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此言一出,独孤泓愣怔无语,倒是太子不解道:“阿悠,这是为甚么?”
“冉哥哥,独孤泓,别再逼阿悠了好么!”突然失控,狠抽一鞭,向着皇上的车队追奔而去。身后独孤泓亦要催马追上,却被太子拉住了。
转过一道,前不见皇上车队,后不见太子独孤泓,韩悠缓下马蹄,忽然崩溃。
纵下马来,转出旁边密林里,寻了个隐秘之处,放声大哭起来。自从在馨香阁见到独孤泓以来,韩悠便如梦游一般,自己也不知道在作些甚么。也许撒谎被指婚给王韧,是犯了一个错误,可是比起那件不堪来,韩悠宁愿这个错误是真的。
可以欺骗独孤泓,欺骗太子和所有,但能欺骗自己的心么!
当真的要放弃时,韩悠才知道,对于独孤泓,自己亦是爱不能弃了。想到当真要离独孤泓而去,那种痛入骨髓的绝望,又怎能独自承受。
该死的燕芷,为甚么会这样!韩悠是多么后悔,后悔那日带安岳去燕府,去亲自领回这段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经很深了,放开一直抱着的膝盖,才发现身上竟然驻满了清莹的露水。马儿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似是也睡着了。林子里只听得偶尔一两声野虫的清鸣,再无别样声音。
韩悠起身上马,清冷的野外令她冷静多了,先去广佛寺寻父皇罢,无论如何,先将那谎圆下去。
驿道上空落落并无一车一马,清静得有些可怕。韩悠这才发现一个之前未曾想到的问题,广佛在哪里?自己并不识得去广佛寺的路!
正在犹疑间,忽见对面隐隐的一匹马迎面而来,当下慌乱,忙拔马转入路旁隐蔽起来。待那马匹走近,韩悠方看清,马上竟是南宫采宁。
南宫采宁低着头,亦是一副出神的模样,只任由马儿自行其事。
韩悠心中大是不忍,自己一句谎话,却伤害了南宫采宁,这是自己也愿意看到的。于是轻呼一声:“采宁姐!”
南宫采宁未料有人呼唤自己,惊诧之下差些没落下马来。“谁!”手却伸向腰间佩剑。
“是我,阿悠!”
“长安公主!”
“唤我阿悠罢!”
“阿悠,你在这里作甚么?”
“采宁姐,咱们可以谈谈么?”
南宫采宁疑惑道:“谈甚么!”一面却下了马,走到韩悠身边。
韩悠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告诉南宫采宁自己撒谎么?若是南宫采宁问起为甚么来,自己又该当如何应答,难道将自己不堪的隐秘和盘托出么?不,不可以,这太难以启齿了。
“阿悠!你到底想说甚么!”
“没、没甚么。阿悠只想知道采宁姐欲往何去?”
南宫采宁忽然忍不住哭泣出声来:“采宁自幼随师父生长广陵王府,早将广陵王府当作自己的家了。如今到哪里去,采宁也不知道!”
“采宁,你恨阿悠么?”
“恨?不,采宁只恨自己,恨自己永远抓不住世子的心!”
驿道边,荒草外,两个女子忽然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却一时无言以对。韩悠轻轻靠向南宫采宁,喃喃道:“阿悠好累,好累……”不由靠在南宫采宁肩膀上,这个奇女子,此时忽然给韩悠一种温暖安全的感觉。
迷迷登登地,韩悠也着实疲乏了,竟合上了眼,昏昏欲睡,只是还未睡熟,忽听呵呵声一阵笑声从树上传来。
两人大惊,抬头看时,一个人影从树上跳跃下来,落在地上却如狸猫一般毫无声息。
“阿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溟无敌呵呵笑道:“南宫姑娘,这野外清寒,还是回驿馆歇息罢!”
南宫采宁却不耐烦道:“溟无敌,你又来纠缠甚么?”
“南宫姑娘,阿生哪里有纠缠你,只是这荒郊野外的,甚多豺狼虎豹,每有心抓个小孩当诱饵来捕猎几只回去,一直未得手。如今有你们这两个大活饵,因此跟到现在,只是那虎豹却总不现形。”
韩悠听他胡言乱语,恼道:“阿生,不好生在国寺当国师,捉虎豹作甚么!”其实此时听听溟无敌的胡言乱语,倒好过一人郁闷独思。岂料那溟无敌今番大变,并不怎么答理韩悠,只道:“姐姐,你如何也不知事,还不快带南宫姑娘去驿馆歇息!”
韩悠奇道:“阿生,姐姐今日看你怎么有些怪怪的!”
南宫采宁却道:“阿悠莫理他,此人癫癫倒倒,鬼魂一般!”
“阿生怎么又如鬼魂一般了?采宁姐姐倒是说说看!”
“当日圣陀山一别,阿悠和独孤泓先行回汉宫,却教采宁与他同行。这人行止不端,常半夜三更闯入我房里,打了几回也不改。便是回汉宫,常推窗看时,他不是坐在墙头,便是骑在树上。可不是如鬼魂一般么!”
韩悠心中顿时豁然,暗笑南宫采宁虽是个奇士,于情感方面却是如婴孩一般,只一心在王韧身上,却忽略了天下其他的所有男子。只是……难道溟无敌竟然对南宫采宁有意?这,这也太有些匪夷所思了罢。
于是试探道:“溟无敌,采宁姐说的可是属实!”
溟无敌嘿然一笑:“不假!”
“作甚么纠缠采宁姐?”
“嘿嘿,采宁姑娘那些阵法奇门,阿生好生钦佩,本欲偷学些奇门遁甲来,将来咱们再去诸葛剑庄,也不至被困住了。”
“因只如此么?”韩悠逼他招供,亦是心存捅破窗户纸的意思。
南宫采宁却懵懂道:“哼,当那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是容易学的么?便是本姑娘存心教你,也要瞧你天分及不及得上,哪里偷偷瞧瞧便能学会。白痴!”
“依阿悠看来,嘿,阿生,除了偷学技艺,恐还别有所图罢!”
“确实有那么一点!”溟无敌何等机敏,见韩悠不遗余力地捅窗户纸,便也遂顺道:“阿生这些日子也恍乎,几日瞧不见南宫姑娘,心里便空落落的,似有人欠了银子没还上一般!”
南宫采宁跳起来道:“谁欠你银子了?一路上虽尽是你还的酒馆住宿钱,可也是你愿意的,并非我不肯去会账!”
韩悠再也忍不住,呵呵嬉笑出声来,越笑越收发不住,竟滚在地上,直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溟无敌苦着脸看着韩悠,自然知道韩悠笑的是甚么。那南宫采宁却疑惑道:“公主,你笑甚么?这有甚么好笑的?”
“采宁姐,阿生,阿生他是喜欢你啊!”
南宫采宁如被雷电击了一般,怔怔地盯着溟无敌,良久才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极度打击溟无敌的两个字:“无耻!”好在溟无敌玩世不恭惯了,抗击打能力超强,讪讪一笑,朝韩悠道:“姐姐觉得阿生无耻么?不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南宫姑娘,倒是说个明白,阿生怎么无耻了?”
南宫采宁不愿再与他纠缠,转身便欲翻身上马,韩悠急上前拉住道:“采宁姐,都是阿悠不好,不该乱开玩笑!”
南宫采宁虽是于儿女情长懵懂,毕竟非是愚笨之人,经韩悠点醒,细思起来,这溟无敌待自己还真非是一般,哪里再相信韩悠所说的“开玩笑!”挣扎上马,面带愠色道:“溟无敌,往后离本姑娘远点!”
溟无敌也为恼,歪道头道:“多远?”
“越远越好!”一面拍马便走。
溟无敌对韩悠笑道:“姐姐,如何才算远?”
“三尺之内,一丈之外!”韩悠笑答。
“姐姐明日来国寺,阿生再与你顽,眼前却要三尺之内一丈之外去了!”运起轻功,直追了上去。
韩悠苦笑不已,未料溟无敌对南宫采宁竟会生出一段奇情来。原以为没心没肺的溟无敌永远不会正经爱一个女子,看眼前这般光景,却是动了真情一般。摇了摇头,眼见东方渐渐泛白,这才翻身上马,按原路返回,此处离驿馆尚不远。到了驿馆,寻着那馆主,也无心住宿,令馆主寻了个熟识广佛寺的杂役来带路。
原来广佛寺与城南驿馆并不甚远,不过十来里路,背依一座大山,前临一道溪湾,周围并无人家村镇,难道是个清静所在。
到得广佛寺外,杂役入内通报了知客僧,那知客僧听得长安公主驾到,不敢擅接,一路禀报进去,此时燕允尚未离寺,便与知客僧一道接了出来。领入一间整洁禅房里。
燕允道:“皇上……呃,太上皇此时正在安歇,不便打扰!”
韩悠道:“我亦乏了,明日再见父皇罢!”
安定下来,韩悠亦觉浑身虚软得不行,和衣倒在床上,片时便沉沉睡去,竟是半片梦星子也无一个。
出得禅房,却见外面艳阳高照,天清气朗,一扫日前的阴霾,竟是有了些入夏般的暑意。
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只见缕缕阳光透射进来,却有些燥热,房外一个年轻小僧听得动静,方敲开门入内服侍了洗漱,吃了些粥,才道:“尊者有谕,道是教公主醒来便去见他,公主请随小僧来!”