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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回 破亡败裂

    此庄的庄主乃是一在家修行的道士.这日全庄老小返回.晋王立时就着人赔偿银两,庄中所用所损物事,一律照市价.并且下令帅帐迁回大营.绝不扰民.老庄主见晋王相貌堂堂,起居简朴,待人谦和,又能下士.感叹北朝如此,南朝安能不灭.于是竭力款待,这回吃的与昨日不可相提并论.王保长都快把舌头嚼了.

    王保长叙述渐渐跑题,王远知问道:王居士说见过此刀又是怎么回事?

    王保长续道:本来武林已平,就要搬师回朝.可这天来了一男一女,还带着婴儿.那庄主见了大怒.原来那女子是他女儿,男的是一里外那个什么庄子的张打铁的儿子.去年两人私奔了,大约外面兵慌马乱,恰在此时带着孩子回来.老庄主怒是怒,可是生米已成熟饭.也是无可奈何.

    本来倒也罢了,可是这么一闹,偏偏惊动了晋王.这二十来岁的王爷见了那女子,顿时像着了魔……

    过了差不多将近二十年,王保长还啧啧称奇:比起来,张丽华不算什么.那小娘子……也难怪晋王做了傻事。

    紫衣笑道:万岁爷见了美貌女子哪肯轻易放过,朝中谁人不知?

    王保长摇头道:现今大约如此,可那时晋王廉孝节义,只有一个元配,对别的女子从来不假声色.体恤臣下,爱惜百姓,是位文武双全的好王爷.朝野上下无不称道,可惜他不是长子.

    谁料想这个手刃张丽华的晋王竟然向老庄主提婚.那庄主也无说可也无说不可.只拖得三五日.圣旨催促还朝.晋王竟遣待卫,要夺那女子.本来料想大隋军三万余精锐在此,别说取个女子,就是屠个城南人也不敢放个屁.谁知那小娘子的丈夫当场格杀了两个伸手的待卫.晋王又惊又怒,三百亲卫就要一拥而上.结果庄子里的南人全反了.好像附近庄子也有人跑来打架.是韩大将军亲统大兵前来驰援这才镇压下去.总算保住了晋王毫发无损.

    王远知急不可耐:刀呢?!

    那小娘子的丈夫,用的就是这把大刀,王保长再饮一杯又道:当日那小子手舞大刀,一刀一个,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光晋王的待卫少说砍杀了百十个,小人所在的亲兵营也有三十七人被砍,无一活口.不仅如此,片刻后赶来百余铁匠,好像个个都有神兵利器,我军的刀枪就像是朽木一样被削成两半,盔甲更是不堪一击.晋王的待卫只几盏茶工夫被杀伤大半,狼狈退往大营.韩大将军领兵来战,又误中庄里机关消息,伤亡了千余人,直到弓弩营赶到,才把南人射退.

    “全都射杀了吗?”王远知问道。

    王保长叹道:全跑了!他们退回庄内,随后进了后山.一个人也没留下.不过料想也要死伤不少人.全是毒箭.乌头毒!

    连紫衣都忍不住问:那一对小夫妻死了吗?

    王保长直是摇头:不知道,一个南人的尸首都没找到.这场烂仗,实是大败.韩大将军交待,只说进城受降时有南人不服,死伤了千八百兄弟.其它一概不许乱讲,违令者杀!现下韩大将军没了,可是事关当今圣上,那是更不敢讲了.

    这把大刀,小人一辈子都忘不掉啊.幸好当时小人排在后面,庄院狭小人多的都挤不过去.要不然,脑子一热冲上去叫板,定被那小子一刀两段了!小人也是军旅出身,战阵厮杀也有三五回,从没有熊过,可是这一回,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那小子是一个人砍了我们一百多个呀!

    王保长又问:不知大国师是如何得了此刀?小人甚是好奇.

    王远知哈哈大笑:这刀是数年前在当铺花了三两银子买的,倒不知还有这等曲折来历……

    这一日对于王家屯来说很不寻常.王保长担惊受怕了半晌,失而复得欢喜了半晌,又痛饮了大半坛好酒.不久酒力发作,睡倒在桌上。王高氏连声致歉.王杨两人辞去,她还不敢睡,生怕孩子又被偷走.早上她不过到邻家串了个门,回家孩子就没了.

    牵着手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弯月正在中天高挂.草间虫鸣如歌如泣.小河仍在默默流淌.惊起了两只田鸡扑嗵胡乱跳进水里.坐在大青石上,无语中偎依到半夜。王远知不觉失笑,取出鱼钩钓线,折了树枝竟然对月垂钩.

    紫衣闭着眼,倦在他怀里,早就小睡了一觉.见他愁眉已展.迷迷乎乎道:如果那个手持黑刀的青年是你爹,那个婴儿就是你了.

    王远知只是摇头苦笑:按理当是如此.想不到仇家竟然是那个人.这倒容易得很了.

    紫衣叹道:是很容易,可是想全身而退就太难了……我有了……

    “有了……”王远知似乎并不太吃惊.连吃了三拳.王远知小声道:看在儿子的面上,此事不急在一时.定然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何况目下只是猜测……哼哼,单单要了那人的命又怎能算报得了这等深仇.

    紫衣问道:那要怎样才算报了仇?

    王远知说了八个字:国破,家亡,身败,名裂.

    正待此时,树枝一沉,终于咬钩了!还是个不小的家伙,王远知本想把鱼溜疲了再提上来,谁知竟没甩得动.连着扯了几下,终于把猎物拖上了岸,原来是只老大的王八.足有三五斤.紫衣用树枝按住它头,王远知赶紧把钩儿取下.紫衣松了手,本以为它要跑,谁知道四足连同脑袋一下子全缩了进去.真是名符其实.

    紫衣轻声娇笑,把龟儿掀了个肚朝天:哈哈,陶氏兄弟现在就像它,只不知罩着他们龟壳是谁.

    方才用力过大,连钩都快扯直了.王远知整了整准备再钓.这时借着残月清辉.遥见河面上飘来小舟一叶.船头上还亮着气死风灯.巧的是亦有一老者垂钓.这时距离尚远,目面根本无法看清,那老者却高声呼道:王国师夫妇好雅趣,可有斩获?老夫想请二位登舟品茶?不知是否冒昧?

    说话间舟已靠岸,王远知见舟上还有一仆在后摇撸.前面老者,身着大隋二品官服,只是未戴官帽.还挽了袖口,倒像是个钓家.此人长须垂面,目光炯炯.威严庄重。按面相看,当是个正人君子.当然,也可能是个伪君子.可是不能凡事都往坏处想,再说大家都是钓友.

    王远知见生人先笑:呵呵,无量天尊贫道倒是刚刚收了一尾团鱼,正好借锅灶用用.敢问尊姓大名也好称呼.

    老者有些失望:当日在东都国师大显手段,自然不曾留意老夫.下官复姓令狐单名一个达字.现任开河副使.敢请二位佳宾上舟品茶.

    说着双手一拱.

    这小舟上果有炉火,可惜无有灶皿。只有一把茶壶.四个茶碗.王远知遂向令狐达道:借壶一用如何?令狐达微微一笑:国师带得甚么仙茗,老夫有口福了.

    紫衣肚子里笑翻天了,却不出声.只见王远知提了壶,拿了紫衣的佩剑,跑到舟尾,把龟宰了,将肉切成小块,放入壶中.壶中原有的半壶茶水也不倒掉.即刻放在炉火上清炖.这才取出盐巴香料,一味一味放进去,真是小心谨慎,堪比炼制九转金丹.幸好这壶足够大,几斤龟肉也塞得进去.

    令狐达看了心痛道:壶啊壶!你跟了老夫三十多年,品了老夫几百斤的好茶,不料今日竟开了荤。

    王远知打趣道:令狐大人莫急,分你一碗便是.这茶壶炖王八茶.乃是本国师首创,凡间哪见得了几回,不信你有空问问皇帝,他喝过没有?

    令狐达无语!

    王远知,把剑洗了七八遍,这才还归紫衣.要不是两个外人在场.紫衣定饶不了他.王远知小小得意了一把对天叹道:一个器皿而已,就算值得千金,老兄又何必如此挂怀。万事不离一个痴字,老兄以茶为美,以壶为贵。每日只以山泉雪水仙茗珍草喂养,却不知它早已叫苦连天痛不yu生。想当初它本是南山一?土.

    沐浴朝阳兮对冷月,

    呼吸云霞兮餐风饮露,

    覆冰履霜兮哺育苍松劲柏.

    一出深山兮烈火焚身!

    流落异乡兮千里烟波,

    商贾卖身兮自此为奴,

    ……

    ……

    ……

    枯叶烂草充其腹兮沸水灌喉

    烟薰火燎兮终日而泣!

    王远知猛得看见紫衣想吐,连忙打住.把剩下的三千字的<悲壶吟>给咽回肚里.

    咳咳……王远知又道:依贫道之见,老兄算不得爱壶之人,若以壶为友,必不能如此.无量天尊.若非看破红尘出了红尘,又何以在红尘中游戏.到头来只不过一把破壶.出了娘胎,便捏造chéng rén形.刚刚学语,便以杂以儒释道三味真火煅炼,及有所成,还要交友递贴,拜师结党.最后无非货于帝王家.每日塞入口中三五两茶叶,灌几通沸水罢了.

    令狐达又叹了口长气,随手将钓杆扔到河里,起身吟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yu辨已忘言。

    今闻国师一席话,老夫拜服!可惜国师乃为方外高人,老夫一介寒儒,相去甚远,相去甚远……

    令狐达被触动了心事,老泪几yu流出.

    王远知心道:这小老儿真有些痴傻,只磨得一时三刻,王八就熟了!只不知这厮深夜寻来倒底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