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洪荒之境是传说中群魔乱舞的地方,普通修真者进去,一则成魔,二则灭亡,没有第三条选择,很多正派妖族都把那里当成恐吓不听话孩子的地方……”
看那龙蛋似乎有意发表长篇大论,淼夕眉头皱起,珑目光一斜:“听说龙蛋很补,做煎蛋还是蛋花汤呢?”
很有危机意识的龙蛋赶紧说明最后答案:“我不认识路。”
见珑的目光危险了,他赶紧补充:“但我的认识一个朋友知道。”
危机解除,珑看向淼夕,用目光询问她的意思。
淼夕低头苦笑:“过几天吧,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手镯还是你收着,反正我不能用灵力,戴着也没用,我累了。”
珑宠溺地给她盖好被子:“你睡吧,我去给你做甜点,今天吃蛋糕好不好?”
说完不顾金蛋的挣扎,珑一把抓了丢进手镯里,走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