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只能硬着头皮出了两广总督衙门,好在这刘坤一虽然并不搭理他,却还是安排了小厮给他准备好了入住的行馆,吴辰向人打听庆军营的下落,那引路的老衙役用浓重的广西口音道:“庆军?早些天就被调到谅山一线啦。”
吴辰点点头,赏了那老衙役一点儿碎银子,等到了这行馆,却发现这里早已住满了从各地带兵来协防的武官,吴辰是总督,这官职放在这里能压死一片人,因此行馆还是收拾了一个干净的院落,供吴辰及几个亲兵入住。
王二蛋等人放了行礼,吴辰旅途劳顿,已是显出了疲态,吩咐王二蛋几个人道:“你们也去歇着吧,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了,今日放你们假,外面不需设岗。”
几个亲兵一齐欢呼雀跃,正要离去,外头却有人道:“这里可是朝鲜总督吴辰的行辕?”
吴辰不由得大呼头疼,若在以往,有多少人来拜访他也能应承,可是今日实在太累,哪里还提得起精神跟人闲扯,对王二蛋使了个眼色道:“告诉他们,就说今日谢绝见客。”
“哦。”王二蛋木讷要出去谢客。吴辰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伸出手道:“回来。”
王二蛋侧身,吴辰才淡然道:“语气委婉一些,这里不比朝鲜,懂吧?”
“我懂!”王二蛋咧嘴一笑。外面的人又高声叫了:“钦州练勇大臣冯子材前来拜访。”
吴辰竖着耳朵,冯子材三个字却听清楚了,不由得起身抢步在王二蛋前头出了屋子去开了院门,果然看到一个老将带着几个亲兵自院门外,他打量了这老将一眼,只见他须发全白,倒是身体还算硬朗,身上穿着盔甲亦是虎虎生风,自有一副慑人的气派:“我就是吴辰,不知谁是冯将军?”
吴辰这句话有点儿明知故问的味道,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开场白才合适一些。果然那老将道:“标下便是冯子材,见过总督大人。”
吴辰爽然一笑,倒是精神了不少,迎着冯子材进了院落,就在院落下的一棵槐树下让人摆上了座椅坐下,冯子材道:“当年清剿发逆时,标下险些给发匪宰了,若不是乃尊恰好带兵杀至,我这把老骨头想必便交待了,前几日吴提督带庆军去了谅山,那时我在高州招募团练,因此无缘相见,如今吴大人来了,我就心里想,见不着老子总得见人儿子一面,于是便孟浪着来了。”
冯子材说话倒是风趣,话音刚落,吴辰便笑了起来,心里却在想,原来老爷子曾救过这冯子材的命,自己怎么不知道?不过冯子材既是他的长辈,又标下标下的叫着,总是觉得有些别扭,只是吴辰也不好点破,笑过之后,便问:“不知冯将军现在接的是什么差事?也是准备去谅山、镇南关一线吗?”
冯子材收敛了笑容,颇有些郁郁不乐道:“恐怕这辈子是别想去了,刘坤一和我老冯是天生的对头,他肯让我去才是咄咄怪事。”
原来冯子材原本是广西提督,可是一直以来都与两广总督刘坤一以及广西巡抚徐延旭不睦,冯子材是个直肠子,上头两个上司这样压着,再加上那徐延旭又是弹劾,又是给他难堪,于是解甲归田,回到家乡之后原打算就此颐养天年,可是偏偏越南战事一触即发,冯子材的家乡是毗邻越南的钦州,眼看着法国人就要杀奔而至,冯子材也不含糊,带着家乡几个乡勇便来了桂林。
当时朝廷也颇有些手忙脚乱,匆匆调兵遣将之余,才想起这位熟悉边情的老将。最初李鸿章认为他年老血衰,不是法军对手,只给了他一个督办高、雷,廉,琼4府25州县团练的名义。名字虽然叫的响,可是这玩意不能当饭吃,表面上是让冯子材去招募团练,可是一没有实权,二又没有饷源,哪里有这么容易。
冯子材是个牛脾气,便整日泡在各州县求告饷银,一方面又征募乡勇,足足用了两个月的功夫,才勉强招募了五百人,昨天才回到桂林,交了差事,请求带这些团勇去谅山一线,刘坤一却推诿不让,无奈何,冯子材只能蹲在这行馆里,听说吴辰也到了桂林,遂急匆匆的过来相见。
当冯子材得知吴辰也被这刘坤一晾在这桂林时,不由苦笑道:“你我倒是同病相怜,哎,其实说起来,这刘坤一的手段还是成的,就说这两广的军备便治理的妥妥贴贴,偏偏是心眼太小了,这种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吴辰苦笑道:“我是最冤枉的,现今还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个刘大人,还未寒暄便摆出了一副冷面孔给我看。”随后他嘻嘻一笑:“不过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吧,他是总督,我也是总督,都是二品大员,朝廷也没说让我归他节制,吴某最怕的就是他不提供军饷,否则早就带兵去谅山一线了。”
冯子材苦思了片刻,道:“这事暂时先不要急,实在惹急了,不若我们去投闽浙总督左宗棠大人,法国海军随时都有可能在闽浙沿海登陆,有的是仗打,左大人的胸襟比这刘坤一不知强了多少倍,你若是去,他刘坤一是管不了的,只是切记得捎带上冯某。”
冯子材顿了顿,随后苦叹道:“说起来冯某最担心的还是那广西提督黄桂兰,这黄桂兰在湘军中也算是一员骁将,可是从未独当一面过,从谅山一线传来这黄桂兰的消息,我便知他的布防有些问题,若是法国人也能看穿防线的漏洞,往北宁等地发起攻势,这道防线便要瞬时崩溃了。”
冯子材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越北、广西一带的地图来,谈在槐树下的石桌上,指着镇南关、北宁、谅山一线的关城对吴辰讲解道:“黄桂兰的兵力主要部署在镇南关、谅山,北宁深入北越境内,是以黄桂兰的打算是以北宁为诱饵,促使法军攻打北宁,随后镇南关、谅山的大军再两路包抄,试图毕功于一役。”他苦笑一声:“只是哪有这么容易,若有这种打法对付太平军倒还尚可,可是黄桂兰对面的敌人却是坚船利炮的法国人,妄图以北宁为诱饵,恐怕这诱饵被法国人咬住,三日之内就能将其吞下,届时镇南关、谅山的援军赶到,法军已占领了北宁,以逸待劳,这黄桂兰还有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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