哽住了。(上)
叶扬天心中一片空灵。
装傻充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可现在他除了装傻充愣之外实在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
有关攀到船头学一下莱昂纳多※#8226;迪卡普里奥……但凡在一艘大船上,应该是每个人都乐于一做的事情吧?
“我的口号是:让你永远猜不到我正在做什么……”他默默地对自己这样说,不由得就苦笑起来。
与董双蔻决一死战,这是大前提,是今天唯一的目的。 叶扬天完全明白,这也正是他最初的用意。
败了?死亡?
叶扬天并不惧怕这结果,否则他也不会敢于面对董双蔻,否则他也不会与董双蔻一样,固执着这一场决斗。
这是一场形式上完全不同以往的决斗,犹如、战争。
“董双蔻,你来杀我吧。 ”
过了一会儿,叶扬天抬头,身子靠在船头,貌似悠闲,慢慢地吐出这几个字。
众人皆惊。
“吕洞宾……不在了是吗?”叶扬天笑起来了,“董双蔻,你该知道,现在我没有和你争胜的本钱——本来我还以为那几个马桶至少能浇你一头,弄不巧你就羞愧至死了呢——好吧,你脸皮厚。 ”
“我已经没有大罗金仙的神通了。 ”叶扬天从腰间拔出了一支手枪:德国沃尔特p88,这是临来之前他从司机小刘那里要来的。
举手。 他瞄准了身处海水包围中地董双蔻。
舰队上的狙击大队已经停止了开火——训练有素的枪手懂得审时度势,与其浪费弹药,不如保留子弹,好在某个特定的时机再开枪才是。
就这样,场面有些突兀。
一个身着月白色西服的少年立在巡洋舰上,倚仗一支最普通的手枪,在挑战神仙。
神情懒洋洋的。
董双蔻端详着叶扬天。 眉毛跳了跳,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 似乎谁也猜不透他正在想什么。
良久,董双蔻缓缓抬起右手,透过晶莹碧透地海水护罩,虚空握拳。
“呃……”叶扬天身不由己,竟从船头飞起来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董双蔻的话中多少带了叹息地意味,“小叶子。 你应该是个好对手——你是个好对手。 ”
“可是,你死了。 ”董双蔻轻轻地,将左手扣在右手,似要抓紧。
叶扬天皱眉——他只觉得胸腹处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紧紧握住了,肋骨格格作响,仿佛要被捏碎。
这或是某种玄功,又或是叶扬天成仙后最早领悟的“隔空悬物”的法术,总之。 若董双蔻双手合拢,再用力握下,叶扬天的身体就会毫无悬念地被挤成肉酱。
董双蔻的眼中透出笑意,还有如释重负的宽慰,左手按在右手,泛白地指节表明他已准备用出全力握紧。
叶扬天只来得及扣下扳机。
“砰!”
子弹射出。
这仍然是没有悬念的。 连公安九处特制的枪械与穿甲弹也不能透过护住董双蔻的水幕,一支普通的沃尔特手枪更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巡洋舰上,匆匆跑出驾驶室的韩雨已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
“噗”地一声。
任谁也没能想到,就是这样一颗极普通的子弹,竟穿过了水幕!
“嗯?”董双蔻大惊。
当他反应过来,叶扬天射出的这颗子弹早擦过了他地面颊,留下一道血痕——自然,大罗金仙的肉身不在乎这种伤势,瞬间之后,血痕便愈合了。
可。 没理由的!
那水幕怎么可能挡不住这样一颗小小的子弹?
董双蔻满眼的不可置信。 忘记了将双手握紧,愣住了。
“这是……”他只能这样喃喃自问。
“就算赢不了。 我以为,至少也能让你破相……”事由同样出乎叶扬天的意料之外,但他还知道惨笑,还知道这样羞辱董双蔻一番。
随即,董双蔻大怒。
“公平!谁敢说这不公平!”董双蔻单手一挥,将周身地水幕撤去,望天大吼。
自忖必死的叶扬天蓦地一惊。
怎么回事?
这场决斗,叶扬天原本是将全部的砝码压在了韩无熠一头——虽然自己神通尽失,无法出手,但韩无熠那边应该能有对付大罗金仙的预案才对;否则,他怎么敢如此大胆?且不说让韩国珍“病倒”这类大事,仅看他能够应承下来出动海军这等与自己做交易的豪气,起码也该有点儿“秘密武器”。
叶扬天不以为利用韩无熠与董双蔻决斗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即便神通还在,他也不以为自己就真的是神仙了,他始终、自始至终,都只认自己是叶家的子孙,是一个商人的儿子。
做生意,自己的性命也是生意。
谁能说这不对?
所以,叶扬天下意识地以为这颗子弹奏效应该是韩无熠从中捣鬼,他立刻就回身低头向巡洋舰地所在望去。
然后他才听见董双蔻望天地狂呼——他立刻明白了:不是韩无熠,是天——是天庭!
天庭所看重的这一场“改革”,如果非要自己与董双蔻竞争,那起码也应该是在绝对公平地状态下进行。
而公平,便包括了不能像现在这样。 由着董双蔻以大罗金仙的无上神通直接对付自己!
那就是说……我还有胜机!
电光火石之间,叶扬天地脑海中便闪过了如斯念想,精神为之一振。
但董双蔻的反应更快,刚刚对天骂了一句,立刻将双手握紧!
“哎呀”一声,叶扬天险些疼得昏了过去——虽不能看见,可的确也是被两只大手紧紧挤住。 身子骤然缩紧,只在一瞬。 浑身骨头寸寸断折!
“敢尔!”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高天落下,“啪!”,一脚蹬上董双蔻的额头。
董双蔻的身形往下落了数尺,堪堪停住,双手松了——叶扬天摔落海面,溅起一个不大的水花。
他会游泳。 只是目下身受重伤,无论如何也动不得了,身子载浮载沉,凄凄然向海底坠去。 好在他仍是大罗金仙地躯壳,外伤痊愈得快,也算水火不侵,倒是没有性命之忧。
他还能够张眼,透过海水望到天空。 能看见踢上董双蔻的是一只秀美纤细地脚掌。
“董双蔻!你把吕洞宾还来!”脚掌的主人娇吒。
“居然是她?”叶扬天笑了。
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他的那人,是陈晗——他在云山三十一中的班长,一只小狐狸。
“这可……真教人意外……又欠了她一个人情……”叶扬天喃喃着,“不管怎么样都好吧?至少我又能多活一会儿……”
一直以来,叶扬天都觉得欠陈晗不少,在学校里方方面面的照拂就不必提了。 起初姜潇潇被韩雨绑票时,陈晗也曾“仗义”出手,还有道门四十八派大闹云山三十一中,要没有陈晗帮忙扫尾收拾局面,他那时的日子势必还要难过几分。
这些都不重要,最令叶扬天欣慰并感激的是,陈晗从来没把他当成异类,不管是作为豪门叶家地公子还是机缘巧合成仙的少年,只要是在学校,陈晗就始终只把他看作一个普通的学生。
对于叶扬天来说。 这尤其可贵。
这会儿。 再次受了陈晗的恩惠,他倒真觉得比较安心。
但在另一方面。 似乎是匆匆赶来的陈晗的神色却气愤已极。
“董双蔻!你把吕洞宾还来!”她凌空站在董双蔻的上方,双手叉腰,气吁吁地叫。
董双蔻摸摸脑袋,一时无语。
“董双蔻!”陈晗干脆从腰间拔出了手枪——很眼熟,就是她曾用过的那支,据称装有银质子弹地手枪。
天知道,董双蔻绝不可能怕这种东西的;刚才陈晗给他那一脚,也只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而已。
“你、你……把吕洞宾还来!”陈晗还在叫着,眼中微微泛起了泪花。
“还不来。 ”董双蔻摸脑袋,闷闷地回答。
“撤离。 ”同一时间,在距离叶扬天落水的海面不远处,巡洋舰上,韩无熠面无表情地下了令。
“爸!”韩雨拉住了韩无熠的手,想要说的话却没能说了出口。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救世主。 ”韩无熠似乎是在对韩雨解释,但语气冰冷,“如果是救世主,他应该在规定地时间之内拯救世界。 ”
“来吧,接下来,还有很多事。 ”停顿了一会儿,韩无熠补充道。
韩雨默默地点了头——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留在叶扬天的身上。
叶扬天身上的伤痕已痊愈了,他正努力地踩水,让上半身露出海面,仰望着空中与董双蔻对峙的陈晗,目光疑惑。
他搞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你把吕洞宾还来!”陈晗用手枪瞄准董双蔻的额头,语气却像是撒娇的大小姐一般。
可是叶扬天知道:陈晗的枪法要比自己好太多了——在济南那个暗夜的巷子里,曾经有过证明。
——如果真的能够伤害得了董双蔻地话。
叶扬天对此不抱信心。
“董双蔻!”他一边踩水,一边高声叫。 “是爷们过来跟老子打啊!有种你下来啊!你裤裆里还啷当着着玩意儿没有?”
叶扬天把话说得过于粗俗了,他怕董双蔻会不分青红皂白对陈晗出手——陈晗打不过董双蔻地,而这样地激将,应该管用。
“你,上来。 ”董双蔻果然放过了陈晗,他低头,轻蔑地一笑。 冲叶扬天挑了挑手指。
“你下来!”叶扬天倒是想上去,可他现在不会飞。 上不去。
“你上来。 ”董双蔻大笑。
“你下来!”
“你上来。 ”
“你下来!”
“你上来。 ”
“你下来——有本事你就给老子下来!怕了?怕了你就说啊!只要你说你怕了我,我不在乎你下来不下来——你就不下来也成,随便,谁叫你怕了我呢?谁叫你不是爷们呢?谁叫你没种呢?谁叫你裤裆里……”叶扬天来劲了——确切点儿说,他开始耍光棍了。
赶过来救了叶扬天一命,气势汹汹想要找董双蔻算账,口口声声找人要“还回来”吕洞宾地那位班长大人。 陈晗,突然发现:好像没人搭理自己。
“行啦!”
陈晗扯着嗓子,狠狠地咋呼了一声——陈大小姐生了气,这一声嚎得天都掩耳了。
“您说。 ”上面,下面,董双蔻和叶扬天异口同声。
这两位,都属于对暴走、或者干脆就没暴走的小姑娘没辙的那种人。
那种男人。
“董双蔻!你把吕洞宾给我还回来!”陈晗还是这么一句。
董双蔻无辜地眨了眨眼,“吕洞宾?我就是啊。 ”
陈晗的眼圈泛红。 还在嚷嚷,“我不管!你把吕洞宾给我还回来!”
说来,吕洞宾下凡之后,在与叶扬天之间扯出一堆说不清道不明的干连之外,也跟陈晗有所纠缠;他说与陈晗的祖父平辈论交,算是陈晗地长辈——陈晗固然不肯承认。 但总是将吕洞宾当成了自己的兄长。
——眼看着兄长没了,陈晗怎么能乐意?
她曾经自称是“涂山氏后人”,所谓涂山氏者,为狐仙之祖,天庭亦列位地;吕洞宾提到的陈晗的祖父,假姓为胡,名道洽,是天庭颇有名望的好好先生,人缘极佳。
陈晗幼年与家中失散——其间缘由种种,不足为外人所道——她虽然是在凡间长大。 按理却应是天上女仙。 背后更有胡道洽的后台,就是吕洞宾在。 等闲也不敢真个惹她。
董双蔻自然也不敢。
董双蔻逆用分身之法,反噬吕洞宾,在天庭看来,二人实在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并无差别;而董双蔻于平日处事,也多受吕洞宾的影响,唯一所差地,只在对待叶扬天态度的不同而已。
所以董双蔻面对陈晗的质问,自然就手足无措了。
“这个……小狐狸,你再仔细看看,我还是华阳真人……”他只好再次重复。
“别充你还是吕纯阳!”陈晗不买董双蔻的账,厉声叱责,“吕纯阳可是跟我说过,让我替他好好照顾叶扬天!可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董双蔻一时语塞。
无论何时,吕洞宾都称得上是心思缜密——被董双蔻钻了空子之事姑且不论——他为成全叶扬天,着实留了些后手。
如今的陈晗便是了——陈大小姐真追究起来,这笔账可就糊涂了。
见董双蔻支吾不语,陈晗就似得理不饶人,接着又骂,“董双蔻,你再冒充吕洞宾,早晚我去告诉我爷爷!”
董双蔻的眉头登时就皱起来了。
天条有定,神仙等闲不能下凡,吕洞宾为叶扬天故常驻凡间,就受了胡道洽的嘱托,让他劝说陈晗,能带陈晗回天庭自然更好——有关胡家的家事吕洞宾自不会多问,也捏着鼻子应承下来,这件事如今董双蔻也知情。
可要是到头来陈晗回去了,反倒跟自己作对?这就让他有些吃不消。
再看在海水中着地叶扬天,他听见陈晗地话。 立刻拍手大赞起来——要不是目前他的状况实在谈不上有什么面子,说不准就会给陈晗做了啦啦队。
“小狐狸,我的底细你早知道,总不该这会儿找我来闹?再说……”董双蔻苦口婆心地解释一句,低头望了海水中的叶扬天一眼,微微苦笑,“此一时彼一时。 小狐狸,你其实明白——我和他之间。 必定得有个了结。 ”
“我不管!”陈晗努力地摇头否定,举手便是一枪。
在异样的枪响声中,一道银色地光辉划过——那是枪膛中银色的子弹,比起当初,威力似乎还有所加强。
董双蔻侧了一下脑袋。
子弹射空。
“小狐狸,这样没用。 ”
“砰!”回答董双蔻地,是第二颗子弹。
“小叶子……为什么你的运气总这么好?”董双蔻发着牢骚。 用左手食、中二指轻轻拈住了子弹。
“我运气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叶扬天不情不愿地嘟囔,他已经发现海面上地舰队离他远去,只留下一艘吨位最小的驱逐舰,上面降下了一条小艇,正朝自己行驶过来。
“露馅儿了?”叶扬天苦笑。
他早知道,一旦对上董双蔻,自己的底细就会被人摸清——丧失神通后。 对于公安九处来说,他的利用价值理所当然地骤然降低了。
当空,陈晗瞄准董双蔻,一颗颗子弹射出,俱都徒劳无功。
“小狐狸,你住手吧。 ”董双蔻接连躲避着子弹。 身子连晃,转瞬就欺到陈晗面前,无可奈何地轻笑。
“你放了叶扬天!”陈晗压低了声音,却把手枪对准了董双蔻的额头。
“我放他?”董双蔻把折扇摇了摇,头跟着也摇了摇,叹道,“小狐狸,事到如今,我怎么还能饶他?而且……”
将声调拖得很长,董双蔻的话中仿佛有说不尽地惆怅。 “小狐狸。 今天,其实是叶扬天找上了我……”
“妈妈地!你不找我。 我找你干嘛?”叶扬天吼得很委屈。
其实他最清楚不过:这场架从一开始就没得打。
董双蔻也好,吕洞宾也罢,是天上的神仙,不死不灭——说白了就是你费多大地力气下多大的本钱,该拿他没办法还是拿他没办法。
人家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新疆地震后,叶扬天想过很多事情,最终得出的几条结论中就包含了这一条。
同时,他还以最大的勇气相信了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十分必要,自己也不会失败。
诚然,改革的先行者最好地下场就是被牺牲掉——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背负的是赞誉还是骂名而已——但自己终究也是神仙了。
纵观中国神话,但凡是神仙之间的争斗,有谁是真的完蛋大吉了的?
先看《封神演义》,里头死掉地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物,也不管善恶正邪,到头来全被封了神,塞海眼的申公豹都混了个东海分水将军;再看《西游记》,孙大圣大闹天宫,把所有神仙踩在脚下,可没见他真踩死了谁,其后西行取经路上,但凡是跟天庭有些关系的妖精,基本上也是打输了就回天上去……
叶扬天相信:神仙打架,或有胜负,却不至于会死。
那么,与董双蔻这一战比较糟糕的结局就应该是:输掉,然后由董双蔻担负起天庭的改革大任,自己则会被召到天上,挨一顿严厉的训斥,最后分配一个小官儿当,从此无人搭理。
理论上说,这结局也不算太坏?
另一方面,叶扬天在做事之前总会把可能出现的最好与最坏两种情况摆出来进行评估,对于跟董双蔻的这场注定的战争也是一样——他想过死亡,但潜意识中并不以为真地会闹到那种地步。
他也追求胜利。 借用韩无熠、公安九处地力量,叶扬天已经把所能做到的发挥到了极致。 然而,他更加明白:失去神通地自己早晚会在穿帮后被弃若敝履——就像现在这样,公安九处只给他留下了一艘小船。
将所有的希望放大,叶扬天不愿放弃,他打算再搏一回。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那是张子房,不是他叶扬天。
何况,事,还没有了。
他还有别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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