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谢策的笑容略微僵了一下,但很好的掩饰下去。他才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时候,自然不同意许老这个六十多老家伙丧气的观点。当初你跳不过去的龙门,年轻一代未必就跳不过去。远的不说,便是杭州李华梅,做的也远远比这些人体面,私家武力照发展不误,生意照做,名声也是如日中天,这便是行事之间的差距了。毫厘之差误谬千里,人家现在是民族女英雄,而我们呢,当个海盗商人而不可得……
关键是当初跟错人,站错队,不该跟着许家兄弟和五峰船主起哄,与那些背信忘义的倭人勾结!结果成了过街老鼠,人人追打。以前不和倭寇勾结时,任你怎样作恶,总有人说你是绿林好汉,现在好了,一言而蔽之:狗汉奸,人人得而诛之!
现在这个局面,如果想继续在东南沿海讨生活,单打独斗是不成的,东方倭国的海盗大名九鬼嘉隆已经有了自己的水军基地,势力日渐强盛;岛津家毛利家长宗我部家佐伯家已经在战国中基本稳住了陆防阵脚,现在意识到水军的重要性,都在大举造舰发展水军,手下大将甚至以“海贼头目”为荣。
朝鲜国的高官、武术高手文瑜受朝廷赏识,率弟子组建水军,占据了朝鲜京城等地的海上要津,势力直达东亚京城至中国的沂州一带。传闻他最可怕的并非水军能力,而是手下武术弟子超一流的行刺手段,弟子韩桑亨、宋乙凤、李舜臣等俱已是名声在外的侠士。
东南亚葡萄牙藉的马来总统道阿尔泰.佩罗斯.第.普雷依拉,荷兰人,掌握香料群岛交易的实力派商人,利用政治手腕取得年爪哇总督之职的安东尼奥.范.库恩,其势力也在悄悄向上延伸,意图染指东亚。
中国大明朝强大的、力量似乎没有穷尽的势力就不用多说。俞龙戚虎刘豹,这大明一朝的龙虎豹往东南沿海一放,就稳稳地镇住了江山。
几方面的势力,压的经历过无数次惊涛骇浪的海贼们,都有些透不过气来。龟缩在弹丸之地南澳岛,才真正的,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燕子谢策这个意思,便是广东十虎的意思。不同于其他组合,广东十虎都是出身下层、颇有江湖义气地人,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弟兄们你帮我我帮你,一起拉扯过来的,在这件事情上,弟兄十个早有沟通,颇看好金牙这个不速之客。也许,正因为他来得突然,反而是广东十虎这样还心存招安心思海贼们的转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虽然现在公推许老为长,但是所有话事权还是大家一起商议,手下帮众,也都紧紧揽在怀里。以许老为首的观望派在声望名头上占了优势,他们十虎实力却更强悍,南澳岛本来就是他们的,九龙残余只是战败后才逃到那里,求得一席容身之地。目前这个局势,真的是谁也不听谁的,谁也不服谁。
广东十虎既然不同意许老的说法,憨直的猪肉宝当时就要争论,燕子谢策连忙用眼色制止住,他的意思,也是见到金牙,看看再说。毕竟,这些想法都是自己兄弟在一厢情愿呢,人家金牙现在可是官军。
既然没话说,气氛自然冷场。
许老人老成精的人物,岂能看不出来?不过他也懒得答理这些小辈,鼻子冷哼一声,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他虽然总是自谦年老,但是也是自视极高的人物。出海弄潮,此老从来不甘于人后。眼见着燕子谢策说得客气,他兄弟面上却没什么客气,不由心里有气,心想谢策你这个后生在我面前玩什么心眼儿?燕子谢策,哼哼,谁不知你的心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你谢策始终想着将自己那一身好本事卖与帝王家,可是有谁稀罕用你呢?科举武举你都考过,最后不还是一样找我们下海捞金银?刚混了几天翅膀就硬啦?此次若不是客居他南澳岛被拉着硬来,金牙自己抬轿子请--我也不来!
这叫什么?孤身犯险啊!徐海他们怎么死在胡宗宪手里的,怎么就不长记性!好了,犯险就这一回,自己在这里稳住,就看许二许四的了!果然许二许四从毛利家借来兵,一举得了南澳岛,这东南沿海,还是我们老九龙的!
众人各怀心思,坐在那里没有说话。谢策这次代表南澳岛大部弟兄,秘密前来澳门,就是来看金牙的!和金牙商谈一些事情,顺便替弟兄们下这个招安的决心。他是强烈向弟兄们建议,依附金牙为其羽翼,金牙刚回国,第一缺的就是熟悉东亚海的人才,在今后他们一定会有大用。他背后的中国官方势力,燕子倒觉得没什么好担心,金牙如何自处,他们跟着照做便是,反正既然跟着他,命运就绑在一起。有的弟兄担心他将来把弟兄们出卖给官府,谢策不以为然,他金牙既然可以在西方欧罗巴洲做到如此人物,应该不会如此短视,那样他将失信于天下人,凉了四方豪杰的心。除非他金牙这辈子真的只想做个富家翁,那燕子相信,他会在危机时刻将自己弟兄卖给大明。
人生在世,不就是一个赌么?既然将宝压在金牙身上,赌注自然是南澳八千弟兄的人头,搏的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至于金牙将来如果操起老本行重做海盗,用他们对付北方,那也没什么担心的,大家风里来水里去,这样的日子也惯了,不觉有什么不妥。
总之,现在要牢牢把握住金牙这个家伙粗壮的大腿!在燕子谢策的内心深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一定要把“货卖与帝王家!”。卖给小倭寇或者佛郎机,燕子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屑地,认为自己把自己给贱卖了。
每次当燕子在运筹这些人物势力的时候,就觉得整个中国乃至东亚仿佛缩小成一个无所不包的海图,放在他的面前,由他安排摆布。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常常自诩有孔明之智的燕子,又怎会轻易将自己贱卖呢?
至于金牙,又能给他什么惊喜呢?希望是玄德公一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