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决心亲自率领手中这支弱兵参战,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忐忑。第一次带兵,况且又是个妙龄女子,那些校尉士兵虽忌惮她的公主身份,但对于韩悠是否当真带得兵、打得仗,却是深表怀疑的。
最主要的是,手中这支队伍,韩悠并没有得到朝廷授权统率,几乎是韩悠从彭城和沿途城池拐来的。
从那些大男人们脸上,韩悠自然看得出这种心思。但是那些大男人们并不知道,韩悠自小读的,可不是《女儿经》之类的女性读本,汝阳侯出于不为人知的目的,令韩悠读的是和太子一样的书。
不就是治军打仗么?韩悠被彭城郡尉言语间流露出的不信任激怒了,决心要干出点模样来。
韩悠扎营之处唤作不稽山,与京畿、战场大致构成一个三角形,约百余里,因队伍战斗未经考验,韩悠不敢轻易参加战斗,且前方经了几场大仗,皆在养精蓄锐,因此当务之急,则在操练军马。
韩悠寻思着,如今军兵皆不服我,打起仗来未免号令不从,贻误战机。行军打仗一是要军纪严明,二是要训练有素,三是要勇猛善战,四是要讲究谋略布局。广陵军与汉军随时可能决战,时间不多,倒是要先扬威立万,提起那些懒散士兵的士气来要紧。
这日晴空万里,不稽山下,近万士兵齐齐排列成三个方阵。一声号角长鸣,大帐中奔出数匹战马,当前两员女将,飒爽英姿令众士兵眼前一亮。
这两员女将自然是韩悠和诸葛琴了。
只见韩悠身着一副银亮轻薄铠甲,头戴红翎银盔,大红斗篷随风招展,骑着一枣红骏马,脸色虽未脱稚气,但神态之间却是肃然。一时将士兵校尉尽皆看呆了过去。心中赞叹,好一个巾帼女将。再看身旁诸葛琴,亦是铠甲着身,却是黑黢黢之色,连那斗篷与坐骑亦是黑色,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韩悠拍马飞奔至阵前,扫视众人一眼,方道:“众位将士,本宫乃大汉长安公主,亦是当朝圣女,朝廷虽未封本宫武职,然当今天下群凶并起,朝廷危急,百姓遭戳,便是匹夫亦当拍案而起,何况我等累受皇恩。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广陵王与北羢虽猖獗一时,扰乱天下,亦正是各位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各位若能奋勇杀敌,立下战功,本宫必极力向皇上举荐。军无纪则不明,但从今日起,倘若哪个胆敢不守军纪,骚扰平民,滋从闹事者,休怪本宫不客气。带上来!”
一声娇喝,身后推出三个捆得粽子一般的士兵。
“此三人擅闯民宅,强劫粮食家禽,姑且看在他们是初犯,重打三十军棍,革其三月军饷!”
那三人忍耐不住军营粮食寡淡,擅闯民宅杀猪宰羊,正好被韩悠杀鸡儆猴。三人听得念在他们初犯,以为只责骂几句便了断了,哪知还要打三十军棍,一时告饶不止。
韩悠正要拿出头橼子开刀,岂能饶他,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众士兵方知韩悠虽模样俊俏,娇弱可人,但心硬手狠,至此再不敢胡作非为。
韩悠训话毕,扬威罢,将万人军马分作十个千人队,指定了千夫长,一一操练一通,眼见士兵比原先大有振作,心中颇感安慰,这才拔马回营中大帐。
如此操练了数日,独孤泓亦按韩悠嘱托,令人将神雕从汉宫中带了出来送到不稽山。韩悠因此大为畅快,不时乘雕勘查地势军情。
原来广陵军与汉军隔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溪对峙了下来,那河上原本是有渡桥的,汉军溃退至此便拆除了,然后与京畿援军合为一处,方与广陵军成对峙局面。韩悠从半空中看得分明,广陵军一路趁胜追击士气高涨,而治军明显士兵有些不振。
汉军大营扎在一处山坡之上,韩悠望着那顶足有四五丈阔的大帐,心想独孤泓一定在里面。连吃败仗,虽然皇帝没有怪罪,但此时恐怕心情也不好罢。几番欲降下去会面,又怕尴尬,始终未下决心。
这日早间,督促了操场练兵回到大账,正准备打开书籍恶补兵法,忽见一名传令兵闯了进来,禀报道:“公主殿下,骠骑大将军有请殿下移驾议事!”
骠骑大将军是独孤泓的军职,韩悠一愣,独孤泓找自己作甚么,此时此刻,恐怕也顾及不上儿女私情,必与眼下这京畿保卫战有关。急忙乘上神雕,不过半个时辰,便飞临汉军大营。
独孤泓的将军账内,黑压压的一片,首座上并不是独孤泓,而是皇帝冉。只是众人均是脸色沉重。
韩悠入帐,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心内赞道:好一个巾帼女将军。只是对韩悠能否打得仗却是狐疑。皇帝见了韩悠,脸上一喜,亲上前来扶起道:“阿悠辛苦了,诸葛剑庄之事,朕已听闻,阿悠差点险遭不测,如今燕允来报,已将王韧击退,正率所部与剑庄武士、后秦侯的黑山寨一部押运财宝星夜驰援。阿悠此番可是立下大功了。”
“皇上,功不功的,以后再论罢,目下倒是如何退广陵军要紧!”
提到广陵军,皇帝神色一黯,怒道:“广陵逆贼一路攻临京畿,天下诸侯皆以为其得志,竟有十二路诸侯起兵造反,帮衬广陵王,欲与大汉为敌。今日召集众将,正是为事。”
原来形势已然恶化到如此境地,这也难怪,广陵王打了几场胜仗,一直攻到京畿附近,天下诸侯自然皆以为大势已去,自然亮出态度,争取在拥立广陵王上示好,为将来封王封侯打下基础。
“皇上亦不必忧心,十二路诸侯虽然声势浩大,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士兵必然不振,且各怀鬼胞,只是在他们到达京畿前,咱们打个胜仗,将广陵王击退,自然便教他们止步!”
“正是!”一员大将道:“大将军说得在理,如今咱们也扎稳脚跟了,前番被广陵王一阵穷追猛打,末将属下将士正是群情激忿,正欲血此大辱。请皇上下旨,末将愿为前锋,与广陵反贼决一死战!”
韩悠见这大将生得恶猛,想是亦从屿水关一路败退而来的,正要将功赎罪,求战心切。
听得此员大将如是说,众将无不鼓舞,纷纷请战!
皇帝和独孤泓受此感染,亦激昂道:“正该如此!”于是分派众将,定下今晚子时发动夜袭。
韩悠待众人稍稍平静,方转脸向那恶猛大将淡淡问道:“打仗凭一腔热血意气可不行,还须制定个详细的计划,请问将军,可有了取胜之法?”
那黑脸大将答道:“两军相遇勇者胜,自然是掩杀过去,靠士兵勇猛取胜。”
独孤泓亦道:“两军对垒近月,彼此情势早已了然,确无甚么投机取巧之法,只能硬拼了!”
皇帝却颇有兴趣地问道:“阿悠可有良策?”
韩悠道:“兵法有云:守其正,攻其奇!正因为双方情势皆明,不出奇难以制胜。就算硬拼败了广陵王,我军亦不免大损,非是明智之举!若说良策,阿悠倒是有一个?”
众将听得韩悠侃侃而论,大是有一番将帅风度,不禁都暗暗称奇,又听韩悠说有良策,个个皆是屏息静气倾听。
“阿悠日前查看地势山形,忽然心中生出一个计较,只是阿悠从未经过战仗,这计较究竟可行得行不得,还望各位将军指教。我与广陵叛军隔河对垒,虽只一河之隔,我军地势却远高出广陵军。河上游五十里处,有一道河口,两面绝壁,宽不过丈余。阿悠的意思是何不来个水淹广陵呢?”
“如何淹法?”那恶猛大将不由问道。余者皆已明白了韩悠的意思,沉思一会儿,都议论纷纷,尽皆称妙。
皇帝叹道:“尔等这些须眉可不惭愧么?这计较并非繁复,只要勘察过地形,稍动些脑子便有了。比强攻硬闯强了何止十倍!”
韩悠谦道:“不能怪诸位将军,因阿悠有神雕之便,勘察得仔细些罢了。阿悠盘算过,截住河口用不了半日功夫,再蓄两水,统共不过三日工夫,便可水淹广陵军了。”
当下再不异议,众将围绕水淹方案进行了完善,哪个主攻,哪个侧应,哪个设伏,哪个截断退路,各各分派定,至此,一套完整详细的作战方案以水攻为核心展开。
计划商定,皇帝便起驾回京,这里众将亦各自散了回营准备三日后的决战。
大帐里忽然便只剩下了独孤泓和韩悠!
韩悠正要拔脚开溜,忽见独孤泓怔怔地看着自己,眼神甚是复杂。于是淡淡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望安国公莫耽溺于失败之中,好生筹划三日后的决战,以雪前耻!”
独孤泓闻言,脸上神色转了几转,终于淡定下来,叹口气道:“谨遵殿下教诲,本将定当奋勇杀敌,以雪前耻,报效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