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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上)

    大陆历602年,五月,在卡奥斯帝国首都天舞之城的城门口处,大批帝**人正逐次离开帝都,前往野外执行训练任务。

    本来帝**团外出军训也是常事,不过像这样全部出动统统离开倒还是头一回——没办法,根据宰相夫利斯的惩罚条令,卡奥斯帝**的主力部队全都不得不离开帝都一年——在荒郊野外艰苦训练,以此来弥补他们先前未能在国中歼灭南十字军的过失。

    除了离开帝都的惩罚以外,宰相夫利斯的另一项罚俸之惩也让许多有家室的帝国将兵大感烦恼——没了薪金奉养家庭,本人又要离开至少一年,许多将兵不得不将妻子儿女托付给较为宽裕的亲族,或是干脆送回到娘家去。所以此刻在天舞之城的城门口,妻离子散的场面要比以往正式出征时更加凄惨。

    看着部下士兵们和身旁妻子告别时依依不舍的场景,赤龙重装兵团副军团长凯勒尔深深叹了口气,他的上官卡尔达克也遇到相同问题,所以前一天就动身送夫人回圣山科奥林斯的神庙里去了,此刻只能让凯勒尔代为统领兵卒出城。一路上,他自然是免不了听到不少对宰相夫利斯的抱怨之声:

    “宰相大人自己没家室,就想出这种法子来折腾人……唉!”

    “听说陛下本来是不打算惩罚我们的……可是宰相大人坚持要这样……”

    士兵们嘀嘀咕咕的流言不时在凯勒尔耳边滑过,但当那些士兵看到凯勒尔冰冷的目光时,他们赶紧低下头快步往前走——将军凯勒尔是宰相夫利斯的爱徒,这一点就连大多数普通士兵也知道。

    在城门口最拥挤的地方,凯勒尔遇到了青龙骑士团的同僚们,比起其他军团士兵和亲人们依依不舍的粘乎劲儿,青龙骑士团的行动可算是干净利落——全军行动依然整齐划一,也没什么人来拉拉扯扯的。

    当然,造成这种局面,一方面是青龙骑士团本身的军纪威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青龙骑士团将士的家眷大都不在天舞之城……甚至不在卡奥斯。

    “瞧人家青龙骑士团多好啊——家眷自有索菲亚人替他们养着,就算一年不拿俸禄也没什么……”

    敢说这种风凉话的家伙自然是很快就被揍的鼻青脸肿象个烂猪头,但这话本身倒也不能完全说毫无道理——当然青龙骑士团中的将兵们是绝不愿意享受这种“好处”的,事实上城门口那些依依不舍的场面只是更让他们感到伤心。

    聪明的凯勒尔当然不会去刺激那些同僚,所以他甚至不去对青龙骑士团的军容整齐,行动快速表示羡慕,只是彼此点个头打个招呼,便打算离开了,但这时反倒是雷昂主动叫住了他:

    “卡尔达克将军没和你们一起走么?”

    “呃……这个……”

    凯勒尔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上官留点面子:

    “军团长有点事情,昨天就先带人出城了……”

    是带着夫人出城去了,但凯勒尔这样说也不算说谎。而且雷昂也不会去刻意追查,只是点点头便催马率先离去了。

    与此同时,在卡奥斯皇宫外面不远处的一处民宅中,女主人莉蒂丝正在对自己的房客兼顶头上司大发脾气:

    “陛下的惩罚根本就与你无关!你为什么也要出城受苦?”

    被她责骂的当然就是帝国近卫军的军团长哈西那姆。此刻面对自己的副官,这位名列四将军之一的帝国大将却只能耐心的做出解释:

    “我身为陛下的侍卫官,自然有义务跟随于陛下左右——况且朝中那么多同僚都要出城训练,我们近卫军又怎么能落于人后……你总算也是近卫军的副军团长,应该能理解的吧?”

    “这又不是出风头的事情……”

    莉蒂丝不高兴的咕哝着,但从小到大跟了哈西那姆那么久,她也非常熟悉哈西那姆的性子,知道他决不会再改变主意。叹了一口气,莉蒂丝从里屋吃力的拿出一个大包裹背在背上,步履蹒跚的跟在哈西那姆身后。

    “那我们走吧……”

    “……你……这是干什么?”

    这下子轮到哈西那姆惊慌失措了,他看着莉蒂丝背上那个比她本人还要大的大包裹,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伸手帮她拿过来。

    “在外面用的东西啊……更换的被褥衣服啦,做饭用具啦……还有烤面包用的小炉子。”

    莉蒂丝笑眯眯的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而哈西那姆顿时感到全身热血上涌——在帝**中他一向被认为是最能够冷静自持的名将,但唯独眼前的这位副官小姐,常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失去控制——正象现在这样:

    “这怎么行!——你又不是没在军营里待过!”

    “正因为我在军营里待过,知道那里条件简陋,所以才要充分准备啊——这次可要出去整整一年呢!”

    莉蒂丝一点都不示弱的盯着哈西那姆,声音倒还是很平静——自从当年经历过搬家的风波之后,已经把握到哈西那姆感情脉搏的莉蒂丝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的声势恐吓所担心——现在轮到她让哈西那姆头痛了。

    哈西那姆盯着她看,而莉蒂丝亦执拗的注视着他,过了一阵子,哈西那姆开始回想自己最后一次拒绝莉蒂丝的要求是什么时候,在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那个具体的时间以后,哈西那姆决定放弃——就让那个时间继续想不起来吧。

    他转过身去开门,手上仍然拎着那个大包裹。

    “士兵们一定会嘲笑我的……”

    “所以说么——还是让我来背吧。”

    莉蒂丝空着双手步履轻松的跟在哈西那姆背后,幸福的笑着。当然,哈西那姆的回答也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必了……还是我拿着好了……”

    站在城墙壁上,看着帝**卒一队队走出去,虽然下面的人个个怨声载道,但在城墙上的人却是带着满脸羡慕看着他们。

    “唉,父皇真过份——为什么别人的惩罚是出城训练,却唯独不许我离开城门一步!”

    被下达了禁足令的帝国公主西奥苔丝如今只能待在城墙壁上。城外翠绿的草地,碧蓝的天空处处令她向往,可她却不能出城一步。

    西奥苔丝心中已经不止一次后悔不该那么急着从圣山科奥林斯上返回来,可她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整整一年啊……以后的日子可要无聊死了!……父皇真可恨!”

    西奥苔丝再次发出抱怨的声音,而站在她身后的亲卫军官博尔克斯终于忍不住开口相劝:

    “殿下也许可以多和安特亚斯军团长切磋切磋剑法——皇帝要求殿下您留在城里一年,而同时又特地将安特亚斯老将军留下,正是为了要殿下提高剑术。”

    “那个老头子!——他巴不得我整天陪着他聊天说话呢……一天到晚唠唠叨叨的,烦都烦死了!”

    西奥苔丝无精打采的说道,过了片刻,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撇了撇嘴角:

    “哼——没准儿正是那个老家伙在父皇面前多嘴,才害得我不能出城……对!一定是这样——博尔克斯,我们走——回去拔他的胡子去!”

    博尔克斯苦笑了一下——整个帝国也只有公主西奥苔丝,才敢用这样的口气谈论四将军之一的老将安特亚斯。当然,他也知道西奥苔丝和她师傅之间的感情其实是很深厚的。

    不过西奥苔丝可是一位地地道道行动派的公主——她一旦想到什么就要立即动手。此时一边说着,一边竟然真的朝城墙下走去。不过,还没走下城墙,就被人迎面截住了。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啊……”

    来人显然在城里四处找了一大圈,此时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呢。西奥苔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是巴格纳德啊?——找我有什么事?”

    “是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想请您过去一趟……”

    新任的宰相副官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说明来意。但西奥苔丝脸上的诧异神色却愈发浓厚了:

    “夫利斯宰相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关于莫拉法尔……为了玛鲁迈斯冒犯公主的事情,宰相大人正在对推荐死亡佣兵团的莫拉法尔做出惩罚……可是莫拉法尔却突然大叫冤枉,甚至要求和公主当面对质……”

    “胡说八道!——小小一个副官,竟敢提出如此僭越的要求——公主殿下怎么会和一个巫师当面争执!”

    尚未等西奥苔丝做出反应,她身后的侍卫官博尔克斯抢先怒吼起来。巴格纳德也知道这要求不好办,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脑袋:

    “是……下官当时也这么说,可是莫拉法尔执意要求,甚至抬出帝**律作为理由……宰相大人也没办法,只能让下官来敦请殿下。”

    博尔克斯顿时沉默了——卡奥斯的帝**律中确实有允许被告要求和原告当面对质的条款,虽然两人身份悬殊也不能例外。他只能用询问的目光注视着西奥苔丝,看后者做何打算。

    西奥苔丝也愣了愣——本来她在夫利斯面前告莫拉法尔一状只是顺便而已,其实早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但现在身为宰相的夫利斯既然要正式处理,西奥苔丝也不得不去尽自己的举证义务。犹豫了一下,西奥苔丝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反正我现在正好无聊呢。”

    片刻之后,他们到达了宰相府。厅堂之上,帝国宰相夫利斯居中而坐,十余名黑龙圣修士团的中队长将官肃立一旁,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跪在厅堂中央的那个巫师——曾经的黑龙圣修士团副军团长莫拉法尔身上。

    看见巴格纳德将西奥苔丝领了进来,夫利斯连忙起身迎接并且让座。等到西奥苔丝等人坐下以后,审判便正式开始了。

    “莫拉法尔,现在你还应该没什么话说了吧。”

    带着几分无奈的心情,夫利斯注视着跪在下面的巫师。他一向都很看重莫拉法尔的才能,这一次不得不处罚他,帝国宰相的心里也未尝不感到惋惜——所以他先前曾经暗示莫拉法尔逃走,而刚才莫拉法尔要求找公主对质,他也没有特别反对。

    然而莫拉法尔却抬起头:

    “大人,下官对帝国的忠诚天日可鉴,之所以推荐死亡佣兵团,也纯是为了替大人分忧,收拾当时在国中四处流窜的南十字军残匪——下官并不认为这能够成为下官获罪的理由。”

    “可正是你推荐的死亡佣兵团,在特里科破坏了公主殿下全歼南十字军的计划,并导致拉格茜丝小姐身受重伤,如今尚在圣山科奥林斯上调养——这难道还不足以获罪么!”

    巴格纳德厉声斥责道,但莫拉法尔只是冷冷一笑:

    “这正是我要请公主殿下亲自前来的理由——西奥苔丝殿下,您说死亡佣兵团在你们快要全歼南十字军的时候突然出现,并且不分青红皂白的同时攻击双方……这才导致了南十字军的逃走……您是这样对宰相大人说的吧?”

    听到莫拉法尔的语气不善,西奥苔丝有些紧张起来,但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当然不能示弱,考虑到死亡佣兵团已经全灭,玛鲁迈斯本人更是死无对证,西奥苔丝硬着头皮点点头:

    “是啊——当然是这样!”

    莫拉法尔冷哼了一声:

    “殿下可敢发下誓言保证这是事实么——以殿下至亲之人的名誉以及性命来立誓!”

    西奥苔丝顿时语塞,而她身后的博尔克斯则大声怒吼起来:

    “大胆!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放肆!”

    莫拉法尔却是丝毫不惧,反而抬眼看着他:

    “你是叫博尔克斯·席德纳吧——你不也参加了那一天的战事么,那么你可敢立誓——用席德纳家族历代祖先的名义,证明那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如公主殿下对宰相大人所说?”

    “你……”

    博尔克斯气得脸上青筋暴出,但毕竟不敢立誓——他当然知道西奥苔丝是在撒谎,而卡奥斯帝国的习俗:人们极重誓言,就算是平民百姓说出的话也决不反悔,更何况象他们这种贵族子弟——当然,身为皇族的西奥苔丝就更不用说了。

    抓住了对方弱点的莫拉法尔愈发得意起来,再次冷笑了两声:

    “怎么,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两位为何不敢起誓证明?”

    西奥苔丝再也坐不住了,她怒气冲冲的跳起来:

    “你竟敢怀疑我说的话!——这可是大不敬的罪名呢!”

    莫拉法尔冷冷一笑:

    “就因为殿下的言辞,才导致下官成了待罪之身,如今就算多加上一条罪名又有何妨——只是殿下首先得将下官那第一条罪名坐实啰!——还是那句话——殿下敢不敢用自己至亲之人的名誉和性命起誓,证明下官确实应该为殿下在特里科的失利而负责。”

    西奥苔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别看她平时张扬跋扈,在父亲和师傅面前每每恃宠而骄,令他们大感头痛,但对家人的感情其实却是极深厚的,要她用那些人的名誉和性命来为自己的不实之言担保,西奥苔丝万万不敢。

    “可恶……要是拉格茜丝在就好了,她准能吵过这个家伙。”

    虽然心里这么想,西奥苔丝却知道自己是万万说不过眼前这个讨厌家伙的。再回头看看博尔克斯也是一脸为难之色,万般无奈之下,西奥苔丝只得施展出公主的特权——或者说是女人的特权。

    “哼!不跟你罗嗦了——夫利斯宰相,我先走啦!”

    丢下一句话,西奥苔丝飞也似地逃离了宰相府,博尔克斯自然也是紧随其后。留下宰相府内一帮吃惊的修道士,以及一个得意洋洋的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