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川竹千代怜悯的看着他,就象凶恶的豺狼看着一只误入陷井无处逃生的兔子,他知道,不用多久,他眼前的对手将失去年轻的生命,以鲜血换来身为剑客的荣耀。他的长刀缓缓的脱出刀鞘,露出短短一截雪亮的刀身。越前佐之助的手有些发颤,虽然旁人没有发现,但他却能感到发自内心的一阵寒意,身体似也有些不受控制。他被对方的目光所激怒,他可以接受失败被对方的长刀斩杀的命运,却无法忍受对方怜悯的目光。
越前佐之助终于展开步伐疾跃而出,短刀的光芒被他的迅捷的身影完全掩盖。他无法再等待下去,松川的气势已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在对方的长刀出鞘以后,他便没有一分取胜的可能。他的身体如离弦之箭向侧射出,快得让人的肉眼难以捕捉,但他只迈出一步,仅仅只有一步。
松川竹千代的长刀劈出一道闪电般的刀光,就象平地而起的惊雷,瞬间穿透越前佐之助的身体,将他牢牢的钉在地面。王然被眼前的刀光惊呆了,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凌厉的刀法?那真的是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吗?没有人能躲过他的刀势,即使是自己,也很难。
越前佐之助的身体凝在原处,似乎不可置信的回望一眼,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身体缓缓的从中断成两截倒在台上,鲜血瞬间涌上整个高台,整个武道场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令人作呕,有人不由自主的捂住自己的鼻孔,重重皱起了眉头。小厮的胃中一阵翻涌,快速扭过头去,血腥,并不象他期待中的那么令人兴奋。
松川竹千代早已收刀回鞘,直到此刻,还是没有人看清他那把长刀的样子,只在刚才出刀的那一瞬,才从中透出隐隐的黑气,王然隐约记得,自己曾经见到过类似的黑气,应该是在伊贺忍者的身上,但隐藏在松川刀中的应该更加强烈,远非石川等人可比。那不是一般的刀气,而是某种邪恶的力量。
所有的人似乎都被他这一刀惊呆了,张着嘴发不出声来。
过了很久,台下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可悲的人,难道他们真的就对杀戮有这么浓厚的兴趣?”王然暗暗哀叹一声说道:“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刀必杀的话,不用等到天黑就能决出最后的胜者了。”
林木道:“我看未必,你仔细看看松川竹千代,他赢得其实并不轻松。”
王然放眼望去,果然,刚才那一刀也耗去松川太多的精力,他在那一刀中倾尽了全力,脸色变得有青白,脚下的步子也不再那么精确,沉重得让人感到压抑。也许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和越前佐之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剑客,他可以轻易的战胜对手,但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倾尽全力,这才是萨摩示源流的精义,每一刀都要爆发出身体最强的力量,不能有一刻的松懈,也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成为最优秀的剑客。
松川竹千代走下高台,王然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微微的轻颤,他的身体消耗比王然想象的还要厉害,也许他并不象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几名部属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粗暴的推开,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向松川家的看台。这是他生命中第一场真实的决战,他要让自己拥有一个完美的胜利。
越前佐之助的尸体被抬下高台,几名武神城的护卫迅速的清理高台,王然和林木都没有说话,心中还回忆着松川竹千代刚才那雷鸣闪电般的一刀。尽管仅仅是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但脑海中的印象却如此模糊令人难以捕捉,象是埋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个记忆,又象是前世轮回的印记,根本无法去揣摩。他们想到了一个共同的问题:如果面对这一刀的是自己,有没有躲过的机会,在松川的刀势之下,也许连弃权的机会都没有吧,那么,以硬碰硬呢?也许那才是唯一的选择。
直到神官念到林木的名字,他才从深深的思索中清醒过来,有些茫然的走向高台。“你想空着手去比剑吗?即使空手入白刃是你的强项,至少也该背着把刀以防不测吧。”王然叫住木递上随身携带的越前康继,先前被佐佐木几人扛上岸时对方竟没有仔细搜身,这些家伙也未免太自信了一点,大概武神城中的日子太平淡太过安稳了,连城中的守卫都这么不负责任。其实以武神祭在日本家族心目中的神圣地位,又有谁敢在武神城闹事?这些守卫的表现应该算是不错了。
林木听了他的话呆了一呆,这样上场的确有些不妥,但看着王然手中的短刀,却没有伸手的意思,苦笑着说道:“越前康继,如果让我带着这把刀上场的话,我看还是空手入白刃好点,至少不用担心成为众矢之的。”
王然蓦的醒悟过来,这是来自神原政次的日本名刀,在场大多数人恐怕都会认识,松川家的人更不会陌生,以林木的特殊身分怎么敢带着这把刀上台,对松川家他现在也是避之不及呢。正在这时,佐佐木飞奔而来,对王然说道:“这是大人命我送来的东西。”说罢递上两把长刀。
“知这我心者,城主大人也。”王然掉了句文一把抽出长刀,只觉一股迫体寒意。“好刀!”王然脱口赞道。日本的铸刀工艺闻名于世,这两把虽然不是什么名刀,却显然也是出自名家之手,远非寻常刀剑可比。
林木接过长刀拨刀出鞘一指轻弹,刀身微颤嗡鸣有声,随手挽了一道剑花,也跟着称赞一声“好刀”,回刀入鞘直向高台。王然在身后大声问道:“你不是不懂剑道吗?”
林木握刀在手豪气顿生,长声笑答:“但是我懂剑法。”
没有人对林木的上场表示异议,作为武神大会的传统,人们已经习惯于从他人身上学习更为精妙的剑术,即便这个人和其他剑客相比,似乎稍稍老了一点,也稍稍胖了一点,但没有人会怀疑武神城主的眼光。
他的对手走上高台,庄重的向林木鞠躬行礼:“您好,我叫荒木铃重,是荒木流的剑手,能和您交手是我毕生的荣幸。”年轻人的话明显比其他的剑客多了一点,却也更显真诚了一点。林木神情严肃的还礼,相比王然他更适应这种虚伪而烦琐的礼节,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林木左手掐了一道剑决,右手单手握剑马步斜踏燕舞回翔,口中轻声吟道:“慧剑启于真晶里,入影随形入太虚。”如果说以前的林木还略显老态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了昔日的活力,没有人敢怀疑他在他的身上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通常日本剑客双手运刀,以寻求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很少有人会象他这样使出单手剑式,但他的对手是兼学东西之长以重振复仇之荒木剑道流的荒木铃重,对中华剑术也不陌生,见到他轻灵飘逸的剑势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劲敌。
荒木铃重举起长刀,刀锋闪过一抹寒光,由上直劈而下。他对中华剑术有一定的了解,看林木的剑势知道他剑走轻灵,虽然他的体型和他剑势并不相符,却也不敢怠慢,更不敢和林木纠缠,只求能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力量将林木压倒,但这样的剑法也并不是他最擅长的剑式。
“急躁的年轻人。”林木一直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他的双眼,看到他眼中突然高涨的杀意心中不由暗叹,幸亏是遇上了自己,如果遇上其他人的话必定没有活命的机会。林木身体微微一侧,竟在间不容发之间躲过对方的刀锋,刀锋贴着他的身体击向空处,传出阵阵寒意。林木侧身避过他的疾斩,反手一刀点中他的刀身,顺势一抹一带。
荒木长刀倾力而出,身体也跟着迈进一步,对方的身影却在这时突然一晃从自己的刀前侧身而过,没想到他那么肥胖的身体却能作出这么敏捷的动作,荒木的长刀就象击中一道软软的飞絮用不上劲道,只觉异常难受。荒木暗叫一声“糟糕”,心里升起绝望的悔意,面色在瞬间变成一片死灰。
他知道,在这样的决斗中,没有人会给他第二刀机会,下一刻,对方的长刀会毫不犹豫的劈开他的身体,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更无法去格挡躲闪,他的确不应该来的。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原来,活着一件那么美好的事,幼年时的美好记忆和年少时的青春悸动浮现脑海,荒木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悔意。
但预料中的劈刺并没有到来,恍恍惚惚中,荒木只觉手心一震,身体不由自主的一斜,手中的长刀如同被卷进一道巨大的旋涡,被牵扯向前,连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被跟着扯向前方。荒木的心中再次升起浅浅的希望,他还有最后一丝机会。荒木的手紧握刀柄,所有的力量集在一点,但就在这时,手心却传来更加猛烈的冲击,感到一阵被撕绞的疼痛,身体如同撞上一道坚硬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跌出去,仰面朝天重重的摔在地上,手中长刀脱手而出抛向天空,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