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营的男营和女营之间并没有什么隔离的东西,就那么紧挨着,在这个地方,绝大多数人每天都在挨饿,根本没能力想别的事情,什么男女之间的界限已经变得很单薄了。
当我走到女营区的时候,可以看到一些体格强壮且聪明一点的女人,就那么赤身**的站在雪地里,用地上的积雪擦拭身上的污垢。这种方法不仅能够清洁身体,还能够增强身体的抗病和抗寒能力,只要长期坚持,总能增加一些活命的系数。
那么多白花花的身子站在雪地里,要是在外面恐怕早就引来围观了,估计还会有好事的人吹上两声口哨,品评一下哪个身材更好,哪个更丰满。可是在这儿,绝对不会有人多看那么一眼,即便是那些看守,而对犯人来说,如果这些白花花的身子换成白条猪,估计对他们更有吸引力。
对于我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眼前的男人,这些女人丝毫没有遮掩身子的意识,相反,她们不仅不躲避,还停下手里的动作,直勾勾的看着我……哦,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我手上提的袋子。
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应该先来找了加莉娜再说的,带了吃的东西到营房区,简直就是自找麻烦,饥饿会令人发狂,而当一个饥饿的人见到食物,那就不是发狂的事了。
眼看着有几个胆大的开始跃跃欲试,我停住脚步,从袋子里掏了几个苹果出来,远远的扔到十几米外的雪地里。知道什么叫做聪明人吗?所谓的聪明人就是永远不做矛盾中心的那种人。
劳动营里的任何一个人犯人都不敢单独站出来同我对抗,更别说是这些女人了。所以,我现在就是给她们一个可以争抢的目标,相对于我手里提着的袋子,那几个被扔出去的苹果显然少得可怜,可对与这些女人来说,去争抢那几个苹果显然更加安全,因为那样做不用得罪我,只需要跟和她们一样的人竞争就够了。敢觊觎我手上东西的女人,铁定都是比较彪悍的,她们理所当然的会认为自己得到那几个苹果的几率更大一些。而一旦没了这些彪悍女人的带领,剩下的那一部分就更没有勇气来抢我的东西了。
看着六七个女人像一群猎狗一样冲出去,我抿嘴笑了笑,把手里的袋子往背后一甩,一脚踹开一个蹭到我身边的家伙,快步朝加莉娜的营房走去。
加莉娜的营房是个只有十名犯人居住的小营房,这是我给她安排的,相比起那种动辄三四十人挤在一起的大营房,这里的环境相对来说好一些。加莉娜就是她这个小营房里的头,而她之所以能够成为“头”,并不是由于我的支持,只是因为她能吃得饱,时不时的,还能为同营房的人带回些吃的。
推门进入营房的时候,加莉娜正坐在床上看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在床边上,还有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子蹲在那儿给她洗脚,水盆里热气腾腾的,竟然用的是热水。
“弗拉夏,你怎么来啦?”看到从门外进来,加莉娜扔掉手里的破书,愕然道。
听她喊出我的名字,原本在各自床上躺着的几个人也纷纷爬起来,用一种贪婪的眼神看向我。
“给你们送点吃的,顺便找你有点事。”我拎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笑道。
营房里登时混乱起来,所有人都从床上跳下来,呼啦一下围到我的身边。
“苹果和鸡蛋一人一个,甜橙两人一个,面包你们可以多拿一点,哦,这根红肠也给你们分了吧。”我给每个人做着分配,同时,也掌管着在场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毫不客气的说,我对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提出任何一种要求,她们都不会拒绝,哪怕那种要求很低级很过分。
知道权力的本质是什么吗?我的理解是,权力的本质就是对分配权的掌握,谁可以得到什么,得到多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这是权力存在的根源。至于说什么生杀予夺,那都是由分配权衍生出来的,也是受分配权操纵的。所以,纵观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归根结体,他论述的就只有一个问题:分配。分配的根源、分配的前提、分配的实现路径、分配的社会基础以及与社会基础相配套的分配原则,就是这些。什么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它们只是一个标签,就像人的名字,脱离开与它们相配套的分配原则,这些标签将没有任何意义。
了解这些东西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它能让人明白,什么样的权力是必须第一个抓在手里的,而什么样的权力可以暂时放一放。
“走吧,到我那去。”带来的东西分了一圈,袋子明显见瘪,我扎紧袋口,带刚刚穿上靴子的加莉娜说道。
“要不要叫上乌斯娅?”加莉娜问道。
“乌斯娅?”我可不知道这名字的主人是谁。
“嗯,乌斯娅?奥古斯特沃夫娜,她前天说你让她今天过去的。”加莉娜点头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个有一头金发的“小狸猫”,原来她叫这个名字。
“去吧,我在前面的路口等你们。”迟疑了一下,我最终还是点点头。
从加莉娜的营房出来,我走到女营区与男营区之间的北侧路口上。这时候的雪愈发大了,路口的转弯处,四五个囚犯正木然的将一具倒毙在路边的尸体抬上推车。在整个苏联,劳动营绝对是最早实现**的地方,这里没有所谓的私有财产,就连身上的衣服,一旦人死了,也会瞬间被扒得精光。完全的按需分配,只是需求往往都不能被满足罢了。
我在路口不过等了两三分钟,加莉娜便带着乌斯娅过来了,这个一头金发的小狸猫显得很是欢乐,白的近乎病态的小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红润。
“嘿,弗拉夏,下午好,”跟在加莉娜的身后,乌斯娅远远的就跟我打招呼。劳动营里的女人往往都是这样,某种交易只要做过一次,所谓的羞耻心就会被痛快的丢进阴沟,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会被她们很理性的视作理所当然。
“被服厂的工作怎么样,还算清闲吗?”等到两人走进了,我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乌斯娅,顺势用手背在她细嫩但却脏兮兮的脖颈上蹭了蹭。
“谢谢,”乌斯娅没有直接答复我,她把苹果接过去,双手捧着抱在胸前,微微扬起脸,嘴里无声的念叨了两句什么,紧接着就想用手在胸前比划一下。
“啪!”
加莉娜一个耳光打过去,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乌斯娅被打的趔趄两步,扭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好迎上加莉娜凶厉的眼神,整个人也瞬间清醒过来。她是个虔诚的东正教教徒,尽管用身体做交易是东正教的教条中严厉禁止的,可她似乎为自己违反教义找到了某种依据,所以仍旧把自己当成教徒来约束。
信教在劳动营里同样也是被严禁的,违反者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加莉娜那一记耳光并不是伤害她,反倒是在保护她。
“对不起!”清醒过来的乌斯娅先道了歉,随即拿起苹果,津津有味的咬了一口。
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神经足够大条,只是啃了一口苹果,就让她把脸上的疼痛忘记了,整个人瞬间又变的欢乐起来。
“嗯,真甜,应该是从摩尔达维亚运过来的吧?”乌斯娅抿着嘴唇,像是要把苹果含化了一样,“你们不知道,我曾经去过那里,很小的时候,可惜,现在已经记不得当初去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只知道那里傍依着普鲁特河,风景可漂亮了。”
嘴里含着一块苹果,说话的声音难免不太清晰,乌斯娅有点恋恋不舍的将苹果咽下去,又看看手里缺了一小块的苹果,犹豫了几秒钟,用袖口在刚才咬过的地方擦了擦,这才把它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被服厂的工作当然好啦,”踮着脚尖在雪地上走了两步,乌斯娅继续说道,“只是一些针针线线的活,不用太累,嗯,最重要的是,很安全,没有什么危险。”
乌斯娅的肚子里就像是藏了一个话匣子,只要打开了,就会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没了,而且她的思维极富跳跃性,刚才还说着一件事嘿嘿傻笑,笑声没停,便又突然跳到另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上,然后说着说着,又会突然停下来,目光呆滞的看着地上发呆。
我很清楚,乌斯娅并不是性格如此,她这是一种病,是心理学上所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被囚禁在这个谁都不能信任、人吃人的劳动营里,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之前我对她的照顾,虽然只是基于一种交易,只是为了玩弄她的身体,但我总是给了她照顾,所以,她便对我产生了一种依赖感。现在,她之所以在我面前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并不是因为她话多,她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讨好我,加强在我面前的存在感。
我敢打赌,只要我现在冷下脸来臭骂她一顿,再把她赶走,然后连续几天不理会她,她很快就会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