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夕恍惚地走到血染红的江边,还没来得及掩埋的身体曝露在黄沙上,或者随着河水飘荡在河上,尽管夜色掩盖了血的殷红,吹拂而来的风中带着本该属于地府死城的腥甜味,寒风凄凄,带来了大片的云遮掩夜幕上的繁星,潮湿的风冷冽吹拂着淼夕。
雨要来了吧,一阵大雨会带走血的味道,却带不走在战场上被杀戮的灵魂所发出的任何人也无法安慰的呻吟,淼夕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白天在这里发生的战事。
以前她和月昊经历的战争和今天一对比反而成了孩子的游戏,就算不用夜视淼西也能知晓什么叫尸骨遍野。人啊,不是神的宠儿,更像是被神所诅咒的悲剧,一生都庸庸碌碌地活着,愚蠢地为自己的生命下了幸福的定义,转眼又成空,钱财权势不过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人却始终迷恋着这样的前景,忘了自己只是茫茫天地间的一蜉蝣,既不能使物换而星移,也不能让沧海成桑田。
天上厚密的云层划过姿态不一的闪电,接着又响起阵阵惊雷,雨水一滴一滴掉落,由慢到快,有小到大,仿佛天也在哭泣,雨水落到淼夕脸上,宛如泪水。
“主人,下雨了,我们回去吧。”小雪担心地拉着淼夕的手。
淼夕没有动,她对小雪凄然一笑:“小雪,你说人生在世是为了什么?明知道活着总有一死,为什么还要去追求没有意义的物质?幸福又是什么?”
“主人不快乐吗?”
“我不懂,快乐是什么?只是因一件事而喜悦,然后又消失的感情,是心灵的避风港,还是人逃避死亡的借口?你看,这些人认为自己该为自己的生存而遵从,可是遵从的后果却要了他们的命,为什么他们还要这么傻呢?难道人也要像飞蛾扑火那样不知变通吗?”淼夕蹲下身子取下红玉手镯,把手伸到河水里,有着冰的温度的水刺激着淼夕的神经,她想闭上眼,疼痛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她还活着。
小雪不解地看着淼夕,它不明白主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是在同情这些人吗?这可不像主人啊。
淼夕突然转过头看向小雪,粲然一笑:“小雪,你说如果我也死掉好不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在乎,把烦恼都丢给世人。”
小雪的脸在夜色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主人!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你还有我,还有许多在乎你的人,你一定要活下去,当个神仙永远地活下去!”
“神仙?嘿嘿,我所鄙视的一群人却成为了我的追求目标,世界上没有谁少了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也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生命总会有尽头,谁能保证神仙就一定不死,我就看过阿修罗王斩杀过不少神仙,神仙的生命也是有极限的啊,那我何不把这个极限提前,早早把世事抛在脑后,当一缕幽魂看千帆过尽,看世事变迁。”
“不会的,主人不会死的,阿修罗王不会杀死主人的,他...”
“他是我的师傅,对吗?”
“不,他...”
“小雪,他只是我的师傅,也只是阿修罗道的王,最强的天人。”这是说给小雪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淼夕几不可闻地叹息。
“不是的!”小雪拉住淼夕的手,“他一定不会杀死主人,主人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徒弟,因为...因为...他爱主人!”
淼夕楞了楞,没想到小雪会突然把事情说穿,但是她很快又自嘲地甩甩头。
“小雪,别说胡话了,那是不可能的。”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爱上你,还是你不可能爱他?主人,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明明知道的,你早就知道,既然你能懂唐瑞,能知道墨羽,能看穿绛翠,为什么你就选择逃避阿修罗王呢?说胡话的是你自己啊!”
淼夕笑了,淡雅平静的微笑,小雪知道她拒绝这个话题,她把自己的心封闭了。
“小雪,你先回去吧,帮我看着那几个人的反应,我想一个人再呆呆,毕竟这个壮丽的战场有我一半的功劳呢,还有,你该叫我姐姐,别再叫错了。”
“主人...好吧,姐姐,你自己小心。”
小雪银白的身影消失,只留下淼夕独自站在河边,因为雨的关系,河床渐渐变宽,没过淼夕的脚板、小腿、膝盖...淼夕依然没有动的意思,任雨水拍打着她的脸,她的身体,如果她能像这些水一样随流而去,该有多好。
就在河水要淹到淼夕小腹的时候,一股神力将她的身体托了起来,把她送回河水不及的地势较高的岸边,她身上的衣服也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迹。
淼夕的嘴角弯起了不易察觉的弧度,就算不转身,她也知道来人的身份,唉,她非要用上这样的手段才能见到他啊。
“傻丫头,在干什么呢?”阿修罗王的还是一如往昔地微笑,不愠不火,淼夕也无法分辨这句话里是否藏了什么。
“在等你。”淼夕察觉到力量的流动,知道阿修罗王在周围布下结界了,他始终如此谨慎。
“不是说讨厌我,不想见我的吗?”
“对哦,我都给忘了,你就当是我刚睡醒,神志不清好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吧,小雪给不了我答案,所有人都说你睿智无比,你给我一个答案如何?”淼夕看着黑暗无光的天空,静静等待着阿修罗王的答案。
“最好的答案只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唯一一个我看不透的人,所以我不会也不能给你任何建议,正如我不会教导你如何去修炼,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体会领悟。”
“为什么是我?追求你的仙女何其多,并不差我一个吧,如果我也和她们一样迷恋你,你是不是就会收回对我的在乎?”
阿修罗王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为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天宫的三生石吗?”
“三生石?是那个定姻缘的石吗?”淼夕看的书不算少,多少看过一些关于三生石的传说,三生石上,缘定三生。
“你相信缘分吗?”阿修罗王又问。
“缘分是虚无飘渺的东西,说它存在,谁也看不见摸不着,说它不存在,一生就未免太多巧合。”淼夕客观地分析,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阿修罗王别有深意地看着她:“相遇是一种缘分,相识是一种缘分,相知是一种缘分,仙即求缘者,我是天人,我也曾向天乞求过。”
淼夕惊讶地转过头,却迎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有里面说不清的情感,她连忙又转过头。
“很惊讶?以为我能力够强,足够支配天地?力量并非存在之始就持有,存在之初,呵,我也不过是一缕幽魂,只是我比普通的魂魄强上一点,凭借这一点的优势存在,然后杀戮,获得更强的力量,这样周而复始,在我意识到的时候,我被冠上‘杀神’的名号,不论神仙或妖魔都害怕我,一边对我示好,又无时无刻地算计着怎么杀死我。这样的日子,你说我会怎么做?”
淼夕茫然地摇头,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呵呵,我到了阿修罗道,把那些口是心非的神仙都甩开,后来发现阿修罗道的家伙们都和我一样讨厌神仙,我们就一起把自己称为‘天人’,站立于神仙之上的存在。天人都喜欢战斗,只有战斗才能让我们遗忘过去的烦恼,轰轰烈烈地活着,感受自己的存在,可是打了百万年、千万年,我又觉得累了,无聊了。”
淼夕理解地点点头,好比她每天喝春兰炖的人参鸡汤,一年就腻到想吐了,何况是百万千万年,要是她早无聊死了。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天宫有个三生石,上面刻了所存在的姻缘,而且只有本人看得见自己的另一半,我想我一生杀戮无数,就算有姻缘恐怕也是份孽缘,我以为自己的能力强大到足够控制缘分,所以我去看了姻缘石,如果没有另一半便好,如果有,我会杀了她。”阿修罗王鲜有的冷漠语气令淼夕不由打了个突,他的思想果然怪异。
“那后来呢?”淼夕的好奇也被勾出来了。
“后来,大概是天看不得我这般任性妄为,在看到姻缘石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输了,第一次彻底地输了,输给了缘分,却输得心甘情愿。”
“你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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