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芷从韩悠脸上看到并不赞同的神色时,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祥。是啊,归来是太迟了!韩悠整好衣妆,向燕芷淡淡道:“悠之,你走罢,回凉州去,皇上需要你!”
燕芷怔了怔,失神道:“其芳,这是为甚么?悠之起过誓,此生要维护你周全到底的!”
“不必了!”韩悠深深地看了燕芷一眼,开始转身向驿站而走。但是眼前一晃,燕芷高大的身影挡在了眼前,伸出双臂紧紧抓韩悠:“不行!其芳,我不放你回去!”
“悠之,撒手!”声音轻而无力,韩悠几乎心中一软,就要随燕芷而去,寻一个再无人找寻得着的地方,清清静静地生活下去。但便在此时,忽见驿馆那边灯火大盛,隐隐的吵嚷之声传入耳里。
显是巴拉托赫和塔西克发现了韩悠失踪,因此沸腾起来,不一时,火把散开,向四周搜寻而来。
“燕芷,快走!”韩悠一凛,急推了一把,但纹丝不动如推在一座铁塔之上。
“要走一起走!”燕芷倔道,对于身后愈来愈近的火光似乎没有知觉一般。
很快北羢武士便发现了两个人影伫立在前方,一面急围拢过来,一面派人向塔西克和巴拉托赫禀报。北羢武士逼近,迅速将二人围在核心,只因语言不通,并未说话。且看燕芷模样,亦非挟制公主,当下狐疑,只围住戒备。
韩悠见势,恐不能善终,便软语求道:“悠之,阿悠答应你,一伺新皇帝稳住局势,再无内忧,我便设法回到汉境。届时与你归隐山林,再不问世事。可好?”
“其芳莫用这些言辞敷衍于我,北羢王子今日若要带走你,除非从我尸身上踏。只此一途,别无他法!”
稍一犹豫,巴拉托赫和塔西克已经在数十个北羢武士的簇拥下赶到。别个认不得燕芷,巴拉托赫却与燕芷战阵上打过几个照面,如何不认得。因战事未了,汉室一直未公开燕芷坠崖之事,巴拉托赫并不知燕芷“死”过一段时间。
“原来是燕将军!”巴拉托赫脸色一沉,问道:“不知燕将军深夜入驿馆带走我北羢王子妃,间在何为?”
“王子妃?”燕芷的脸上一抽,肌肉骤然跳动一下,眼瞳略缩了缩,闪着寒光。“我燕芷可从未承认过这个婚约!”
“这倒奇了,燕将军不过是汉朝一个武夫,并非汉室皇族。大汉皇帝把公主指婚塔西克王子,凭甚么要你承认?”
燕芷不慌不忙道:“巴拉托赫王爷恐怕还不知道,燕芷与公主早有婚约在身,原只待战事结束便要大婚。难道这事与我无干么?”剑眉一挑,脸上笼罩起重重的寒霜。
巴拉托赫微微一怔,转而道:“这个与我无关,只大汉皇帝应允和亲,这门亲事便铁定了。况且,塔西克与公主已饮了血酒,再无反悔之理!”
听得韩悠与塔西克饮了血酒,燕芷脸色大变。久居北方的燕芷自然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藏私!依北羢习俗,男女之间饮了血酒,便与汉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般,北羢早将似为自己族人,天崩地裂也不会再承认韩悠与自己的婚约了。
于是也不再多理论,反手拔出背后巨剑,冷泠向塔西克道:“那好,咱们便以男人的方式来解决罢!”
对于崇尚武力的北羢来说,这亦是解决争端的一个途径。但精明的巴拉托赫自然明白燕芷的实力,大汉战神的巨剑之下,不知多少北羢武士命归星辰,让塔西克与燕芷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解决争端?哼,巴拉托赫才不会这么傻!
“燕将军,北羢与大汉和亲,关系两国和睦大事,并非私人恩怨。塔西克与公主皆是身份尊贵而特殊之人,这等意气之事却不适用在塔西克身上。”
“既然如此!”燕芷一手持剑,剑尖斜指巴拉托赫,另一手却揽住韩悠,冷冷道:“有种便从我燕芷手上抢走公主罢!”
“燕将军是要用强?!”巴拉托赫亦是耐心到了极限,一亮弯刀,向燕芷削来,一面道:“那便由本王来领教领教!”塔西克呼喝不及,转瞬间燕芷便与巴拉托赫战在一起。
若论起实力来,巴拉托赫自然不是燕芷对手,但燕芷重伤初愈,身形滞重实力大打扣折,且巴拉托赫亦是北羢数一数二的勇士,一柄弯刀虽不及燕芷的巨剑沉重威势,亦是如虎虎有风。
几十回合一过,燕芷伤口皆裂,虽未中刀衣服上却洇出血迹出来,巨剑亦越来越凝重,好几次几乎被弯刀削中。反观巴拉托赫,却是越战越勇,弯刀上下翻飞,招招皆奔燕芷要害之处。
燕芷多年与北羢为敌,巨剑之下斩首无数北羢族人,北羢早欲除之而后快。如今虽有和亲一说,但巴拉托赫瞧出燕芷似乎有伤在身,心中暗道,不如趁此机会除去燕芷,此番是他先来挑衅,且又有挟制王子妃之实,便是杀了他,大汉皇帝也无话可说。
韩悠亦看中巴拉托赫必欲置燕芷死地,心中大急,忙向塔西克道:“快教你叔父住手!”其实塔西克已经喝止了几句,岂料二斗志正酣,竟是谁也不愿撒手,其余人等更是无法、亦不愿劝阻。
堪堪又斗了几十回合,燕芷已是险象环生。
“燕芷,住手!”韩悠含泪泣道:“阿悠与你早恩断义绝,再无干涉。阿悠如今已是北羢王子妃,今后死也好,活也罢,快活还是寡落,皆与你无关了!”
燕芷听得韩悠说得如此绝情绝义,虽知她是看出自己久战下去必无性命,故以此激自己退缩,但这番口是心非的话亲从韩悠口中说出,燕芷还是一分神,腿上被斜削了一刀,虽不深,却长达半尺,顿时血流如注,半跪在地。
巴拉托赫见此情景,更不客气,弯马高举,向燕芷颈间劈将下去。韩悠亦管顾不得,旋风般冲上去,狠狠地在巴拉托赫腰眼一撞,弯刀一偏,砍在一块大石之上,迸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来!
“王爷,你当真要痛下杀手么?燕芷毕竟大汉战神,倘若死在你手里,不怕皇帝恼怒么!这破坏和亲之事,便是北羢王得知,亦不会轻饶你罢!”
巴拉托赫被韩悠一撞,弯刀劈偏痛失大好机会,见韩悠挡在燕芷面前,亦不好再下杀手,只寡着脸道:“北羢与大汉如今已是友好邻邦,本王并无意伤他性命,只是他虏掠我北羢王子妃,破坏和亲,正要拿下交与大汉皇帝。本王倒想知道大汉皇帝如何处置这等犯臣!”
“王爷此行的目的便是和亲罢!”韩悠转口道:“为免再有枝节,如今咱们也不歇息了,即刻赶路,可好?”
巴拉托赫看出韩悠一力维护燕芷,料想当众杀他亦无可能,只得道:“然!”
韩悠因瞥见北羢武士的包围之外,驿馆馆主与几个伙计被阻在圈外张望,于是走将过去,拉住驿主到一边,低声吩咐道:“那便是我朝大汉的战神燕芷,如今北羢欲对他不利。还烦馆主立即设法送他回凉州,皇帝必有重谢。”
馆主慨然道:“营救燕将军是我等职责和荣幸,并不敢奢望赏赐!”
韩悠方稍稍放心,再凝视了燕芷一眼,只见燕芷坐在地,怔怔地看着自己,却不知在思想甚么。心中一硬,对巴拉托赫和塔西克道:“走罢!”
于是连夜赶路,那玉漏被惊醒时,早被北羢武士禁在房内,并不知外面发生了甚么事。上了骈车,急忙忙问道:“公主,方才出了甚么事?又为何要连夜赶路!
韩悠道:“燕将军,他还活着!”
“甚么,燕将军还活着?!这,这怎么可能?”玉漏微张的嘴巴再也合不拢,半日方缓过神来,犹疑着问道:“燕将被,他,来找你了?”
韩悠却未回答她的话,似有所想,反问道:“玉漏,若是换作了你,你是继续北上和亲,还是随燕将军走?”
玉漏被她没来由地一问,愣了半晌方回道:“燕将军要带你走么?唉,公主,造化弄人啊。这种事,玉漏也不敢胡乱说,但公主无论如何选择,玉漏皆是赞同支持的!”
这话等于没说嘛!
见韩悠一脸出神的模样,玉漏怕她一时想不通透,着了疯魔,又道:“若是玉漏,我想,我也许会随他走罢。玉漏自私,自顾自己,公主博爱天下,更不忍汉宫被叛逆霸占,境界非玉漏所能抵及!”
韩悠凄然一笑,道:“玉漏,你也不用捧我,甚么时候竟也学会了那些官僚的言辞来了。阿悠之所以拒绝燕芷,非是为甚么心怀天下,只是不忍心再看到我的所爱之人再尝受战争痛苦!”
脑中忽然浮现出秀秀和虎子,尤其是虎头虎脑的虎子,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向林中的蝴蝶追去的情景那么令人感动、动容。燕芷,不要怨恨阿悠的拒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