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一身鸡皮疙瘩,转念一想,管他真假,想办法脱身要紧。想那燕芷该已走远,于是低声软语道:“塔西克王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瀑布汗汩汩而下,草原男人都这么直接,这么毫无道理的么?凭一个没来由的梦,就要娶自己,也根本不管自己的出身经历。汉宫时听人说道过北羢的掌故,这些北羢乃至别的部族,对待女人跟对待牛羊一般,谁抢了去,就可以当作自己的妻子。今日看来果然不虚啊。
啊,娶自己当妻子,有没搞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韩悠还记得前朝有个江都公主刘细君,因和亲嫁入北方乌孙国,与乌孙国国王昆莫作了妻子。那昆莫国王按年纪都可心当作江都公主的爷爷了。江都公主在北方生活了十余年也未习惯这些蛮族的生活,日夜思念故乡。因此作了一首《悲愁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更令江都公主难以忍受的是,昆莫死后,其孙岑陬继承了王位,按照乌孙国习俗,新王要继承旧王的所有妻妾。江都公主自幼受的是汉朝礼俗,岂愿为此有悖人伦之事,因此极力抗争。只是江都公主毕竟一个弱女子,汉帝又正与乌孙联盟,竟教她遵守乌孙国风俗,以一身而事祖孙,当真是惨绝人伦。不过一年时间,江都公主便悒郁而死。
联想至此,韩悠后背已经洇湿一片。
那塔西克见她出神,并不知道韩悠所想,只顾喃喃道:“姑娘,你都要做我的妻子了,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塔西克!”韩悠惊叫起来:“我可没有答应要做你的妻子!”
洛力哈哈一笑:“王子愿意娶你,那是你的福份!就算你是汉朝的公主,嫁给塔西克王子,也不会辱没了你!”说汉朝的公证,也不知洛力是有心还是无意。
“放我下去!”韩悠挣扎着欲跳下马去。但是被塔西克牢牢抱住了。
“跳下去会摔伤的!”塔西克柔声说道:“你要下去,我可以放你下去。但你还是要做我的妻子!”
“死也不愿意!”
“你会愿意的!”洛力对此自信满满:“塔西克王子,对待女人可不能像你那样,无论多么性烈的女人,明天从你的帐篷里出来时,都会像只温顺的绵羊!”
一股无助的绝望感弥漫在韩悠心里,是啊,这些可不是讲究礼仪的汉人,而是野蛮的北羢人啊。惨了,惨了!
所幸塔西克回道:“我不会那么做的,这位姑娘是汉人,我们应该按汉人的礼仪来对待她!”
“塔西克王子,恕我直言,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女人就像一匹烈马,只有驾驭了,才能征服她们!”
“放屁!”韩悠不禁对着洛力骂道:“你娘亲才是一匹母马,哦不,是只母猪,生出你这么个没教养没廉耻的无赖流氓王八蛋!”兔子急了会咬人,长安公主急了是会骂人的。
所幸洛力脸皮足够厚,对这些谩骂只是一笑而过,只是不再用汉语,而是用北羢语与塔西克王子说话。
小小的马队一直奔驰到黄昏之时,才到达目的地。
无数的帐篷星星点点散布在青绿的草原之上,帐篷间皆是持戈佩甲的武士,显然并不是牧民聚集地,而是北羢军队驻扎地。
马队冲入营中,塔西克将韩悠交给一名膀大腰圆的妇女,叮嘱了几句,便率着洛力向一顶黄金大帐走去。那名妇女则拉着韩悠走进了西侧的一顶帐篷。这个帐篷也颇大,内部装饰得也算华丽,看样子居住者身份不低。
韩悠试着向那妇女问了几句话,但显然对方并不懂汉语,一脸茫然地看着韩悠。韩悠没奈何,向她摆摆手,径直往块毡毯上一坐,开始寻思脱身之策。
不一时,那妇女端了一盘肉一碗奶进来,递给韩悠!
奔波了一天,一直没吃东西,韩悠也确实是饿了,看了一眼奶和肉,那奶腻歪歪的,看着都有些翻胃。先抓起肉咬了一口,一股羊膻味。
肉为食兮酷为浆啊!
若非饿极,韩悠根本吃不下这些食物,无论汉宫还是在外,即使是在益州城里,也是精米饭可口菜,何曾吃过这般食物。
郁闷地躺下歇息,喝乏却不敢睡实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迷迷糊糊中见一人走了进来,急忙跳起,本以为是塔西克王子,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个北羢武士。
“大王有请殿下去金帐!”没想到这武士的汉语倒是非常流利。韩悠见他长相清秀,与北羢武士大是有异,不禁心中疑惑,问道:“你怎么会汉语?”
那武士脸上一红:“我本是汉人,因在军中斗殴杀了人,因此逃到北羢!”
“哦!”韩悠心中一亮,道:“你刚才唤我甚么?”
“公主殿下!”
“怎知我便是公主?”
“殿下驾着神雕火烧军粮,拐走汝阳侯,早已轰动了草原!”
原来如此,料想身份也难隐瞒。只是不知塔西克王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态度是否会有变化。倒是眼前这个汉人叛军,眼下许还有用处。
“汝叫甚么?”
“汉名叶小天,番名扎巴罗。”
“哦,叶小天,你可想回到汉地!?”
“回汉地?”叶小天脸上顿露哀戚之色,黯然道:“如何不想呢,小人自幼生在江南鱼米之乡,家中虽非富贵,饮食温饱尚能周全。只是小人犯的是杀头大罪,恐怕今生今世再也难回故土了!”
韩悠一听这话,顿时有了眉目,蛊惑道:“汝既知我乃大汉公主,可相信你那所谓杀头大罪,于本宫而言,不过片言只语便可化解。”
叶小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公、公主是说,要小人帮助殿下离开此地?”
此人还不笨呐,韩悠一笑:“先不说这个吧。走,去见所谓的大王,免耽搁久了,教他起疑!”
二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向那顶金色帐篷。
没承想,帐篷竟然也能布置得如此华丽。地上是绣花地毯,覆满了整个帐篷,四壁更是流光溢彩,一片灿然金色。帐内所用家具物什,尽皆华丽无比。一张仿汉制的矮几前,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想来必是北羢王了。除了北羢王,下面垂首恭立着塔西克王子、神箭手洛力,其余数人韩悠则不认识了。
“公主殿下,唐突了!”洛力见韩悠进来,弯腰屈礼道。
韩悠理也不理他,直视着北羢王道:“大王,既知本宫身份,可知该当如何接待么?”
北羢王淡淡一笑:“若在平时,自然按国礼相待,只是如今两国交恶,殿下莫怪本王不讲礼数了!”
“虚礼也不必讲究,本宫倒想知道,见我作甚么?”
北羢王一笑,率真道:“塔西克梦到了你,看中了你,今天又抓到了你。这是苍天赐给你们的缘分,本王虽然是草原之王,也不可违拗了上天的意愿。娶你之前,先看看模样长相,不行么?”
原来还是这档子事,韩悠已经冷静了下来。不卑不亢道:“若要娶我也非是不可,只是本宫身为大汉公主,出阁礼仪自要按汉制,岂能从你们蛮族之礼!”
北羢王也不介意,反驳道:“汉人有句话说是入乡随俗,况且,长安公主请别忘了,北羢和大汉正在交战,而你,又是我们的俘虏。直言罢,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们谈什么。找你来,只是本王想看看,长相模样与塔西克般配不般配。”
韩悠一阵发寒,这个北羢王和洛力看来是一路货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匹马。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挺有道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俘虏,一个手中毫无筹码的俘虏。公主的身份仅限于在大汉境内尊贵,在这里,在此时,自己和任何一个女子没有区别!
看样子,北羢王对自己还相当满意,拈着大胡须点了点头,赞道:“汉朝的女人,像绵羊!不像我们北羢的女人,是野山羊!”
韩悠瞪了他一眼,唉,这都是些什么男人,似乎对牛啊马啊羊啊比女人还热衷。看到北羢王赞许,塔西克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塔西克,带你的女人回帐篷吧!希望你今晚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明天把床单拿来给我看!哈哈哈,等打完了仗,北羢族将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为你们举行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塔西克大喜,右手按左胸,向北羢王行了个礼,然后来拉韩悠离开。
韩悠甩开塔西克的手,悻悻地夺门而出。塔西克愣了愣,引来几个北羢武士的窃笑。北羢王有些不满地责备道:“塔西克,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会这般懦弱。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你将来怎么征服草原,征服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