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开口,吓坏了那个失神乱想的人,握着手杯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便洒了出来,泼到她米白色的窄裙上,印出一圈暗色的痕迹。
一只大手,拿着几张抽纸,压上她腿间染了水的地方,反复轻轻按压,唐优璇尴尬的想接过来,却在碰到他手指的时候,感觉一阵电流窜过,刺的她反射性的缩回。
刚才指尖麻麻的感觉,让她的心在刹那间漏了一拍,懊恼的垂下头,避开他的手,取过纸巾,又再稍稍移动了位置,退开了这太过亲密的接触。
姜晟睿大掌一顿,缓缓的收了回来。
“可能要一点时间才能干,你先在这坐一下。”说完,便又走回办公桌前,继续处理着公事。
秘书来了又出去,拿着文件进来的部门经理一个换了一个——唐优璇无声的坐在那里,无聊的翻了翻报架上的杂志,眼光时不时的睨向他的方向。
“中午一起吃饭吧。”许久之后,她才开口,声音带着些不可抑制的轻颤。
“好。”埋着的人头也不抬的应道,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反倒是唐优璇有些许诧异,她思量好久才下决心开口,而他却一点也不在意的就答应了。
是不是她想太多了,根本就是吃个饭而己,普通朋友嘛,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可以随意的吃饭了吗?
动手收起桌面上那些基本处理好的文件,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姜晟睿站起身——“走吧。”他说着,捞过搭在办公椅上的西装外套,走了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准时的去吃午饭了。
“忙完了吗?”唐优璇合起那本她根本不感兴趣的金融杂志,很意外他居然这么快可以走了。
忙完?姜晟睿漆黑的瞳孔闪烁了一下,速度快到不让人察觉。
“嗯。”他应着,耳尖泛着可疑的暗红。
他撒谎了,事实上,还有几份文件等着他处理,把工作当在享受的他,居然会为了陪她吃放而放下手里的事,还蹩脚的因此撒谎了。
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自己,姜晟睿转身,率先走出办公室。
※※※※※叮~莱茵河畔西餐厅那具颇为古色古风的漆红木门被推开来,惊响了门上的响铃。
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别着黑色小领结,胸前挂着深枣色围裙的侍应生从容的走了过来:“两位有订位吗?”
“没有。”唐优璇扫过餐厅,早已人满为患,座无虚席,甚至已经有人领着排队号在等待了。
“那抱歉,二位可能要等一会。”服务生礼貌的道,拿出围蔸里的号码牌,递给唐优璇。
唐优璇没有伸手去接,眼光在等候区那一排的人上停驻,粗略估计了一下,要轮到他们,可能要两个小时以上。
两个小时,别说姜晟睿了,就是让她等,她也不愿意。
这家西餐厅,是以前他们经常来的地方,过了这么多年,基本没什么变化,除了陌生的服务生,店里的其它摆设和原来一样,只是有些更换了新的而己。
说到吃饭,便想到来这里了,没想到客人这么多,如果等的话,她是真的不愿意,要是就这么离开,她又觉得心有不甘。
看着她犹豫徘徊的样子,姜晟睿眉头微微一宁,擦过她迳直走向餐厅的收银区,只一眼便从站在收银区的五个人里面,找出了餐厅负责人。
唐优璇仍停留在原地,见他和餐厅经理说着些什么,那冷峻的脸上,带着冷冷的强势,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见那经理很巴结的笑着,然后转身,指挥身后的服务生离开,自己亲自领着姜晟睿往餐厅的一角走。
过了几分钟,便陆续有客人经过唐优璇的身边,走出餐厅,唐优璇好奇的目光追上那些站在餐桌前,躬着身子和客人说话的服务生,见他们递给正在用餐的客人一张什么东西,然后那些正在用餐的客人便拿着随身物品起身,离开坐位。
不到十分钟,原本座无虚席的餐厅,便仅剩下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生,以及一脸莫名的唐优璇。
刚才要递号码牌给她的服务生走上前来,伸出右手,微笑的躬身:“小姐,这边请。”
唐优璇一愣,抬脚随着他的指引往前走——很远她就看到了,姜晟睿坐在餐厅的卡位,他正在点餐,大大的漆红色餐牌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样子,可是他坐的那个位置,却没变。
随着服务生的指引坐上那软软的布沙发,正巧姜晟睿点完合上餐牌,餐厅经理接过餐牌对着唐优璇礼貌的笑了笑,便走开了。
“你怎么做到的?”把原本热闹的餐厅,在瞬即变得空荡无一人,不是人人都会为了钱而让步的。
“这很简单。”姜晟睿清冷的眸子扫过空荡的餐厅,表情轻松的像这不过就是将灰尘弹落的小事般。
懒得看他那副面具脸,唐优璇仔细打量着餐厅。
很多东西虽然仍是原来的样子,可细看却不难发现,它们只是看起来一样而己。
餐桌上的桌布由原来的浅金色印花变成了现在的天蓝色织布;
连布沙发也换了新的,颜色和原来的相同,但图案不同;
摆钢琴的位置挪动了,可是那台黑色的钢琴还是没变;
这么多年,该是坏了吧。
“你说那台钢琴还能弹吗?”她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有着和她一身正装格格不入的调皮感。
姜晟睿没有回答,抬手做了个手势,便有人坐到了钢琴旁,掀开琴盖,十指飞快的划过黑白琴键,一连串音符倾泄而出。
“你,最近有来过这里吗?”看他好像很熟的样子。
这里有好多好多属于他们的回忆,从十七岁到后来的分开,这里是他们固定会来的地方。
所以当说到吃饭,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没有。”他答,这几年工作太忙,中餐时间他基本都在公司较近的地方吃,显少跑得这么远。
唐优璇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感,还以为他会偶尔来这里一下,原来,留在回忆里的只有她了。
也是啊,既然大家都重新开始了,还留恋从前,有什么用。
有服务生过来,替他们摆上餐具,大大的白色瓷盘,银白色的刀叉,鲜香草忌廉蔬菜汤以及一杯金色液体的餐前酒。
做好这一切之后,又恭敬的递给姜晟睿一本最新的财经财志。
姜晟睿随便的翻了两而,又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年前这里经营不善,我就买下来了。”
一惯平稳低沉的语调,没有太大起伏,却让唐优璇一惊,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原本微拧的眉心一时间松开来,脸上漾灿烂的笑容。
买下来了?这里,是他的?
“你干嘛买下这里?”
相较于她的兴奋,姜晟睿就显得更加冷淡得可以。
事实上,他也不清楚买下这里做什么,这里的盈率还不如姜氏的一跟小指头,而且,工作繁忙的他,根本没时间拨冗出来管理这里。
只是不想看到它倒闭吧,或者只是正好注意到这里要转让,所以便无聊的买了。
没得到回答,唐优璇并不生气,心里反而很感谢他保留了这里:“这里以后是我的。”
她笑着,下了结论。
埋首在书里的人,没有抬头,只是掀起毫无波澜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我没有送给你。”
送?谁要他送,她这是在使用她的基本权益!
“这不是送不送的问题,在你买下它的同时,它就属于我了。”她说着,放低了声音:“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有我的一半。”
老婆是什么,就是离婚了,财产得分一半的人。
她第一次觉得挂着这个身份是有用的,只要是他手里的,只要是他的,就等同于她的。
多么完美的等比关系——“蛮不讲理。”几近宠溺的语气。
很快的,服务生已经将餐点端了过来,在方形的餐桌上一一摆好:“香煎鹅肝蓝莓汁、黑松露番茄鞳鞳伴鲜蚝,请慢用。”
很好的安排,撇去了开胃菜,因为她不喜欢。
有些习惯,他还记得。
姜晟睿放下手里在的杂志,开始专注的品尝食物,唐优璇慢条斯理的吃着,时不时的抬头看他。
连吃饭都一本正经,好像在完成某项工作一般。
以前他很爱笑的,一旦她做了什么蹩脚的事,他便会用干净的手指,轻点她的额头,然后放声大笑,直把她气得想出手扁人。
他笑起来时,有一种阳光的味道,唇角眉梢都染着浓浓的暖意,干净清爽——可是,现在没有了。
什么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了表情,僵硬得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影响到他,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就算拿枪指着他,他也是这样吧。
即使和她争吵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毫无表情,除了她闹得太过份时,会微微拧一下眉心,上次抓到她偷吻不成功有难得的笑出声,其它时候,都是冷静自制的。
明明二十七八岁人的脸,却有着超越年龄的稳重感。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姜晟睿吗,她常常这么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