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穿心!
叶扬天这一拳仿佛要将董双蔻前胸后背打个对穿!
这是晚上,青云门空明峰峰顶宗堂的这一间狭窄的西厢房里,墙上只挂着一盏油灯,叶扬天一拳既出,灯火“噗”地一声,灭了。
月华从窗口洒进来,西厢房内的叶扬天、董双蔻和韩雨三人,身上都披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宛若薄纱。
这一拳,就递出去了。
“啪!”
董双蔻及时抬手,把叶扬天的拳头打在掌心--“小叶子,俺实在不明白,你怎么说打就打?”
“少废话!”叶扬天胳膊一伸一缩,又一拳,瞄的是董双蔻的鼻子,“你不说实话,我打出实话来!”
“小叶子,你要俺说什么实话?”
叶扬天的拳头在离董双蔻鼻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西厢房内,三人默然不语,浑身不动,宛如三尊泥雕木塑。
叶扬天也不知道自己要逼董双蔻说出什么来。
如果董双蔻真与天庭之间有什么关联,那他现时就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叶扬天难道还非得跟董双蔻掰扯清楚不可?
僵持良久,叶扬天颓然一声,胳膊垂了下来。
换成是个脾气暴躁的,被董双蔻这么一激,恐怕会得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说,但叶扬天好歹有些心机,既然明知打了也没结果,也就只好放手。
“小叶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俺不知道你愁的是啥。”董双蔻坐下来,虽然语气不变,却似乎含了弦外之音,“你该干啥。那就干啥呗?老找俺麻烦,多余不多余?”
“我……”叶扬天气得眼球都开始往外凸了。
“噢,对了。”董双蔻忽然瞪大了眼睛,问,“小叶子,你上次来找俺,说这回不会一个人来,还真就没一个人来呢。这个姐姐也找俺?”
“啊……”叶扬天望了满脸疑惑的韩雨一眼。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
叶扬天上次对董双蔻说的,是打算要拉着吕洞宾一起过来,他是想着有了解天庭底细的正牌大罗金仙在,董双蔻恐怕就不会再耍滑头;可吕洞宾一听见董双蔻的名字就落荒而走,这事儿提起来,叶扬天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当时对董双蔻说的。可是信誓旦旦。
“董双蔻,我……也有些事情想咨询一下。一路看”韩雨倒是落落大方,“咱们以前见过面了。”
“嗯。”董双蔻歪着头打量韩雨,道,“俺师伯祖跟俺说。姐姐是六扇门里的。”
“董双蔻!”叶扬天狠狠地盯着董双蔻,沉声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进青云门以前,就算你没上小学,就是峨嵋山附近地药农,也不至于会说出这种话来吧?”
“啥?”董双蔻皱皱眉。“六扇门怎么了?俺也看过《四大名捕》。”
叶扬天不再插口,他在西厢房里找了个角落,开始拿脑袋撞墙。
“董双蔻……六扇门这种说法,现在已经不用了……我说,这个你该也知道吧?”韩雨开始还想顺着董双蔻的话茬安慰几句,突然发现不对:这小子连温瑞安的小说都读过了,总不至于还会把政府工作人员和六扇门里的鹰爪子这两种说法搞混。
“嗯,俺知道,姐姐跟以前到俺们村里收税的家伙都是一伙儿的。”董双蔻貌似有几分胆怯地缩了缩身子,问。“姐姐你不会也跟他们似地拿不到钱就乱砸东西吧?俺身上真没钱……”
“……”过了好一会儿,韩雨才能把话说全,“叶扬天,你让开点儿地方--我也撞一会
对董双蔻。叶扬天和韩雨束手无策了。如果要打。应该还是打得过的,但毫无意义;要骂……董双蔻的“胡搅蛮缠**”比他从《道德经》和《诗经》里“悟”出来地本领都管用多了。至少,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叶扬天,咱们还是先回去?”韩雨扯扯叶扬天的袖子,轻声问。她的目光还是放在董双蔻身上,透出深深的无奈。
“回去……你先等一下。”
叶扬天俯下身子,对盘膝打坐的董双蔻发问,“董双蔻,我就问你一句:你被罚面壁百年,一百年内,你真的不会再出这间房子一步?”
顿了顿,叶扬天补充,“只要你亲口说一句你不会出来捣乱,那我转身就走,再不找你的麻烦!”
“小叶子……”董双蔻低眉闭目,煞有介事地回答,“俺是青云门弟子,青云门有命令,俺肯定得听。”
“我只要你自己说一句!”叶扬天要把话砸死,“你自己亲口说一句,百年之内,你不出这间房!”
“俺听俺师父地。”董双蔻死活不肯。
“你……”叶扬天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最后,叹了一声,“算了……”事情想咨询一下。一路看”韩雨倒是落落大方,“咱们以前见过面了。”
“俺面壁。俺没啥好说的。”董双蔻满不乐意。
“你入青云门之前----是在什么地方生活的?”韩雨开口。
“之前?那俺就是峨嵋山边上的药农。”董双蔻低下头,不让人看见他闪烁地目光。
“哦?”韩雨微笑着从夜行衣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了,读道,“从上个世纪至今,全国户籍登记中能够查找出来姓名为董双蔻的共有三十六人,其中二十七人已经过世,剩余九人中五人为女性。男性的四人中,一人六十三岁,一人四十一岁,一人三十六岁,均有正式工作。且8月10日,也就是道门大比的当天,这三人都在上班。”
“那不是还有一个?”叶扬天纯粹是在凑趣。
“最后那个,一个月前刚刚出生。”韩雨补充道。
“俺……”董双蔻没词儿了。
“董双蔻,你说过你今年是十八岁,三年前,也就是你十五岁的时候拜入青云门----这么说吧,在你十五岁之前。你应该是有户籍的,也应该上过学。”韩雨继续微笑着,“我们彻查了一下,峨嵋山市周边地所有村镇里,都没有你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还有,峨嵋山周边的所有的药农、猎户我们也都问过了,都不知道一个十五岁地小男孩曾经是他们的同行。”
董双蔻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叶扬天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现代社会跟古代、近代都不同了。查一个人的来历有很多办法。
既然早已认定董双蔻大有问题,那查不到他的户籍自然十分正常;只是,重点在于董双蔻恐怕是绝对想不到这一点的,这样在心理上他就先败了一场。
“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韩雨乘胜追击。
“俺……俺……俺保留意见。”董双蔻嗫嚅几声,憋出这么一句。
叶扬天立刻就乐了。“行啊,董双蔻,再练练,你都能去参加竞选了。”
董双蔻不答。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要铁了心耍赖,那基本上就谁都拿他没办法了。
任凭韩雨和叶扬天再怎么磨破嘴皮,董双蔻摆明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模样。阴死阳活,彷佛就是在说:“我还真不是给你卖关子,我是压根就不想告诉你。”
到了这地步,叶扬天和韩雨只好举手投降。
两人闷闷地离开了宗堂,往半山的白云满地楼走回去,这大半夜,除了目击一回董双蔻被萧如云严辞甩开地戏码之外,竟是一无所获。
从董双蔻的嘴里,两人连句当不得真地承诺都没能挖了出来。
“怎么说?”叶扬天走在空明峰地山路上,对韩雨一个劲儿地发狠。“我跟你们的想法不一样啊,在这个董双蔻身上,我是本能地觉着有一种威胁……嗯,我一看见他。从心里往外就……”
“发寒?”韩雨接上。“开玩笑。”叶扬天翻了翻白眼。“他又不是空调。”
“那……”
“对了,天敌!”叶扬天突然琢磨过来了。“就是天敌!韩雨,我和董双蔻地关系很像是一对与生俱来的天敌,好比蟑螂和蟾蜍,蚊子和壁虎,苍蝇和猪笼草----嗯?”
“我明白。”韩雨郑重地点头,“你是蟑螂,董双蔻是蟾蜍;你是蚊子,董双蔻是壁虎;你是苍蝇,董双蔻是猪笼草。”
“……”叶扬天在抽自己地嘴巴。
“不开玩笑,”韩雨笑够了,停下脚步又问,“叶扬天,你真就这么算了?”
“呃……”叶扬天躲着不看韩雨的目光,含含糊糊地反问,“那又能怎么办?”
“叶扬天,你身上有杀气。”韩雨轻声说,“我或许没有你修为高,但干我这一行,很敏感的。”
叶扬天没有说话。
“叶扬天,我父亲、还有中央派下来的欧戈菁山,他们都说过,因为你是叶家的公子,所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对你放心。”韩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从我地角度看,你……应该也做出一种姿态来才好---在珉山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没能拦截住日莲宗的净土和尚,这很糟糕。”
韩雨顿了顿,接着说,“我总算还比你大几岁,不敢说比你看得更透彻,但,换了我在你现在这个位置,对于董双蔻,我会下决
“你不用一再强调你是杀手。”叶扬天有些郁闷。
对董双蔻,叶扬天的确动了杀机,可他并不打算当着韩雨的面就出手杀人,这不仅是因为变数太多,更是因为叶扬天不愿以杀掉某人来作为一种不希望事态扩大的姿态。
“叶扬天,我是为你着想。”韩雨微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会杀董双蔻。”过了好一会儿,叶扬天终于开口了,“但不是现在。”
“你?”韩雨有些疑惑。
“如果我要杀人,那只是因为我要杀人。不是为了向某些人妥协----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叶扬天摇摇头,补充道,“至少在杀人这种事情上,我只对我自己负责。”
对于公安九处,或者说对于那个还是空中楼阁的“道门社会化”地大计划来说,董双蔻无疑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可叶扬天并不打算去做拆弹专家----叶扬天很清楚,在公安九处的眼里,跟董双蔻这样的定时炸弹相比,自己简直就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叶扬天不会妥协。
“请便。”韩雨明白叶扬天的意思,眉头皱了皱,却又笑了,“叶扬天,你还是个孩子。”
“我知道,”叶扬天的话吓了韩雨一跳,“我知道你们看重的只是结果----这与我无关,我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好啊。”韩雨愣了一会儿,忍不住夸奖,“你倒是应了那句一路行遍天下,无人识得,尽皆起谤……”
“什么玩意儿?”叶扬天糊涂起来。
韩雨并不解释,只看着叶扬天笑,叶扬天心里发毛,嘟囔几句谁也听不明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话,快步往山下走。
“八风不动啊……”韩雨望着叶扬天的背影,在心中暗笑,“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四顺四逆,倒不能让他动摇心志?这哪儿还像个高中生?不去当和尚?真可惜了……”
一夜无话。
8月16日了,道门大比还在“休会”期间,青云门中弟子已经差不多把新地场地重新修整了出来。
几天以来,很有些人来拜会叶扬天,但都被挡了驾。叶扬天闭门谢客,甚至青天真人等也很少能见到他。
尽管如此----连最不熟悉叶扬天的人都发觉了:叶扬天的气质似乎正在发生改变。比如奉命在白云满地楼侍候的小道士空心,这几天干脆就蹑着脚尖,绕着叶扬天走;韩雨更是一边把之前“八风不动”地评语收了回去,一边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