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羽翼扇动了最后几下,一匹匹体态轻盈的天马以优美姿势降落在湖边草地上。坐在菲妮迪丝身后的阿斯尔这才敢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着周围——被称为千年古国的西里西亚。
虽然此地号称是西里西亚之都城,但展现在阿斯尔面前的却是一片自然风光。群山环抱之间,一座如同镜面般光滑的湖泊静静横卧,湖边绿树成荫,更有几只天鹅在湖面上嬉戏,划出道道涟漪,湖光山色,委实令人留连忘返。
阿斯尔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对这里的美景赞叹不已。
“啊啊,真是漂亮,比我们索菲亚的温泉谷更美……不过,都城在哪儿呢?”
“都城?这里就是我们西里西亚的都城呀。”
在他身后的菲妮迪丝一边卸去天马身上的鞍鞯辔头,一边微笑着回答道。这一路上阿斯尔都是与菲妮迪丝共乘一骑。阿斯尔天性惧高,飞在空中都不敢朝下看,为此没少被那些天马骑士们嘲笑讥讽,只有菲妮迪丝从来不笑他,对他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里?”
阿斯尔吃惊地张大嘴巴——这地方比起索菲亚的郊外围场还要荒凉几分,居然就是西里西亚人口最密集的都城?他看看菲妮迪丝,后者的神态很自然,一点都不象与他开玩笑的样子。
“呃,可是,在我的印象中,好像能够被作为国之都城的地方,都应该有很多房子,很多的人才对呀……至少还应该有城墙。”
阿斯尔很小心的遣词造句,以免被人听出他对这座所谓“都城”的不以为然——在大陆东部,不要说索菲亚,卡奥斯这些大国,就是诸如林斯塔,特里科那些偏僻小国,其都城也都是雄伟壮丽,远非一般城镇可比。哪象这儿,作为郊游地都嫌偏僻了。
菲妮迪丝依然是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她轻轻一掌拍在褪去束缚的天马坐骑背上,让它自行去休憩玩耍,方才回头看着阿斯尔。
“房屋人口当然是有的,就在那儿……”
顺着菲妮迪丝的手指所向看过去,阿斯尔这才注意到有一些房屋农舍散乱坐落在湖边山畔,只是形式大都简陋,而且墙面四周大都种满绿树,若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至于城墙么……托契亚国有飞龙,我们这儿有天马,建城墙有什么用呢?”
轻柔的反问句一下子将阿斯尔驳的无言可答,见他又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菲妮迪丝却只是微微一笑便放过去了——这个女孩子虽然被称为西里西亚的首席天骑士,却拥有一份旁人难以企及的温柔,阿斯尔这些天来经常会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自卑,但唯独在菲妮迪丝面前,他从来不曾有这种感觉。
向前走了几步,菲妮迪丝回头朝阿斯尔招招手:
“来吧,玛妮雅她们应该已经赶到贤者之塔去了,让我们一起去看看,看看你的表兄弟还有没有救。”
一提起克瑞斯的安危,阿斯尔立即着忙起来。顾不上再想其它事情,他连忙跟在菲妮迪丝身后,往西里西亚的最高圣地,“贤者之塔”跑去。
金色的长发仍旧灿烂,嘴唇也依然鲜艳如丹,克瑞斯静静躺在软榻上,仿佛只是暂时小憩片刻,马上就能恢复神志似的。
然而实际上,自从他们自火龙山出发前往西里西亚的旅途开始以后,克瑞斯的病情就开始明显恶化——他的身体委实太虚弱,已经不能再承受旅途的劳顿了。虽然玛妮雅竭尽全力的照料,但她们每天终究要骑在天马背上飞行上百里,这份辛苦劳累是无法避免的。克瑞斯开始进入长时间的昏迷状态,从一两天,三五天……到后来昏迷时间越来越长,所有人都明白——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克瑞斯会再也无法醒过来的。
为了让克瑞斯早日得到治疗,菲妮迪丝将一部分天马的行囊负重卸下,然后让玛妮雅带着那些天骑士轻装前行,而她自己则与剩下的天骑兵背上沉重负担走在后面。阿斯尔本来应该始终陪在克瑞斯身边,然而在分配负重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这些天马骑士眼中根本就是一个最大的包袱累赘,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了沉默——于是便跟着菲妮迪丝随后过来。
“这一次他昏迷多久了?”
菲妮迪丝悄悄询问玛妮雅,后者眼泪汪汪地回答:
“整整十六天了……自从回来以后就没苏醒过。”
玛妮雅比他们先回来十多天,然而此时玛妮雅脸上的倦容远比菲妮迪丝或是阿斯尔都要浓重许多——她这些天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照料克瑞斯,若非她自己也精通调养之术,必定早就累垮了。不过,就算是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她依然守候在克瑞斯身边,此刻更是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一个老者,一个正为克瑞斯探查病势的白衣老人。
老者须发皆白,但看上去却并不给人以衰弱的感觉。虽不能说是满面红光,倒也神采奕奕。不过这时候他的额头上已经隐约显出几点汗珠,显然正在做的事情颇费精力。
仔仔细细把克瑞斯的病势诊察了一遍,那老者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玛妮雅,咱们这里四位大贤者都已经替他查验过了,难道你还不相信他们的判断?”
“伯尼尔长老,您是我们西里西亚最伟大的贤者医师,也是贤者之塔的首席**师,您不会没有办法的,求求您救他吧。”
玛妮雅语带哭腔地哀求道,大贤者伯尼尔黯然叹息,摇了摇头:
“我的判断和他们并无差别,玛妮雅,我们救不了他。”
“为什么?您不是可以治愈任何疾病么!”
玛妮雅失声尖叫着,菲妮迪丝连忙拉拉她的衣袖以提醒她要对贤者保持尊敬。
老头儿并没有介意玛妮雅的失礼,反而用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其实,凭你精灵族的能力也应该能感觉到——他目前的情况并非是由于疾病,而纯粹是生命力的衰竭——我们的法术再高明,也无法赐予一个人原本没有的东西。”
伯尼尔再度回头看向克瑞斯——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嘴角边似乎还微微浮现出一丝微笑,仿佛乐与美之神莫索托斯的雕像——而且还是一尊只能用“完美”来命名的雕像。
“这孩子……先天上是有些痼疾,但那并非不可治愈。只要他小心调养,平静度日,也完全可以象大多数人一样安享天年。然而……”
大贤者看向克瑞斯的目光中带了深深的惋惜之意:
“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但我可以肯定这孩子从来都不曾珍惜过自己的生命。过度的操劳,殚精竭虑的思索……看他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份自信骄傲的神情,这孩子应该一向都是个成功者。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清楚——那成功乃是要以他自身性命为代价的!”
不愧是西里西亚最高明的贤者法师,伯尼尔虽然从没见过清醒时的克瑞斯,却竟然把他的过去完全料透。然而这番话听在阿斯尔耳中,却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他是知道的……可是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阿斯尔突然捂着脸哭起来,他只知道克瑞斯待自己亲厚,却再也想不到克瑞斯竟然是在为自己燃烧生命。看到玛妮雅等人迷惑不解的眼神,阿斯尔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克瑞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大家都紧张地望着玛妮雅,唯恐她经受不住这坏消息,然而后者竟然没有流泪,只是默默跪伏在克瑞斯床边,将头贴在克瑞斯的胸膛上,显出深深的眷恋。
“真的没办法了?可是,他清醒时的样子好迷人哪……他还给我唱歌,他说过要给我带上新娘花冠的……”
“你已经尽力了,玛妮雅……我们救不了他。”
看见玛妮雅那失常的样子,菲妮迪丝有些害怕起来,小心上前将她扶持住。然而玛妮雅只是轻轻抚弄克瑞斯那灿烂的金发,仿佛梦呓般自言自语:
“为什么偏偏会遇到你呢……如果那一天没有看到你的金发反光,没有好奇飞过去看看就好了……可是现在,怎么样也好,都不可能再回头了。”
“可怜的玛妮雅……”
菲妮迪丝轻轻将玛妮雅揽在怀中,后者终于开始低声啜泣,这反而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最后,哇的一声,玛妮雅扑在菲妮迪丝怀里大哭起来。而阿斯尔也跪在克瑞斯床头痛哭不已——他不仅仅是为了克瑞斯而伤心,更是悔恨自己的无能,这些年来把重担全都压在克瑞斯一人肩上,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眼见屋子里悲声一片,大贤者伯尼尔无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玛妮雅的肩膀:
“别这样,孩子……光凭我们的法术救不了他,但并非全无办法……”
“是什么?!”
玛妮雅立刻转过头来,沾满泪珠的脸上又充满了企盼,伯尼尔看看她,欲言又止,犹豫了良久,方才长叹一声:
“回去问问你的曾祖母吧,玛妮雅,你们精灵一族乃是全大陆最亲近自然的种族,对于生命的奥秘也理解最多,她也许知道让这个年轻人继续生存下去的办法。”
“是祖奶奶么……我这就去!”
玛妮雅一下子跳起来,以普通人类永远都难以达到的高速度冲出屋子,菲妮迪丝急得直跺脚:
“等一等,玛妮雅,精灵之村离这里好远的呢!你现在骑天马吃不消的!”
一边叫着,菲妮迪丝也跟着跑了出去,阿斯尔本来也想跟出去,但转念想到克瑞斯身边不能没人,便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