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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雍正七年初设军机处后,便立下规矩,军机大臣每日应将奏折送皇帝处请旨,谓之“见面”。
孙毓汶拿捏住了时辰,由隆宗门出发,乘肩舆一路到了贞顺门。这贞顺门乃是宁寿宫的后门,慈禧太后自光绪十五年正月皇帝大婚、“亲政”后,便由紫禁城搬到了光绪十四年刚刚修浚的中、南、北等“三海”中常住。间或回宫,则必住在这宁寿宫――慈禧太后天生是个戏痴,而这宁寿宫里恰巧有个楼高三层的大戏台,名为畅音阁,最方便听戏。除此之外,这宁寿宫还是高宗乾隆皇帝禅位嘉庆帝后的颐养天年之所,也正暗合了皇太后“归政”光绪帝的深意。
孙毓汶乘的肩舆刚刚落地,得到了消息的李莲英李总管已经自贞顺门里奔了出来。
“给孙中堂请安”,此时人多眼杂,李莲英自然也不能像在私宅时那样与孙毓汶平辈论交,待行完礼后,他便将孙毓汶延入了贞顺门西的倦勤斋叙话。
“孙中堂来的时候不太巧,老佛爷此时还在午睡。”,李莲英神态恭谨,言谈举止间合足了礼数,“不知孙中堂此来可有什么大事?是否要我这作奴才的唤老佛爷‘请起’?”
“那倒不必了。”,孙毓汶摆了摆手,“我来只是给太后她老人家送折子的,既然太后还在歇息,那就不便打扰慈躬了,只是还要烦请李公公辛苦一趟,把这些折子给太后送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便将带来的一沓奏折递给了李莲英――在奏折的排序上他也动了一番心思,将李鸿章的那份《殿阁补阙折》压在了最下面。
而就在李莲英接过奏折的那一瞬,孙毓汶极为不引人注意的伸手在李莲英的右手上轻轻捏了下,而后者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一面将奏折转交给了身后的小太监,一面又很恭谨的对孙毓汶道:“奴才送孙大人出去。”,随后便陪着孙毓汶一路走出了贞顺门。
待确定了四下里无人注意两人后,孙毓汶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心伺候!”
李莲英霎时间浑身微微一震,连瞳孔都猛地缩了一下,而孙毓汶也不再和他多说,便登上肩舆自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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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了小半个时辰后,慈禧太后就已醒了。
见老佛爷醒转过来,李莲英便立刻指挥着一群早有准备的小太监,敏捷有序地上前伺候,先是将一块开水泡好的软白热手巾递到太后手里,待老佛爷敷了脸后,而后又奉上一杯茶让老佛爷漱口,接下来再由一个手脚利落的小太监跪在御座旁边,将早已备好的四色小盘点心奉上,太后自其中去了块小点心放在嘴里,靠在御座上慢慢嚼了,又接过李莲英小心奉上的奶茶喝了,这才道:“小李子,今天的折子,军机处那边递过来没有?”
李莲英的心中登时“咯噔”了一声,他亦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刚刚听到孙毓汶说“小心伺候”四个字的时候他便明白了后者的暗示――今天交递过来的奏折里必然有些大干忌讳的话,也肯定会触怒慈禧太后!
只是虽然心中已是揣揣,但脸上的恭谨平和却未曾少了半分,“回老佛爷的话,刚刚孙中堂已经把折子送过来了。”
他随即一转身,从身后那个捧着折子的小太监手中将折子接了过来,转过身恭谨的放到了慈禧太后面前的御岸上,接下来便手脚利落的把一沓折子中的黄折子先挑出来放在了一边――慈禧太后生性最讨厌为这些无甚意义的繁文缛节浪费时间,故而每日批阅奏折前必先要把这些“请圣安”的黄折子挑出来。
待处理完那些请安折后,李莲英又数了数剩下的奏事的白折子,待心中有数后才小心的退了下去,恭恭敬敬的道:“回老佛爷的话,今日需让老佛爷费心的折子一共二十七件,再没别的了。”
“嗯!”,慈禧太后微微颌首,算是知道了,她随即从预案上的景泰蓝眼镜盒里取出那个李鸿章专门请西洋工匠为她打制的水晶眼镜戴上,而后便开始批阅眼前的奏折。
她批阅奏折的方式很独特――并不用预案上早已备好的朱笔,而只是用指甲在贡宣纸的白折子上划出横直、多寡、长短都各不相同的划痕。
这是慈禧太后自光绪十五年正月皇帝大婚,太后“归政”后才开始使用的新批阅奏折法,不同的指甲痕,代表着太后对各个奏折完全不同的批示,而待太后作完这番处置后,再由太监将太后批阅好的奏折送到养心殿,由早已“亲政”的皇帝按照老佛爷的旨意御笔朱批。
这便是大清朝自光绪十五年正月开始的“皇帝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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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御案上批阅好的奏折越来越多,李莲英那颗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终于到了最后那份奏折……
慈禧太后拿起那份李鸿章奏折,还为翻阅,便已笑了出来:“《殿阁补阙折》?不肖看,便知道是天津那边过来的。”
李莲英身子微微一僵,自同治八年安德海私自出京被当时的山东巡抚丁宝桢斩杀于济南后,他取而代之成为太后面前的第一红人,到今天已经二十余年。这二十几年来,每日里伺候太后处理政事,接见大臣,耳濡目染下来,让他这个太监头对于许多大臣的脾气品性和他们在太后这里各自的“慈眷”渐渐都了然于心。
便似太后刚刚提到的这位李中堂,就绝对是满朝文武当中少数还敢“给太后气受”的任务,再加上孙毓汶临走前的暗示,让李莲英此时已经可以颇为笃定的相信,如果今天这二十七本奏折当中有哪一份会让太后大怒,那始作俑者,十之**就是这位李中堂!
他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瞟了一眼太后的脸色,登时心中一凉,已是暗叫糟糕――待翻开了那份奏折后,慈禧太后已是入目变色,只见她一双炯炯生威的凤眼光芒大盛,双眉之间,青筋暴露,两腮突出,竟是把牙齿咬得格格有声!
“李中堂果然是李中堂,当真是天生的锦绣文章!”,看着手中的李鸿章折,慈禧太后怒极反笑,但听见她的冷笑,一边的李莲英背脊上已经开始无缘无故地发冷。尤其是当他看到慈禧太后已经把另一只手放到胸腹间的时候――他是久在太后身边的人,素知太后有个“肝气”的老毛病,每当惊怒到了极处,胸腹间便会绞痛不已……
可自打光绪十年间福建水师在马尾惨败之后,太后的“肝气”已经有七年未曾发作了!
“本宫只不过是依户部的奏议,停了他北洋两年的船炮款,他就跟本宫打这么大一个擂台!”,慈禧太后此时的语气意外地柔和,反而更带出了几分讥嘲的意味。
她愤懑良久,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当真是反了!”,伴着这一声怒喝,那份奏折从慈禧太后手中直飞出去,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宁寿宫的大理石地面上,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旋,这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而在这一瞬间却有一个小太监猛地奔了出去,已将那奏折自地上捡了起来。
李莲英顿时心中叫糟,偏偏此时正当慈禧太后震怒的当儿,所以也只能替那个小太监捏了一手心的汗。
果然,慈禧太后双目中利芒一闪,如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了那个小太监的脸上,良久,她才咯咯一笑,道:“狗奴才,谁让你去捡的?嗯?”
那小太监容色大变,立时知晓了自己已经惹下了大祸,他立刻将手中的李鸿章奏折丢在一旁,四肢拜伏于地,浑身抖得有如筛糠一般。
李莲英心中暗叫可怜,但看到慈禧太后的脸色,他也不敢开口了,而慈禧太后则紧闭着嘴,斜睨看着那个小太监,经过一段死样的沉默,突然间爆发了――
“把这个不长眼的奴才叉出去!”她急促地喝道,“叫人来打,打死算完!”
宫内的太监齐齐的打了个寒噤,随后便一拥而上来“叉”那小太监,而那小太监在人群中挣扎着,似乎还想挣扎着走回来叩求太后开恩,那些太监却容不得她如此,有的推,有的拖,有的用手捂住她的嘴。一路拖到门外,眼见着是没有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