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会结束后,伯尼迪亚和雷金纳德两人很快告辞离去,但巴尔哈姆斯却找借口留下,站在海因面前,期期艾艾的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子爵阁下还有事?”
海因微笑着问道,巴尔哈姆斯却是满脸通红,显得很紧张。
“呃,是……下官还有一点事情……是私事,想要恳请主教大人。”
“哦?”
海因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巴尔哈姆斯犹豫半天,终于开口:
“是这样的……下官近日里听到传闻,说圣佛朗西斯王都城中有几位贵族……呃,是前贵族,失踪了。”
海因立即明白巴尔哈姆斯想说什么了,但他并不说话,只是仍然看着对方。巴尔哈姆斯又支吾了一阵,终于一咬牙说出了那个名字:
“听说阿兰斯伯爵家的小姐芙蕾娜也在其中,好像是……”
“是米兰城莉莲娜小姐接她们母子两个前往米兰游玩,莉莲娜小姐的面子,任谁都不好驳回的。当然了,之后米兰人如何安排她们,可就与我们索菲亚无关了。”
海因神色自若的笑道,本来他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米兰人身上,说自己毫不知情。不过在下级面前,他不想这么胆小的一推了之。
听他这样回答,巴尔哈姆斯脸上显出期冀之色,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原来主教大人是知道的,那就好办多了……”
但巴尔哈姆斯接下去依然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措辞,见他满脸辛苦神情,海因索性替他说了:
“哦,听说子爵阁下家中也有亲戚状况与芙蕾娜小姐类似,子爵是否为此事而烦恼呢?”
巴尔哈姆斯立即恭身行礼:
“大人明鉴,那是……是下官的亲姐姐。”
在严峻的克瑞斯面前,巴尔哈姆斯不敢承认这层关系,但面对和善许多的大主教海因,巴尔哈姆斯觉得还是承认的好。
“虽说她当日一时糊涂走错了路,现在受到什么惩罚都是咎由自取。可毕竟是亲姐弟,下官见她终日以泪洗面也实在不忍,如果可能的话,还望主教大人开恩……”
海因暗中叹了一口气——当时放芙蕾娜走他就知道会惹来这麻烦,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倘若圣佛朗西斯城中那些与帝国有亲的贵族们都来个集体大逃亡,那份责任连他也承受不起。可是,既然放走了第一个,就很难有理由拒绝后面的了——总不能跟他们说这是莱恩斯和莉莲娜之间的交易,下不为例吧。
看着巴尔哈姆斯,海因脸上显出为难之色:
“别人倒也罢了,可是巴尔哈姆斯子爵,你是皇家骑士团将官,克瑞斯首相的直属部下,皇家骑士团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方便插手啊。”
巴尔哈姆斯立即单膝跪倒,低头恳求道:
“克瑞斯首相的脾气您也知道,这件事情若被他知道就毫无希望了。正因为眼下乃是主教大人您执政,下官才敢斗胆提起,万望大人开恩。”
看着巴尔哈姆斯焦急的样子,海因也无可奈何——这位年轻子爵可真会找机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条件。眼下整个皇家骑士团可说是掌控在他的手中,接下来的试探性作战又完全要依靠他的才干发挥。自己既然用得着他,就不能拒绝他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海因无奈地点点头:
“也罢,子爵阁下就按自己的心意去处理吧,此事我知道了。不过,谨慎着些,别再传到他人耳中。”
巴尔哈姆斯大喜——海因虽然没有直接承诺他什么,但既然说“知道了”,无异于表示将帮他承担起责任。有了这句话,日后就不怕被人追究了。
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巴尔哈姆斯再次深施一礼,方才站起来用充满感激之情的声音说道:
“大人放心,下官绝不敢以私废公。皇家骑士团明日就出发,前往卡德莱特平原。”
打发走了巴尔哈姆斯,海因一个人留在议事厅中,先前那种迷惘失落的情绪又一次浮上心头。刚才被众人激励,一时间热血上涌决心独担重任,但沉静下来之后,却又不由自主的感到惶恐——这可是以前从未感到过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以前决断过多少大事也从来没惊慌过,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就失去自信了……”
海因为自己内心的不安而迷惑不解,他回想起从前,无论是从圣佛朗西斯城逃跑还是在新科夫诺城反攻,乃至于日后出兵米兰,转战千里,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危局,自己都没有惊慌过。如今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却反倒象失了精神支柱一般,委实让人不解。
“精神支柱……难道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在依靠别人来支撑自己么?”
海因为这个念头而恐惧,他突然想到,当年在新科夫诺城时,他确实无所畏惧——因为在他前面一直有一位更聪明的智者在引领着。从小到大,父亲克劳德的聪明与智慧,已经在他内心中造成了一种信仰,一种坚信不败的信仰。即使到后来,当自己也完全有能力维持这种不败信仰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是需要一根精神支柱来支撑的……
海因突然间完全明白这些日子的疑惑,明白了自己犹豫的原因。
深深将头埋进臂窝里,年轻的索菲亚大主教发出了一声悲鸣:
“莱恩斯,赶紧回来吧!”
“阿……阿嚏!”
正纵马疾驰在卡奥斯帝国那宽广无垠的大平原上,索菲亚王国南十字军的军团长莱恩斯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随后便满脸疑惑的东张西望。
“谁?谁正在咒我?”
“当然是卡奥斯的追兵啰,现在恐怕整个帝国都在追缉你我二人吧。”
另骑一马紧随其后的盗贼吉姆接口道,同时爬起来站在鞍鞯上,手搭凉棚四下张望。
“今天运气不错,好像还没遇到卡奥斯的斥侯兵。”
“骑兵什么的不用管他,那座山还在吗?”
“……还在,而且好像还近了点儿。”
“呜……又走错了,真惨。”
自从莱恩斯与吉姆从天舞之城逃出来以后,一路上就没少遭遇过卡奥斯帝国的追击部队。虽说几大主力骑兵团都不在城中,但卡奥斯毕竟是骑士之国,即便是步兵军团也拥有相当数量的斥侯骑兵,用来围捕两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两人只得不停逃跑。几天下来,前前后后也和帝国斥侯部队较量了几次,总算都摆脱了——毕竟,那些普通斥侯兵决非莱恩斯对手,更何况还有吉姆的飞星助阵。
可他们很快就遭遇到大问题——两个人都不认识路!连续跑了几天,视线内仍然能看到圣山科奥林斯那洁白的山峰。转来转去,有几次甚至又转回到天舞之城附近,莱恩斯这才领悟到——自己与吉姆都是路痴。
“你不是最擅长打探消息情报的么,怎么连路都弄不清楚啊!”
“还好意思说我!你可是堂堂军团长哪,连路都认不清,怎么领军打仗!”
互相埋怨指责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们还是只能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莱恩斯努力回忆当初来时的道路,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有普立克帮忙,他只需要跟着商团队走就可以,从来也没想到过要记路。
“唉,真不该把普立克放走的……吉姆,你还记得来时的道路么?”
“甭提了。”
吉姆没好气地回答:
“我先前是直接到北方军港的,在海边随便找一条往北的船偷溜上去就行。至于天舞之城这边……我可是被关在囚车里运过来的,外面啥都看不见。”
“太糟糕了,这下子咱们真迷路啦。”
莱恩斯失望地叹息着,吉姆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
“不会吧,你可是走过两次的呀……记得当初我们与塔利亚斯军碰面好像就在这附近。”
“可那时候都是海因带路啊,第二次来有普立克……我怎么知道有一天我会单独过来。”
想起莱恩斯正是为了自己才单独跑来,吉姆也不好意思再指责他什么。两人胡乱走了一阵,结果却发现又绕回原来的地方。
“哎呀呀,这下子脸丢大了。”
莱恩斯苦笑着自嘲道。
“倘若海因知道我虽然把你救出来,却因为迷路而回不去,一定会被他笑话的。”
两人全都傻了眼,沉寂良久,吉姆才有气无力地说道:
“找路的事情明天再说。天快黑了,我刚才看见右前方好像有片小树林,咱们今晚就在那儿休息吧。”
“也只有这样啦。”
莱恩斯耸耸肩表示同意,两人便一同往右前方走去。那片树林颇大,在附近荒凉平原上算是很少见的。躺在草丛中休息片刻,莱恩斯突然听到林子里头传来潺潺流水之声,他大为高兴,拉着吉姆一同去装水。
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水源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快来呀,拉格茜丝,这儿的水可好了。”
一听到那声音,莱恩斯立时全身颤抖,手中的水袋落到地上也没发觉——那声音他太熟悉了。虽然一直都想埋藏心底,却怎么也忘不了——帝国公主西奥苔丝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刻在莱恩斯的心头。
“是她……”
莱恩斯一时呆立原地,此次前来帝国他只是抱了万一的希望,当初在城门口有幸见她一眼,更已经觉得是上苍莫大的恩宠,再也想不到——又会在此时此地遇上伊人。
“米尔斯神啊,您的神迹果然无处不在……”
此刻的莱恩斯,绝对是阿伦西亚大陆上最虔诚的信徒,此时的他也唯有不停默念祈祷文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万分激动的内心。要不是后面吉姆及时拍了他一下将他惊醒,莱恩斯说不定就直接走过去了。
不过最后他还是冷静下来,象吉姆一样趴下,悄悄钻进树丛里朝水源方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