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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十 一线(中)

    “后来呢?”,peri的声音清冷如昔,却隐隐透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女孩子长长如蝶翼的睫毛轻颤着,温柔地在女子小巧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翳。

    “后来?”,任令羽冷冷一笑――后来还能怎样?对这样一个“有二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的“汉奸”,能在“举国皆曰可杀”的士林清议中捡得一条性命以全骸骨,已是李鸿章和曾纪泽等一干知己不计荣辱的顶着“勾连事鬼”的骂名奔走周旋的结果了,哪还能有什么“后来”?

    长久的沉默。

    “写书的事,先放一放吧。我们再一起想想其它的办法。”,望着任令羽脸上流露出的无可掩饰的愤怒与压抑,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眉角掠过细小的痕迹。

    “著书立说的事不是不能做,只是要看写给谁看。”,任令羽低声回应。

    比如赠给李中堂的《日本兵备略》,那老东西如果不是如获至宝的话,又怎么会派刘步蟾前来试探自己?又何必费心思把自己留在这所武备学堂?

    但如果说是写给天下所有的读书人的话……

    这可是一个连冯桂芬那本提倡“中体西用”的《校颁庐抗议》都无法刊行的时代!

    那位一生最好空发高论以求清名,大难临头却永远置身事外的张之洞,干吗要等到1898年才去发表他那个拾福泽渝吉牙慧的中国版《劝学篇》?还不是因为如果在此时公开高谈“中体西用”,他张香帅立刻就是举朝上下清流言官的公敌!从同治元年至今,自嵩焘到李凤苞,那些满脑子“天朝上国”的清流凭着一个“吾闻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的番天印,不知掀翻了几多洋务干才!

    而到了1898年时,他张香涛的“旧学为体,新学为用”却是“后党”求之不得的对抗维新变法的舆论武器!就此而论,他张之洞也真不愧是太后的贴身小棉袄啊!

    “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我们中国人的老祖宗,实在是给我们留下的太多好东西了!”,任令羽的嘴角浮上一丝苦笑。

    “哦?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peri纤长的细眉好看的皱了起来。

    “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君主之泽,五世而斩’,意思就是说……”

    “就是说一个家族如果得到了君王的太多恩赐,那后人就会因为前辈遗留的财产太多而不思进取,最后沦为百无一用的纨绔,把整个家产统统败光。”,未等他说完,peri已经很快的把话接了过去。

    任令羽深深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peri――眼前这个女子,可正是罗特希尔德家的第五代!据他在原来那个时空看到的记载――而在经历了五世的锦衣玉食后,罗特希尔德这一代的男人们已经颓废的可以,而她这个“罗特希尔德家的红发公主”的表现又实在太过抢眼。所以自第六代起,罗特希尔德家便开始允许女子执掌家族……

    “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的中国人就是这样。”,任令羽眉头紧皱道――中国人整天都说日本人是一个谁打疼他就像谁臣服学习的民族,却不知道自己身上那种不是忍无可忍,就一忍再忍以求一个安逸的麻木不仁,比之日本人的恃强凌弱还要可恶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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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你当上这个副总教习的那一天起,你的情绪就不对了,又在担心日本?”,peri看着他道――这女子从不缺乏对别人刻意隐藏的真实情绪的敏感。

    “没错”,任令羽回答的很直白,他原本就没打算对peri隐瞒太多,尤其是对于日本的警惕与关注。

    “今年2月的时候,日本国会已经否决了首相松方正义的军备扩建案,这已经是日本国会1年之内第二次否决军方的军备计划了……”,peri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语中的潜台词却已经表露无遗――当去年日本召开首届国会时,主张休养民力的民党议员就以集体抵制的方式否决了当时的内阁总理大臣山县有朋提出的,总额达8307万日元的政府预算案。最后山县不得不起用保安条例,在驱逐了50余名议员后才得以把预算案强行通过,而山县自己也不得不鞠躬下台。

    而到了今年,尽管有海军大臣桦山资纪赤膊上阵在国会为政府的军备预算案摇旗呐喊,但继山县后出任首相的松方正义提出的海军建设案却还是被国会三振出局!黔驴技穷的松方在与议员们反复交涉无果后只得故技重施,再次宣布解散国会,而松方自己的位置也因此而摇摇欲坠……

    “日本不是英国。”任令羽直视着peri,“英国的国会搞了多少年?查理一世被处决都是200多年前的事情了!日本呢?”,任令羽伸出两根手指,“才搞了1年,两届国会!指望他们能钳制住政府的暴走,那无异于缘木求鱼!”

    “缘木求鱼”任令羽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先生!”,对面的红发少女冷冷的打断了他,“我来这里之前,已经花了3年的时间学习中文和日文了。”。

    任令羽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有一点是他还没说出来的,从目前的情势看,松方正义下台已经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在松方之后,继任内阁总理大臣的,是伊藤博文……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伊藤博文!在近日之日本,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在各方势力间折冲樽俎,将存在诸多利益冲突的军方、财阀、民党等或拉或打,使其最大可能的结合成一个发挥出最大实力的统一战线的话,除此君外,再无余子!

    在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正是在二度出任首相的伊藤博文,在国会与内阁冲突再度爆发后,借助宫廷的力量成功地剪除了国会对于政府军备预算计划的钳制。而恰恰就在伊藤再次上台的半年前,清廷军机处在户部尚书翁同?和军机大臣孙毓汶的操控下,宣布南北洋停购船炮两年!而中国也由此丧失了挽回甲午危局的最后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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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为中日必有一战?”,peri又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如今是三虎争食!”――在两年之后的1893年,当时已经接替伊藤博文成为枢密院院长的山县有朋将以所谓《军备意见书》的形式,将日本内阁和军方对未来十年国际形势的判断呈报明治天皇。其大意为,西方列强正逐鹿欧洲,暂时仍无力东顾,但俄国已开始修建西伯利亚大铁路,待该铁路通车之日,也就是列强大举东侵之日!而日本若要自强,则十年之内与俄国必有一战!然欲战俄国,必先取朝鲜以为本土之屏藩,欲取朝鲜,则必先击败清国!

    中日甲午之战,日俄东北之战,均为其所言中,而日本的国家战略之精密谨慎,也由此可见一斑。

    peri直视了他良久,方才悠悠的道:“你不但认为中日之战不可避免,还认为清国在此战中必败无疑?”

    “印度能够打赢大英帝国么?”,任令羽不答反问。

    “不能!”,peri回答的极为干脆。

    “为什么?”,任令羽问道,他真的很好奇一个19世纪末的英国犹太人会如何看待所谓“神秘的东方”。

    “因为印度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文明!”,尽管已经有了接受一切古怪言论的心理准备,但peri的回答还是让任令羽大吃一惊,“印度人的长刀对抗不了不列颠的前膛枪!他们那种奇装异服的民团武装也远远不是组织严密的不列颠雇佣兵的对手!”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表象――野蛮的征服者本身会被他们所征服的臣民的较高文明所征服,比如你们清国的当年入主中原的满洲人就是如此……而不列颠人却是第一批文明程度高于印度,因而不受印度文明影响的征服者!所以不列颠可以丝毫不受牵绊的打碎印度原有的一切社会结构,把这个所谓的国家彻底的变成一团散沙!进而让印度人失去一切抵抗的可能……你怎么了?”,peri终于注意到了已经目瞪口呆的任令羽。

    “想不到你还是马克思同志的读者?!”,任令羽喃喃道――高级文明凭借其在文明程度上的优势,可以彻底摧毁和征服相对低级的其他文明,这可是马克思同志在1853年发表的《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一文的精髓所在!

    “马克思?哦,你说的是海因里希爷爷么?我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peri说道。

    “是啊,我怎么忘了马克思也是犹太人?而且还在伦敦呆了那么多年……”,任令羽的声音细如蚊呐,他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开口道:“我说中国赢不了日本,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peri微微的咪起了眼,“你觉得清国和日本之间的差距,真的已经到了那种程度?”

    “不中亦不远矣!”,任令羽回答的心平气和,“而且我自己也找不到可以打赢日本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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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第一更,今天最少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